慕涵即便是挨了一巴掌,臉上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反而目光平平的看着發怒的仇貞。
「就算娘娘要處罰奴婢,奴婢也是要說,陳碧玉或許不算什麼,可是她的爹如今正得皇上重用,更何況如今雨修容身懷有孕,皇上過去關心一下也是理所應當。」
「反倒是娘娘您,如今有兒有女,在宮中早已站穩腳跟,即使沒有娘家庇佑,卻也是宮中誰也不敢得罪的存在。」
「如果單輪一個人,十個陳碧玉也及不上娘娘的國色天香,娘娘又何必失了身份和這樣的女人作對比?到頭來,氣的不過是自己罷了!」
慕涵雖然嘴.巴毒,說話直接,冷若冰霜,可不得不說的是,也正是因為她,她的永寧宮這些年才能屹立後宮而不倒,沒有她在她身邊出謀劃策,她或許根本就沒有今天的成就。
而且,倘若沒有慕涵,她的兒子當年只怕就會溺死在池塘,對於慕涵,那才是真正的又愛又恨。
「你下去吧,本宮累了。」
大抵委實不想再看到慕涵那張臉,而且經過這麼一翻折騰,她也累了。
便朝着慕涵厭惡的擺擺手,慕涵求之不得,福了福身,恭敬的退下了。
慕涵剛剛走出去,已經有宮女心疼的走上前為她遞上了一個熱毛巾和雞蛋。
「姑姑,您還好吧?趕緊用雞蛋滾一滾吧,免得一會兒臉都腫了。」
慕涵面無表情的接過毛巾,覆蓋微微發燙的左臉臉頰上,看着身邊四五個心疼她的宮女,淡淡道。
「沒什麼事都下去吧,值夜的留下來。謝謝你們的毛巾,雞蛋就不用了,我都三十歲了,這張臉早就老了,腫了就腫了,我先回房,有事你們再叫我。」
「是,慕姑姑。」
宮女目送慕涵離開,彼此互望了一眼,幽幽一嘆。
或許在外人的眼裏他們的慕姑姑是『滅絕師太』,可是只有他們永寧宮的人知道,慕姑姑才是這宮裏面唯一知道心疼他們這些奴婢的人。
只要慕姑姑在,他們都能避免挨打,可是慕姑姑她就……
她不是心狠手辣,她只是外冷內熱罷了,他們主子脾氣不好,經常大動肝火,倘若沒有慕姑姑在旁邊降火,只怕他們永寧宮的奴才、奴婢是宮裏面換的最勤的。
人人都覺得永寧宮的奴才是攀上了高枝,主子受..寵..,他們這些奴才也跟着沾光,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不過是外人看起來的樣子罷了。
事實上,沒有誰能夠了解到他們水深火.熱的苦逼生活。
慕涵漠然的轉過身,看也不看身邊人形色各異的臉,捂着依然滾燙的臉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的那一瞬,總算隔絕掉了周遭形形色.色的複雜眼神。
當房門緊閉的那一瞬間,手中的毛巾便被她扔在了一旁,墨玉似得眼睛中,閃耀着晶亮的光芒,她挪着沉重的步伐,坐在了自己的床榻上,靜靜的望着房間裏的一切,一抹似有若無的嘲弄掛在嘴邊。
「小姐,如果您看到奴婢如此卑微的活着,會不會氣的從天堂掉下來呢?」
「奴婢真的快要熬不下去了,每次站在她的身後,都恨不能上去掐死她,可只要一想到未完成的使命,奴婢便不得不咬牙堅持下來。」
「這條路太過艱難了,我們該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呢?」
不知何時,慕涵的眼睛中,已經漫出一層濃濃的霧氣,她有氣無力的滑落在地板上,將自己的頭埋在自己的雙膝,微微的抽動着,即便是哭泣,也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
因為慕涵的形象就是冷若冰霜,就是滅絕師太。
所以,她無論做什麼,都不應該有第二種表情,可那是慕涵,不是琉櫻,琉櫻是有血有肉的一個人,琉櫻會悲哀,會痛苦。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琉櫻就會坐在黑暗中,默默的流淚,為自己,也為他們已經逝去的家人和朋友。
這不是懦弱的表現,這是抒發壓抑的唯一方式,如果她要一直繃着臉,不露聲色,恐怕早就被自己給逼瘋了。
當白天和黑夜兩個角色不停的轉換着的時候,她才能堅強的活下去……
午夜子時,整座京城都陷入寂靜中,無數道紫影從暗中一躍而出,目標一致的朝文昌侯府聚集。
紫衣人手法奇快,剛剛落地便開始了屠殺,守門的侍衛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就已經倒地而亡。
隨着紫衣人不斷的移動,其中一人一腳踹開了文昌候的房間,巨大的聲音立即驚醒了正在熟睡中的人。
「啊……」一聲尖銳的嘶喊,劃破了文昌侯府的安靜。
睡在文昌侯身邊的夫人被震醒後,緊緊的拉住身邊的文昌侯。
「老,老爺,是不是,是不是他們,他們來了?」
較之已經嚇得渾身發抖的侯夫人,文昌侯到底淡定了許多。
他身着白色的褻.衣,從床上走下來,拿起掛在旁邊的佩劍,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走出去,侯夫人卻捂着自己的嘴,淚如雨下的拉住他:「不,不要啊,老爺,不要去,不要去。」
文昌侯看着自家夫人慘白到無血色的臉,伸出手,輕輕的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夫人莫慌,我這就出去看看,乖,待在這裏不要出來,不管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出來。」
而後,用力拂去她緊攥着他的手,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內室。
縱然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當文昌侯看到黑暗中那個修長挺拔的身影時,還是忍不住心下一凜,他按耐住心下的澎湃:「你,你是誰?」
今夜月光非常非常的亮,將男人高大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他就那般靠在他們的門框上,目光幽深的望着那輪掛在夜空中的明月,嘴角勾出一抹悚然的笑容。
「文昌侯難道猜不出爺是誰?聽到前面已經開始廝殺了嗎?要不了多久,你的文昌侯府只怕也要燃燒在烈火中了。」
文昌侯面色刷的一變,驀地握緊手中的長劍:「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嘖,怎麼你們這些蠢貨都喜歡這般問呢?問了又怎樣,能改變的了你們死亡滅族的事實?嗬,不能吧?既然不能,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你,你們,本侯到底做錯了什麼,要惹來你們如此喪心病狂的行徑?這裏是天子腳下,本候是皇室宗親,你們,你們就不怕被皇上滅了九族嗎?」
文昌侯此言一出,月光下的男人眼神驀地一冷,指尖微動間,文昌侯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申銀,借着清冷的月光,赫然看到一枚飛鏢準確無誤的射在了文昌侯的大腿上。
「九族?呵呵,又是九族吧?怎麼?杜家的血是不是還不夠,還想染上更多的血才過癮?你們皇室是不是只會拿這個九族對付對你們造成壓力的世家大族?只有滅了,才可以永絕後患,恩?」
文昌侯震驚的抬頭,「你,你果然是杜家的人?」
男人冷冷的轉過頭,眼底泛着濃濃的嘲弄。
「杜家?杜家的人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經死絕了,閣下怎麼還惦記着呢?」
文昌侯被這突如其來的話震得驚喘了一下,踉蹌着後退一步,眼看就要跌倒,手中的長劍猛地被他扎入堅硬的地面方穩住身子。
他緩緩的抬起頭,眼底滿是不可思議:「既然你不是杜家的人,那你又是誰?」
男人嘴角漾出一絲嗜血的笑:「我是誰重要嗎?他們衛家統治江山這麼多年,枉殺的家族何其之多?你們,數的過來?」
文昌侯看着眼前這個談笑間已經讓他壓力倍增的男人,聽着遠處不斷傳來的哀嚎聲,他的心漸漸沉入谷底。
「當年杜府的滅門之案和本候沒有任何的關係,閣下是不是找錯人了?」
「你可曾附議了?」
文昌侯身形一震,抬頭望着他,耳邊突然響起當年在朝堂之上當常盛呈上杜府勾結外敵的證據,並落實杜大將軍府上下的罪名時,他似乎是『附議』了。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附議』,所以就要付出滿門的代價?
常盛已經死了,蘇鼎盛也死了,無數當年正面牽扯此案的人,已經被滅,現在呢?
現在已經開始追究他們這些曾經落實杜府罪名的人了嗎?
饒是文昌侯再鎮定,也不得不被對方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嚇得白了臉,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踉蹌倒地。
「你,你們就因為這兩個字,要滅了本候的滿門?」
黑衣人嗤笑一聲,聲音迴蕩在文昌侯的耳畔,宛若地獄的魔鬼,讓人聽着,只覺頭皮發麻,渾身下意識的想要打顫。
「就因為?嗤!不愧是文昌侯,不愧是皇室宗親,這兩個字看來說的很是輕鬆啊!」
「你對杜家做了什麼,你對與杜家有牽扯的人又做了什麼?」
「還就僅僅是這兩個『附議』?不,『附議』只是開始,更多的是……落、井、下、石!」
這猶如冰窖般的寒冷聲音,頃刻間就將文昌侯最後的希望打碎。
他抬頭看着月光下那張明明近在咫尺,卻怎麼也看不清明的臉,眼底一片絕望。
「閣下接下來,莫不是要將當初所有在杜府之案中附議的人全部斬殺殆盡嗎?」
「你們這樣,和劊子手有何區別?」
「你們這樣,又要釀造出多少悲劇?」
「你們這樣,又和當年的我們有何區別?」
「冤冤相報何時了?閣下,我死有餘辜,可是我妻兒他們沒有任何的錯誤,我求閣下放過他們,可好?」
接二連三的屠殺,已經讓文昌侯絕望到底,他不認為自己能夠逃得了,與其浪費口舌在自己身上,倒不如保下自己的妻兒老小,起碼這樣,也不至於讓他絕了後。
可惜的是,他面對的人,並不是心慈手軟的,他嘴角微翹,笑意有些冷。
「你當真以為自己比着常盛,要善良很多?」
「你當真以為自己做過的事,旁人不得而知?」
「你當真以為,你有資格活下去?」
「文昌侯,人在做天在看,如今,正是你受報應的時候,到了!」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文昌侯聲音有些抖,眼底甚至還閃過一絲絲的慌亂,這一切,均被黑衣人看在眼底,臉上的嘲弄越發的明顯。
「什麼意思?你忘記曾經在杜家軍中做了什麼事?你忘記自己如何嫉妒杜家,如何設計杜家了?好,你忘記了沒關係,爺爺我就好好的提醒提醒你。」
黑衣人冷冷的看着他:「先帝四十年,在與顧月國交戰時,大將軍帶領的突襲隊莫名其妙被圍困,而你,作為副帥,卻故意拖延時間不去支援,以至於讓大將軍及他的精英小隊差點被敵軍絞殺殆盡!」
「如若不是大將軍武功高強,只怕在先帝四十年就已經死了!這樣的事,在隨後的幾年裏,亦是接二連三的發生,你當真以為你不說,旁人就不知道?」
「杜家軍盤根錯節,杜家軍之所以橫掃千軍,又豈是你們這些酒囊飯袋能夠控制的了的?嗯?還要不要我繼續再說下去?」
此言一出,文昌侯已經是身抖如篩,他震驚不已的看着眼前的年輕人,一張臉瞬間灰暗如土色。
「這些,你,你怎麼會知道?怎麼可能會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些,莫說是先帝了,就連當今聖上都不可能知道,一個不是杜家的人居然對他知根知底到這種地步,文昌侯真的是怕了。
事實上,從『杜字索命』的魔咒在京城蔓延開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心虛,眼看着無數心虛之人將自己的妻兒老小都送出京城,他當時就覺得他們這是掩耳盜鈴的愚蠢舉動,心中絲毫的不以為然。
他甚至以為沒有人能夠查到他的頭上來,畢竟,當年做的那些事,知道的人已經都死了,自然不可能再有人站出來指證他的不忠不義。
他文昌侯在朝堂上行走幾十年,端的是廉政公明,在旁人的眼中,他文武雙全,他忠心為國,又有誰知道,他的這些名譽,皆是靠在杜家軍中的陷害得來的豐功偉績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難道沒聽說過?你以為老將軍,大將軍,少將軍他們都是眼瞎的,不知道有你這個敗類的存在?文昌侯,如今該是你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付出應有代價的時候了!」
「不,這不可能,他們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讓我一次又一次的得逞?我是什麼?被他們玩弄於鼓掌間的玩寵嗎?」
黑衣人平靜的看着他突然扭曲的容顏,強壓心中的怒火,冷冷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個偽君子嗎?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恩將仇報?嗯?通敵賣國?」
「呵呵,那些所謂的罪證,難道不是你暗中指引,順理成章的送到他們的面前的?到頭來,常盛等人被人唾棄,而你,卻摘得乾乾淨淨,你說你該不該死?」
「將你的命留到現在,簡直是對杜家人的侮辱,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會以滿門的代價,去地獄為杜家人贖罪,更會為衛瑜琛帶去恐懼,放心吧,要不了多久,這個皇帝就會陪着你一起下地獄的!」
文昌侯倏地瞪圓了眼睛,目赤欲裂的看着黑衣人,「你們,你們要造反?」
黑衣人面無表情的走到他面前,將一沓子罪狀拍到了他的臉上,「畫押吧,自己做過的事,相信你比誰都要清楚吧,還用不用爺爺我給你念念清楚?乖乖簽了,說不定爺心情好了,會留給你一具全屍,若是……呵呵,你知道後果的!」
文昌侯對上對方那仿若看死人一般的冰冷眼神,再看眼前長達十餘張的罪狀,聽着越來越近的嘶喊聲,無神的雙眸中閃現出徹底的絕望,果然,該來的,終究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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