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仙塵 第三百二十六章 沉冤得雪

    老者面色慘澹，鬚髮盡白，那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歲月留下的刻痕。在地獄中囚禁了十幾年，早已沒了人樣。唯有那一雙老眼閃爍神韻，似乎不願屈服於上蒼給他的審判。

    牛頭鬼使落下雲頭，客氣道：「上仙請看，可是此人？」

    淚眼朦朧，記憶攻心，一時竟無話可說。

    老者在地獄中苟存十年，從來沒人找過他。此刻新奇，也努力的抬起頭，望着面前那一張略顯生疏的面孔，他似乎記不起來他是誰。兩人凝視許久，雲鴻「撲通」一聲跪地，口中道了一聲「外公」。老者一驚，眼前似乎看到了一個頑皮小孩，歷經歲月，飛速成長，一晃眼，已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他終於想起來他是誰，只是不敢相信，他為什麼出現在此。

    「你是……雲鴻？」

    沙啞的聲音從他喉中傳出，如鯁在喉。

    雲鴻抹了眼淚，抬頭一看，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竟然裂開了！當年，外公受「腰斬」極刑而死，身體一分為二。到了地府，又被鬼差用法力強行聚合。乍一看去，仍是兩大塊。

    「外公，我是鴻兒，我來看你了。」

    王巍老臉一振，目光中露出一絲詫異。

    「你、你死了？」

    雲鴻搖了搖頭，道：「外公，我並沒有死。我在塵世里有諸多機緣，已修成元神，如今元神出竅，進入此地，還是可以回去的。今日外孫來此，是為了給您洗刷當年的冤情。」

    「冤情？」

    說到這兩個字，王巍長嘆一聲。

    「我為官從政，一生廉明，從不苛扣百姓一米一糧，我的為人，百姓們心知肚明。可誰想到，十年前，因清流縣銀礦坍塌，罪魁禍首野仙無法抓獲，眾官為了擺脫干係，把事故的責任推到我身上，就連那野仙，也說是我虛構出來的人物。狗皇帝昏聵無能，斷定此事是我貪污礦款所致，冤殺我全家。哎……事情過去十年，沒想到還有人記得，真是上天有眼。」

    見外公嘆息不止，雲鴻說道：「外公，看看他是誰！」

    王巍一愣，抬頭望去，見一人身穿黃袍，身材寬胖，此刻正畏手畏腳的蜷在後面。他低着頭，似乎不敢直視王巍。王巍看了半天，忽然精神一震，便要跪地磕頭：「陛下！！」

    雲鴻急忙上前去扶，皇帝抬起頭，面容有些尷尬。

    「王愛卿，多年不見……」

    「夠了！」

    雲鴻呵斥一聲。轉而對王巍說道：「外公，為了洗刷您的冤情，孫兒不僅把皇帝帶來了，還把當年的罪魁禍首野仙抓來了！今日，當着皇帝的面，必然沉冤得雪，還您一個清白！」

    神念一動，頭頂出現一座莊嚴的宮殿。

    「儒仙居，開！」

    剎那間，清光爆射，靈氣炸涌。

    黑白無常、牛頭鬼使紛紛閉了眼，狗皇帝更是嚇得跌坐在地，接連翻了兩個跟頭。唯有幽若矗立原地，只是抬手輕輕遮眼，並無大的動作。然而對於幽若的舉動，雲鴻渾然不知。

    這儒仙居乃是上古大聖廣成子的寶物，內中自成一界，又蘊藏數重大陣，靈能充沛，絲毫不弱於三仙器。因此一旦祭出，靈風滌盪，氣勢逼人，足以傲視群雄。

    「嗖」的一聲，裏面射出一道黑氣，落在地上，化為一人。

    正是神秘莫測的「野仙」高九野！

    此人實力不菲，使得一手血雷神法，驚天動地，舉世無雙。

    對於擒拿此人，雲鴻也沒想過會如此容易。若不是他惹怒了九幽教主，一怒之下，將其打入懸崖，雲鴻也不可能這般順利的抓獲此人。畢竟，此人是一代宗師，元神更是鬼仙！

    高九野關係重大，身系無極國、凝血堂、九幽教等諸多秘密，更是陷害外公的幕後者。

    他面色慘白，以肉身吸取地府煞氣，恍如窒息。

    「高九野！」

    一聲厲喝穿透表皮，滲透他的靈魂。

    高九野昏昏沉沉，全身麻痹，腦中一片漿糊。他只記得在一段混沌的時空裏，四面八方青竹從生，層層疊翠，永無止境。這些竹子離合變化，玄之又玄，無論如何砍伐，都在片刻之間奇蹟復原。無奈在竹林中穿行半月，期間做了無數標記，可走來走去，始終回到原點。

    絕望之下，氣血逆流，昏頭轉向，靈魂瓦解。

    他早就不記得，自己是被九幽教主散去魔力，之後掉落懸崖，又被雲鴻所救。他同樣忘記了諸多往事。高芹、秦血凝、無極國、九幽教……一切記憶交匯糅雜，每當想起，望向四面竹林，便覺頭疼欲裂。他想過，人生如夢，何不一死了之，以求超脫？不知為何，半月不曾進食，腹中不覺絲毫飢餓，萬丈竹箭穿心，竟又奇蹟般重生。他沉吟怒吼，幾乎瘋狂！

    不能生，不能死，不能進，不能退……

    只能忍受無限的折磨！

    「砰——」

    一道清氣打入髓海，思維獲得片刻的清明。恐懼仍舊縈懷，意識的清明不足以讓他獲得身體的支配權。耳畔縈聲，一道神聖威嚴的聲音響起，仿佛是九天神諭，讓人不可抗拒。

    「高九野，十年前的清流縣銀礦慘案，起因經過如何？」

    高九野精神一震，隨着聲音誘導，意識陷入回憶，很快翻出了十年前的銀礦慘案。他低聲說道：「十年前，我受主子阿爾那芹差遣，前往淮南道清流縣，用法術引發地脈暴動，造成銀礦坍塌。目的是為了陷害王氏生父王巍，連累公子云鴻，掃除雲府中的兩個障礙。」

    此話一出，王巍的冤魂淚流滿面，「撲通」一聲跪地。

    十年冤案，得以洗雪，那是多麼的激動人心！

    同時，皇帝露出驚恐的神色。

    人證親口承認罪狀，又有諸多鬼神在旁，難以作假，這件案子的確是他誤判了。雲鴻轉頭望向皇帝，道：「如今罪魁禍首高九野已交代事情的經過，你不是該赦免外公的罪狀？」

    皇帝賠笑道：「那是，那是。」

    說着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王愛卿，十年前的清流縣銀礦慘案，經證實，找到罪魁禍首高九野，現朕特赦你無罪，恢復令愛王氏誥命頭銜，追封你為『王文正』。」

    大幽規定，朝臣死後可追封諡號，「文正」為最高等級。

    王巍激動難表，叩謝道：「臣王巍叩謝陛下！」

    話音方落，天地洞開。

    一道紫氣從天而降，穿過漫漫幽冥，徑直沒入王巍體內。眾人鬼驚退一旁，這次，就連公主幽若也後退三步。紫氣入體，王巍的身體逐漸凝實，眉宇聚神，發出一種神聖的光澤。

    白無常驚叫道：「天降紫氣，真是大因果啊！」

    雲鴻不明，黑無常解釋道：「此鬼生前坦蕩，受到百姓敬仰，功德無量。之前因冤情纏身，一直被天道所縛，如今沉冤得雪，追封文正，功德加身，稍後輪迴轉世，當入天道！」

    雲鴻既驚又喜，他沒想到外公竟能投身天道。

    皇帝在旁聽着，心中悶悶不樂：自己做了好人，到最後成就了別人，可自己什麼好處都沒得到，還跟着後面受氣受累。依那黑白無常所言，自己下輩子可能會投胎成畜生！他望了一眼雲鴻，眉間滿是仇怨。心中發誓，等回到人間，定將此人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恨！

    牛頭鬼說道：「沉冤得雪，你可以離開地獄了。」

    白無常告謝牛頭鬼之後，朝王巍的鬼魂里打入一道靈氣，笑道：「上仙，此間事了，我們要帶您外公的鬼魂回地府註冊，稍後便安排他輪迴轉世，下面的事，您就放心好了。」

    雲鴻一愣，幫外公洗刷冤情只是其一，救母親顯得更為重要。

    「兩位鬼差，在下還有一事麻煩。」

    白無常趕忙擺手：「上仙哪裏話？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怎麼會麻煩呢？」

    黑無常撇撇嘴，似乎還在糾結「封神榜」一事。

    「是這樣的，我母親魂魄受損，胎光之精萎縮，剩餘魂魄無法令其覺醒，故而患了離魂之症。要救活她，必須是親生父母，重新授予她胎光之精。」說道這裏，雲鴻嘆了口氣。

    「什麼？」

    王巍精神一震，問道：「翠微怎麼了？」

    雲鴻說道：「外公，今年寒衣節，母親上山祭拜您老，誰知遭歹人暗算，被砍了一刀，導致魂魄離體，好不容易尋得引靈仙器聚齊魂魄，又因胎光萎縮，至今仍舊昏迷不醒。」

    聽聞此言，王巍腳步一晃，險些墜入身側的熔岩山谷。

    口中哭道：「女兒，你受罪了……」

    雲鴻心亂如麻，轉頭望向白無常。然而，卻見一向熱情的白無常，忽然沉沒不語。再望向黑無常，更是低頭沉沒，隻字不吭。雲鴻不解，問道：「二位怎麼了？此事有難處嗎？」

    白無常瞥了他一眼：「上仙，您在和我們說笑吧。」

    黑無常沉聲道：「私放鬼魂回陽，這可是觸犯天條，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雲鴻精神一震，看來他把這件事想的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