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仙塵 第三百二十七章 冷麵閻羅

    有關母親的性命，即使觸犯天條，雲鴻也要放手一搏。

    據他了解，地府辦事也要走流程。

    佛、道兩門雖然對立，但在地府、地獄之間，卻存在合作關係。

    按程序走，冤魂的冤情得到洗雪，便該離開地府，之後與佛門無關。冤魂入枉死城註冊，類似王巍這種，身懷功德者，三個時辰便能入黃泉路，過望鄉台、奈何橋，進入輪迴隧道。

    十殿閻羅是地府之王，地府所有的規定由閻王制定。

    想起父親說過的話，天帝、皇帝、閻王，這三者地位相同。人世間，只有當今聖上，或許能讓閻羅王給點薄面，幫忙辦事。念及此處，心中一動，道：「二位可否帶我去見閻王？」

    黑白無常相視一望，默不作聲。

    白無常眼珠子咕嚕一轉，說道：「上仙，那十殿閻羅皆鐵面無私，此事小的看來，成功率不高。十殿閻羅本是十位天尊，又受三清道祖敕封，地位與玉皇大天尊等同，非諸天聖人無法調遣。就算是上仙您…恐怕也……不過，小的可以將此事上報，讓諸位閻王裁決。」

    既然可以上報，說明此事還有的商量。

    雲鴻說道：「好，二位帶路。」

    神念一動，將高九野收回儒仙居，眾人在二鬼使的帶領下進入地府。

    地府幽暗深邃，廣袤無邊，分為三大區域。

    一是枉死城，又稱絕城。枉死城中頗為繁華，與人間一樣，是鬼魂定居、等待輪迴的特定場所。久而久之，鬼物愈多，便發展為城池。二是輪迴道，此乃地府的重中之重。其中包括世人熟悉的：黃泉路、奈何橋、望鄉台等景觀，輪迴道的盡頭是六道輪迴。諸天萬物進入輪迴隧道，被其中的正反旋風一吹，即刻魂飛魄散，隨道輪迴。

    第三是地府十殿，由十殿閻羅把關。

    十殿閻羅乃是上古之神，肉身成聖，本是十位天尊。封神一戰後，因功德無量，受到三清道祖敕封，入冥界，為鬼王。分別是：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閻羅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轉輪王。十王分別居於地府十殿之上，因稱此十殿閻羅。

    十殿閻羅各司其職，相互制約，共同決議地府大小事件。

    比如第一殿秦廣王，專管生靈生死，手下崔判官執掌生死簿，黑白無常便是他手下的鬼使。第二殿至第九殿閻王，分別負責對生靈的罪孽進行審判，若是有罪，發往十八層地獄，罪大惡極者，投入阿鼻地獄，永不超生。第十殿轉輪王，綜合九殿報告，負責預算輪迴結果。

    一路上，白無常說了不少地府秘辛，雲鴻一一記下。

    「上仙，我還要偷偷的告訴你。其實，十殿閻羅中，真正有權的是第一殿秦廣王，第五殿閻羅王，還有第十殿輪轉王。只要這三位閻王老爺說了可以，別的閻王絕不會有意見！」

    雲鴻一頭霧水，問道：「此話怎講？」

    白無常笑道：「當年，十殿閻羅受道祖敕封，三清道祖規定，十殿閻羅中，只有第一殿閻王和第九殿閻王擁有決定權，其餘閻王各司其職，只是負責審判、刑罰，只有話語權。」

    雲鴻聽得稀里糊塗，問道：「閻羅王不是第五殿閻羅嗎？」

    「這個……上仙有所不知。」

    白無常嘆了口氣，說道：「第五殿閻羅王，本是道祖欽定的第一殿閻王。千年前，執掌生死時，因同情鬼魂遭遇，私放他還陽，觸犯天條，遂轉到現在的第五殿。而原來第二殿的秦廣王則調到了第一殿，以此類推。閻羅王雖排名老五，但因他身份特殊，所以不可忽視。」

    雲鴻感嘆道：「看來十殿閻羅，並不都是冷血無情之輩。」

    正說話，陰風颯然。

    黑無常叫道：「秦廣殿到了！」

    抬頭望去，但見一座雄偉宮殿，黑瓦迭疊，絳紗鼓動。內中素練輕垂，將大殿上掛着的一面門牌遮住。稍加凝睇，卻能見上面書寫着「秦廣大殿」四個漆金大字。門口一對青衣童子手執幢幡寶蓋，見黑白無常二使來到，急忙搖動幢幡，上前迎道：「兩位鬼使回來了？」

    白無常笑道：「有勞童子通報，求見秦廣王。」

    一位童子問道：「二位使者前去幽都外郊抓鬼，怎不見帶着惡鬼回來？」

    白無常頓了頓，道：「惡鬼難纏，哪裏這麼好抓？」

    另一位童子走上前來，見身後眾人，驚疑道：「這幾位是？」

    黑無常臉色一黑，指向雲鴻和皇帝，說道：「兩個小屁孩，不干實事，問東問西的做什麼？告訴你，他是仙界的上仙，他是人間的帝王，都是你們惹不起的人物，還不快去？」

    聽聞二人來歷，兩童子登時一怔。

    抬頭去看，果然見雲鴻容光煥發，神采飛揚，體表隱約有一層金光繚繞，的確是「仙界上仙」。倒是另外一名男子，縮手縮腳的，臉上嚇得慘白，絲毫沒有半點人間帝皇的樣子。

    二人入內通報，雲鴻轉頭望向皇帝。

    陰風陣陣，穿透皇帝的元神，凍得他牙關亂抖。

    見他擺出一副死樣，神念一動，頭頂正氣爐射出一道光澤。正氣入體。皇帝丹田一震，只覺這一道金光熾熱，好似春天裏和煦的微風，吹在身上，好比躺在溫柔鄉中，芬芳而舒暢。

    正陶醉，聽得雲鴻一聲冷喝，如夢初醒。

    「陛下，你是人間帝王，稍後說服閻王，還要你出面。」

    聲音冰冷，仿佛冰凌刺穿心臟。

    臉色一僵，賠笑道：「好說，好說。只要能平安回去，什麼都好說。」

    皇帝怕極了雲鴻，渾身打晃。方才，雲鴻用手指鉗住他的喉嚨，那種窒息感，讓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當然，這種味道比死亡更加可怕，不僅是死，而是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環佩叮噹，仙香陡散，兩隊提燭童子降階而下。

    「鬼王有令，請諸位進殿——」

    白無常手持雞毛撣，引雲鴻等人進殿。大殿位於高台之上，四面鼓風，白綾飄飛。正中央擺着一副桌椅，一道人正襟危坐，目冷如冰。旁邊站着一人，彎腰駝背，手中拿着染墨毫筆，捧着白紙黑字。看樣子，兩人便是白無常所說的秦廣王，以及執掌生死簿的崔判官。

    白無常繞上高台，在秦廣王的耳邊小聲嘀咕幾句。

    秦廣王臉色微變，目光在幾人身上來回瞥視。

    忽然，他將目光停在了一人身上。

    「你就是當今皇帝？」

    聲音如點破堅冰，登時散開，帶着審判的銳氣，無比威嚴。

    赤煊皇帝渾身一顫，見閻王跟他說話，毛骨悚然。抬頭一看，發現閻羅王目光如劍，逼視而來，那冰冷深邃的眼眶裏，閃動着幽紫的火焰，在昏暗的迷霧中，仿佛無盡的虛空。

    被寒氣一激，他渾身打顫，魂魄似要散架了。

    「哼——」

    秦廣王眼中寒芒閃過，略有慍怒。

    不屑道：「本以為幽帝的子孫，個個不凡，都些是英明神武、仁義有道之輩。可沒想到你這皇帝，膽小如鼠，紫氣全失，大幽將亡矣！就憑你，也想求本王辦事，遠不夠格！」

    「這……這……」

    赤煊皇帝眉頭緊皺，聽閻王狂妄的語氣，心中有些不適。

    想要發怒，卻又大氣不敢喘一聲。

    見秦廣王的態度，雲鴻也有些頭疼。本打算借皇帝臉面一用，這閻羅王看在人間帝皇的面子上，或能讓外公回到人間。不過現在看來，秦廣王對皇帝不屑一顧，是派不上用場了。

    目光一轉，將視線轉向雲鴻。

    「是你？！」

    眉峰一斂，露出些許震驚。

    「我？」雲鴻一愣，不知他為何驚訝，難道這閻王老爺也將自己當成了「上仙」？剛要開口詢問，見秦廣王搖了搖頭，嘆聲道：「天道輪迴，轉瞬千年，沒想到你又回到了這裏。」

    雲鴻默然呆立，不明所以。

    什麼輪迴、千年？什麼又到這裏？難道自己之前來過？

    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大膽說道：「閻王老爺，在下雲鴻，幽京人士。因家母胎光受損，特來此尋找受冤多年的外公。如今，冤情已解，望閻王老爺大發慈悲，讓他還陽救母。」

    王巍跪地求道：「閻王老爺，求您大發慈悲，開開恩吧！」

    「啪——」

    崔判官猛拍桌案，喝道：「肅靜！秦廣大殿，豈容鬼魂哭嚎？」

    秦廣王揮了揮手，望向雲鴻，說道：「你叫雲鴻，為救母而來？」說着，兀自一笑，接道：「九世輪迴，你果然進步了不少。不過，人死不能復生，此乃天道。即便是玉帝，也不能違背天道。讓你外公還陽…那是……」話至此處，頓了頓，搖頭道：「那是絕無可能。」

    「這……」聽聞此言，雲鴻心如火燒。

    見閻王一口否定，白無常也無奈了。站在一旁，不敢再說話。

    雲鴻見他說話毫無退步的餘地，有些不爽，辯解道：「話雖如此，可每年有四大鬼節，三月三、清明、七月半、寒衣節。聽說四大鬼節，鬼魂可以返回人間，難道這也是天道所定？」

    「天道所定，爾何須質疑？」秦廣王慍怒道。

    「天道所定？」

    雲鴻自嘲一聲，說道：「天有天道，人有人道。天不是人，人也不是天。道門口中天道，講的是『道法自然，無為而治』，任由世界發展。但你們卻不知，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自然』、『無為』？世人有情，塵世因有情而美好，這與天道無情完全相悖。你們用天道的標準衡量人道，這不可笑嗎？人道自有人性，你身為冥界大王，更應該酌情而論！」

    聽聞此言，秦廣王雷霆大怒：「放肆！你在質疑本王？」

    雲鴻不甘示弱，道：「我只是以理服人！」

    秦廣王冷道：「難怪天帝嫌棄你，將你貶下凡間，歷世造劫，便因你這狂妄的性子！可縱然輪迴轉世，你還是這樣子！」說到這裏，本來不可一世的秦廣王，語氣反而鬆緩了些。

    雲鴻不知他在說什麼，腹內一腔熱血促使他回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你們道門仙人自稱天道的代言者，不過是用天道作為噱頭，干一些無情無義、不倫不類的事情！」

    話音未落，大殿中狂風鼓動，一道大笑如水散開。

    「好！說的好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