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記 第二十四章 報桃報李

    這就是修道者為醫特別與眾不同的地方嗎?

    「好端端地哪裏來的邪氣?」太后奇倒。

    「天地之氣有正有邪,人身體健康的時候不容易邪風入體,受傷、生病的時候就要格外小心。」張惟昭一邊說,一邊拿出加花椒、川穹熬製的淡鹽水,低頭道:「這會有些痛。」

    「不妨。」陳祐琮道。

    張惟一手持着陳祐琮的手,另一手將消毒液淋在傷口上清洗。

    陳祐琮手指修長,肌理勻稱,指甲晶瑩飽滿。傷口碰到鹽水,確實還是有點痛的,陳祐琮手抖了一抖,卻沒有挪開。

    張惟昭快速給他消毒之後,塗上藥膏,卻說天氣熱,不用包紮,最好穿窄袖便服,不要讓袖子拂到傷口就好了。

    有人連忙過來給陳祐琮束好袖口,陳祐琮站起身來,準備到自己院中去換衣服。

    張惟昭突然站到陳祐琮面前,豎掌彎腰行禮:「請太子付小道診金。」

    正殿裏突然變得無比安靜,從太后到宮女、宦官,包括被追着要錢的陳祐琮本人,全都愣住了。

    啥?居然有醫生敢當面問太子要診金?太后召你來是幹什麼的?不就是為了伺候宮裏的主子的?你月俸還領着呢,主子願意給你賞錢,那是額外恩賜,不給你也是應當應分,怎麼敢自己厚臉皮來討?

    太后身邊的大宮女牡丹先回過神來:「大膽!不要仗着有幾分醫術就以下犯上!這種話也是你能說的!」

    回過頭來又對太后請罪:「奴婢失職,請太后降罪!我這就找人再好好教教她規矩。」說着就要招人把張惟昭拉出去。

    太子卻抬手阻止了她,上下打量了幾眼張惟昭,問:「你為什麼要問我收診金?難道你在宮裏沒有月例?」

    張惟昭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緊繃,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在冒什麼樣的風險,但是她既然選擇今天這個時機去表明自己的態度,就要把話說清楚:

    「小道為太后盡職,太后發給小道月例。在此之外,之所以還會問太子要診金,是因為天地萬物,週遊流傳,你來我往,方有生機。我要診金,不是因為我貪財,而是希望給太子看診的行為合乎天道。太子付我酬勞,乃是為自己的健康盡責。太子哪怕只付我一葉一草,也是很好的回饋。」

    陳祐琮禁不住笑出聲來,聲音頗為清亮,「你倒是分得很清楚。」

    他左右看了一看,從旁邊几案上的果盤裏,挑出最小的一個李子拿起來,煞有介事地對太后說:「皇祖母,今日我可不可以借你一個李子?稍後孫兒定當連本帶利一起還上。」

    太后見太子連日來沉鬱寡言,難得今日這樣有興致,也跟着笑道:「我這可是要收兩分利的。」

    陳祐琮答道:「孫兒省的。」

    把李子遞給張惟昭:「喏,這是給你的診金。」

    「多謝多謝!」張惟昭深施一禮,喜笑顏開地接過。這關算過去了,她後背上的汗都快濕透裏衣了。

    太子於是回東跨院他的殿中去換衣服。

    太后望着太子遠去,嘆了口氣,重新坐回榻上。牡丹趨近給太后打着扇子,小心翼翼地道:「這個道醫,前幾天學規矩也快,看起來不是狐媚魘道的樣子,不成想今天卻如此輕狂。您看要不要……」

    太后揮手打斷了她:「聽豐慶說她師父的外號叫做癲道人,行事素來出人意表,但有本事倒是真有本事,據說尋短見割了脖子的人,他都能縫上脖子給救回來。有這樣的師父,就教出來這樣的徒弟。她要真是個有本事的,我長樂宮自然能容得下她。如果她沒有本事只是虛張聲勢,再處置不遲。」

    「是!」牡丹領命。

    張惟昭出得殿來,一個十一二歲名喚綠蘿的小宮女在後面抱着藥箱跟着她。

    張惟昭自己並沒有宮女服侍,綠蘿是由大宮女香玉指派給張惟昭幫忙的。

    「姐姐,姐姐,」綠蘿見離正殿遠了,才敢悄悄對張惟昭說:「你好厲害啊!你剛才問太子爺要的酬金我能看看嗎?」

    像綠蘿這樣的小宮女還不能進入正殿,她只是在門外等候時聽到了張惟昭與眾人的對話。

    張惟昭張開手,把手心裏的李子展示給綠蘿看,看到綠蘿雙眼發光地看着那個李子,於是問道:「你想嘗一嘗嗎?」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綠蘿連連擺手:「我看看就好了。」


    眼看走到張惟昭住的耳房了,綠蘿進來關上門,把藥箱放在柜子旁,小心翼翼地跟張惟昭說:「姐姐,你是不是對宮裏的規矩還不熟悉?主子的賞賜是不能隨意給旁人的,要好好供奉起來以示崇敬。」

    張惟昭迴轉頭笑道:「這不是賞賜,這是報酬,是我用醫術換來的。所以這個李子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來!」

    說着把這個李子一分兩半,一半遞給了綠蘿,一半塞進自己嘴裏。

    綠蘿用雙手捧着那半個李子,眼睛閃閃發光地看了看李子,又看了看張惟昭,「真的可以吃呀?」

    張惟昭笑着說:「當然!酸甜酸甜的。」

    綠蘿才把李子放進嘴裏,「嗯!又酸又甜!謝謝姐姐!」吃完又慎重地把李子核收了起來。

    張惟昭收拾好東西,拿出紙筆,準備記錄醫案。

    綠蘿素來很懂事,一般見張惟昭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會出門做自己的事去。但今天卻逡巡不想離開,似是有什麼話想說。

    還沒等她開口,突然門外有腳步聲響起,隨即有人敲門:「張姑娘請開門。」

    綠蘿打開門,連忙向門外的的來客福了一福,隨即身子閃在一邊:「文竹姐姐你好!姐姐請進!」又轉頭對張惟昭說:「張姐姐,是太子身邊的文竹姐姐來了!」

    張惟昭連忙過來見禮。

    文竹笑道:「我就不進去了。是太子叫我來送酬金。」

    文竹後面一個小宮女隨即捧過來一個托盤,裏面有一個鼓鼓的荷包和一個大果盤,果盤裏滿滿是水蜜桃和李子。

    張惟昭向着太子寢宮所在的方向行禮:「多謝太子殿下!」

    「張姑娘快接着吧。太子回去就叫我趕快去還太后李子,說是怕時間久了利息太高還不起。接着就叫給姑娘送診金來了。太子身份貴重,給太子看診,本身即是醫者無上的榮耀,酬金自然也不會少了你的。」文竹雖然是說笑,但是也帶着敲打的意味。

    張惟昭只當沒聽出來,接過托盤,帶笑送走了她們。

    這下子綠蘿對張惟昭更崇敬了,帶着一絲緊張,低聲問張惟昭:「姐姐,學醫,很難吧?你學了多少年醫了?」

    「學醫,不容易。」那當然了,在二十一世紀的諸多學科裏面,醫學是最難的專業之一,除了學習之外,還需要長時間的訓練。「我學了大概有十二年的時間了。」從本科開始,碩博加上實習,是有這麼久的時間了。

    綠蘿卻理解成張惟昭出身於杏林世家,從三歲多就開始學醫了,不由羨慕非常,異常靦腆地低聲道:「姐姐,我不怕苦,你看,我、我能學嗎?」

    看見張惟昭抬頭看她,馬上跟着道:「我當然不求姐姐什麼都教我,就教給我一些簡單的東西就成。以後洗衣服、做鞋子我都替姐姐干,成嗎?」說着眼巴巴地看着張惟昭。

    張惟昭笑着說:「這個主意不錯!我不會做針線,以後就拜託你了!」剛好她也缺一個幫手。

    綠蘿沒成想張惟昭答應得這麼爽快,楞了愣神,然後直挺挺地就跪了下去,一個頭磕在地上。

    張惟昭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出,嚇了一跳,趕快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她並不知道,在宮廷里,小宮女如果想學會一門可以晉身的手藝有多難,無論是刺繡、茶藝、園藝、制香或推拿、按摩,都是難得的技藝,要想學到手,就要正式拜師,把月例銀子的大半拿出來孝敬師傅,還要幫師傅做很多活計。

    綠蘿被張惟昭從地上拉了起來,馬上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荷包,然後把自己頭頂上的銀簪子也拔了下來,羞愧地說:「師傅,我月例銀子少,只有這麼多了,師傅別嫌棄。」說着就要往張惟昭手裏塞。

    張惟昭卻搖着頭讓她把荷包收好,又把簪子給她插回了頭上,「這真不用。你只需要幫我做針線活就行了。針線活什麼的我一聽就頭痛,你要能幫我,我真是要燒高香了。還有,不用叫我師傅,還是叫我姐姐就行了。」

    綠蘿笑了,連忙點頭:「好好!我雖然粗苯,針線上還使得。連香玉姐姐都誇過我好幾回呢。」香玉是掌管太后衣飾的大宮女,針線非常了得。

    「那就最好了。」

    兩人又談笑了幾句,綠蘿看張惟昭要做事情,就退了出去。

    張惟昭攤開筆記本要寫醫案,提筆卻陷入了沉思。

    今天也算是兵行險着。她不是不知道,宮廷是一個什麼樣的所在。但是,她不想成為這個宮廷的奴才。她是一個自由人,在前世就是,在現世也是。

    索要報酬,就是為了維護自己作為一個自由人的底線。我可以為你提供服務,但你要付我薪酬。我不是你的奴才,你不能任意使用我。

    哪怕是一草一葉也好,這是一種象徵,也是一種儀式。



第二十四章 報桃報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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