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淚之美人天下 第二章 無塵無緣無幻

    正待要走，突然「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原來後殿右首的圍牆邊竟有一道鐵做的邊門，因為跟圍牆一樣漆着朱紅，再加上被碑文吸引，剛剛我竟然沒有注意到。

    正想間，一中年女尼已走至面前，只見她中等身材，着一件灰色僧袍，面目慈和，拱手作揖道「女施主，已參觀完本本寺了吧，請到別院用餐吧，再下已恭候多時了。」

    這聲音，仿佛在那裏聽過……本以為這寺的出家人應是和尚，此刻卻變成了女尼……也不及細想她的話，走了這麼久，剛剛又一驚一嚇的，也確實有點餓了。

    跨過邊門，眼前便是一座小小的別院，北邊是五六間客房，東邊是飯廳及儲物房，西首便是女尼們休息和打坐的地方。

    小院周圍被大樹環繞，院子裏卻種了許多各色花卉。這中年女尼法號「如夢」一聽這法號，我覺得微微有點好笑，這那裏是出家人的名字，分明就是紅塵中少女的名字嘛。

    如夢帶我到飯廳，果見已擺好了飯菜。青菜、竹筍、豆腐、茄子……許是餓了，竟覺得這些飯食十分美味，一口氣吃下許多。

    用過飯菜，心道那發帖的驢友一半一半吧，還好沒有全說假。正猶豫是在這裏休息一晚還是直接回去，如夢已微笑道「施主，請到客房休息吧，我們已收拾好了最好的房間。等你休息片刻，我再引主持師叔與你相見吧。」

    「嗯，你們這間寺廟有多少人啊」脫口問出。

    「我們這裏上上下下一共7人，主持師叔無塵，師父無緣，師伯無幻三人和我們四個女弟子如煙、如霧、如雨、如夢」。

    談話間，如夢已帶我來到客房。只見房中置放着一張竹榻，竹榻上掛着白色的紗帳，其次依次是茶几、明鏡、梳妝箱子等物。看到房中十分整潔乾淨，我已欣然決定住下，這裏真的是一個難得的清幽的所在，就在這裏好好休息一晚吧。

    待會再去見見這裏的無塵等幾位師傅，跟她們聊聊天，順便問一下那些讓我好奇的石碑和塑像。想到這兒，忍不住對如夢說「我不用休息了，直接帶我去見你們的主持師叔吧」。

    再偷偷細看了幾下如夢，只見她容顏秀麗，眼角微微有幾條細紋，模樣雖然年輕，但顯然也有三十左右的年紀，那麼她的師叔師伯們，應該是五六十左右的老婦了吧。

    「那，請施主換上睡袍，我去請師叔她們過來吧。」

    」不用了，我直接過去就是了」

    「不敢不敢」如夢連連躬身後退，關上房門竟自去了。

    呆了呆，這如夢，也太客氣了吧。

    拉開帳子，見被褥上放着一件白色的睡袍，嗅一嗅，還有一絲淡淡的幽香。這香氣，似蘭花，又似甘草，淡淡的，若有若無。

    穿起袍子，在大銅鏡面前一站，一個美麗的少女俏立眼前，那少女，如煙如塵，美艷不可方物，卻又觸手難及，仿佛，來自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叩門聲響，打開房門，只見三個滿頭銀髮的女子，對，就是滿頭銀髮，身着白袍的三個女子。

    來不及細看面容，當先一人已合掌作揖，「老尼無塵」「無緣」「無幻」「恭請施主」三人一起揖下去，我也慌張回了一揖「不用不用」「施主請到花廳用茶」那無塵已過來攜了我手，無緣無幻在後相陪。

    出得門來，到了西首的一間房，只見上首一張茶几，兩旁各置一把木椅。左右兩旁也各置兩張茶几，四把木椅。無塵請我上首一張木椅上坐了，自己坐在上首另一張木椅上。無緣和無幻則在下首相陪。看來這裏便是她們接待外客的花廳了。

    「都進來吧，斟上茶來。」只見魚貫進入幾個灰袍女尼，其中一人便是那剛剛接待我的如夢。她和另外一個女尼手中托着茶盤，依次給眾人斟了茶，便在下首坐了。

    「施主，怠慢了，請用些茶吧」「嗯、嗯」我諾諾的答應着，端着茶杯，忍不住偷偷打量這一眾人等。說實話，從我見到無塵她們三個起，我就大大的驚訝，以至腦子短路，有點反應不過來。

    這時細看她們，除了白袍灰袍的穿着區別她們是兩代人外，就是滿頭銀絲了，看她們的容顏，都是一色的面目慈和，眼角微有皺紋，實在看不出具體年齡。但三個滿頭白髮的女尼，等等，為什么女尼沒有剃度？再看如夢她們四個，卻戴着灰色的僧帽，看不出有沒有留髮。

    喝一口茶，壓壓自己的心驚。只覺一陣微苦帶甜，又有絲絲涼意的東西直入肺腑，整個人便清醒了些。

    「師太……」

    無塵向我擺擺手，仿佛知道我要說什麼似的。「你們都來與施主見禮」

    「施主，如煙拜見施主」一灰袍女尼走到我面前，躬身作揖。她聲音清脆哽咽，抬臉見時，但見一張鵝蛋臉面，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妙齡女子。我大吃一驚，剛剛她作揖時，我分明見到她僧帽下的黑絲。看來她並沒有剃度。

    而她的眼中卻閃有淚光......

    「如煙，你下去吧」「是，師父」

    那如煙慢慢轉身，步履沉重的回座了。

    「如霧拜見施主」

    仲怔間，又一灰袍女尼來向我見禮，只見她瓜子臉蛋，皮膚白淨，模樣清麗，也是個二十左右的妙齡女子。

    我越來越驚訝，想着那如夢明明是個中年美婦，而這兩個，卻是兩個妙齡女子，而她們卻是師姊妹，真真是奇怪。忍不住呷了一口茶，想讓自己清醒些。

    「如雨拜見姊姊」

    我聞聲一驚，別人都叫我施主，而她卻叫我「姊姊」。

    抬眼看時，只見面前俏立着一個圓臉的可愛小姑娘。雖裹着寬大的僧袍，但仍掩不住婀娜窈窕的身姿，她還只有十六七歲的年紀，一雙眼睛骨碌碌的轉着，笑意盈盈的望着我。

    「哦，你好，你好，如雨……」我感覺自己的舌頭有點不聽使喚。

    「姊姊，你終於來找我們了，我們都好想念你啊…..」說着小嘴一扁，似乎馬上要哭出來。「什麼？」我再次大吃一驚，剛剛平靜了一點的情緒又翻江倒海起來，這是什麼意思？想念我？

    「如雨，你幹什麼？」身後的如夢一聲怒喝。

    「小姐，哦，不，施主，她是跟你投緣，所以一見如故，希望，希望你不要介意。」

    投緣？好吧，也許是投緣，反正我也很喜歡這個小姑娘，可惜她這么小小年紀，不知道為什麼會來這裏出家，否則，我們定會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

    「施主，這茶怎麼樣？」無塵師傅一臉平靜的問道。她是一個消瘦的女尼。女尼？應該是女尼吧。一頭銀絲飄然垂下，沒有任何的裝束的女尼。白袍銀絲，怎麼看都有幾絲仙氣。

    「唔，還好吧」

    「這是千年雪水泡的茶。」

    「千年雪水？那是什麼意思」這話一問出口，我就有點後悔，也許是我太大驚小怪了，那有什麼千年雪水，定是這無塵師傅開玩笑罷了。

    「嗯，是的，那一年我和無幻師姊一起收集的雪水，算來，也有一千四百多年了吧。」無塵淡淡的道。「師姊，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那一年冬日寒冷無比，下得好多場大雪，整個大地都被大雪覆蓋住了。饒是如此，四下里臘梅綻放，卻是比那一年都開的好。我們姊妹三個總是乘天黑之際，到處收集臘梅花瓣上的雪水，一整個冬天，總算收集了那麼三瓮，今天是第一次開啟呢。」那無幻師傅胖呼呼的，說這話的時候滿臉帶着笑意，此刻我才注意到，她們三人，眉毛全是白的。

    「無緣師妹，你還說這水要存上兩千年，味道才會絕美，怎麼今日，卻又何故開啟呢？」那無緣微微一笑「施主就是有緣人，因此，不必等兩千年之約了」只見她面目慈和，氣定神閒，白袍掩映之下，便如天上神仙一般了。

    她們的容貌，已經夠讓我吃驚許久了，因此對她們的言語，便渾沒注意了，只是想着，她們是誰？

    猛喝了幾口茶，也不及辨味，忍不住問道「師太，你說一千四百年，那你們多大了？」「我們嗎？我們自己也不知道了」那無塵微微一笑。從始至終，無塵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此刻一笑，讓我尤墜夢境。

    她是在說笑嗎？

    此刻本想問問那石碑，那塑像，卻懶得再問，只覺得這裏的人和物都說不出的詭異。待想下山，卻又覺得有些晚了，　好歹休息一晚，明日早早走吧，這些個師太，是不是瘋了呢？想到瘋，又嚇了一跳。

    「師父，晚間讓我來服侍施主的晚飯和就寢吧。」那如煙說道，聲音還有些濕潤，仿佛眼淚還沒幹似的。

    「你早點歇息，還是讓如夢來吧。」無塵平靜道，又恢復到面無表情的樣子了。

    「施主，你有什麼想要對我們說的嗎？」無塵問道。

    「呃，也沒什麼？」我想還是不要問了吧，呆會又說出什麼神神秘秘的話來，我的心臟是受不了的了，我又細看了她們的神態，感覺她們不像說謊的樣子，但是，剛才她們這些言語，卻又何故如此不着三，不着四的呢？什麼千年雪水，什麼不知道自己的年齡，難道你們有幾萬歲了麼？想來真是好笑。

    「那麼，施主，你就早點歇着吧，我們已見過面了，以後有緣，還會再見的。」無塵道。

    如夢道「施主，我帶你去歇息吧。」

    「哦，不用不用」

    我趕緊起身離開，連道謝都來不及說。路過如煙的時候，見她眼眶中兩顆熱淚滾來滾去，想要送我，卻終究沒有出來。

    回到客房，我心裏一陣輕鬆，剛才的種種疑慮都拋到腦後了。

    「小姐，晚餐想吃點什麼？」又叫小姐？我也難得去理會。「我什麼都不想吃，只想早點睡了，不用麻煩，你也早點去歇息吧。」「那怎麼可以，天色還早，小姐要不先沐浴休息一下，晚間吃點清淡的羹湯？」「那好吧。」

    原來這客房還有個後室，如夢帶我進入，只見吊着的白色紗帳包裹着一個圓圓的浴桶，裏面已裝好洗浴用水。「小姐，我已試過了，水溫剛剛好。」「好吧，謝謝你，你出去吧。」「小姐，不要我……」

    「哦,不用不用了」我連連擺手。想這這個寺廟處處透着無比的詭異，明早還是早點下山為妙。好在這裏都是一眾女子，而且我所帶財物也不多，否則，就算連夜下山，我也不敢在這多呆一分鐘。

    不知這水又有什麼奇特，反正入水清涼，清潤肌膚，微微有淡淡香氣漂浮。

    剛剛洗浴好，那如煙早已拿一件白色睡袍等候了。那睡袍款式同剛才的袍子款式相同，只是頸邊袖角用絲線繡了幾朵珠花。

    「小姐，這寺里條件有限，你就將就着用吧。」那如煙見我沒有反對，便一直小姐小姐的叫順口了。我也難得理會，心想這條件也不錯了，還要怎的？再說我從小就獨立慣了，那裏受的了有人在旁伺候，反而搞的我手忙腳亂，無所適從。

    「唔，實在太謝謝你了，我只想休息了，你，還是回去吧」

    「小姐，如煙幫你做好了清單的羹湯，你將就着吃一點吧」

    「這，我實在沒什麼胃口」

    「小姐」一個清脆的聲音推門而入，卻是如煙。

    「你怎麼來了？」那如夢有點驚慌的問道。

    「我給小姐送晚膳來啦，就想見見小姐。」那如煙喉頭有點哽咽道。

    「還怕沒有相見的日子麼？你就這麼……」說到這而,那如夢卻又截住了話頭。我也只裝做沒聽見，今日怪事太多，我是打定了主意，見怪不怪，反正明天一早下山，這輩子也不到此地來了。

    如煙一邊說話，一邊將四碟小菜和一碗羹湯放在榻前几上，接着又放下兩碟糕點。「這是水晶糕，這是槐花露。小姐從前不愛吃飯的時候，總是以這些糕點下口，慢慢胃口好起來，便吃下許多東西。只是今日這裏食材不夠，否則，我可多做好多樣糕點，小姐看着喜歡，那有胃口不開的。」說着，眼圈又紅了。

    我一樣吃幾口，果覺味道十分鮮美，但那有心思再吃下去。擺擺手「謝謝你們了，真的很好吃，只是中午吃太飽了，要不你們給我打包，我明天帶回去吃吧。哦，對了，實在對不起，我想睡了，走了這一天，太累了。」

    「小姐……」那如煙面目含淚，想再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小姐乏了，我們先下去，讓她好好休息吧……」如夢推了推如煙。

    那如煙還想再說什麼，終於忍住，低頭收拾了，同如夢默默離去。見她們走了，我終於大大噓了一口氣。那如煙真的是個好姑娘，看起來不但模樣美麗，而且性格溫和，對我又極好，如果不是她言語太過奇怪，我真該跟她好好聊聊，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做很好很好的朋友。我還可以勸她下山，她這麼年輕，為什麼甘願在這寺廟裏做尼姑呢？

    還有其他人，她們看起來都不像壞人，除了那三個白袍女尼也許年紀大了，其他人都很年輕，她們又是為何會來到這寺院？寺院供奉的究竟是什麼？她們信仰的又究竟是些什麼呢？……

    在床上思來想去，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時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