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淚之美人天下 第六章 將軍羅仁
不記得宴會是怎麼結束的了。
只記得姑母要留我在宮中小住，我推脫仍就頭痛，想回家安靜幾日再來宮中探望她們。姑父爽快，率先答應了，姑母無法，也只得應允了。
出得宮門，一眾的車馬騾轎。
也不知是誰偶然瞥見了我的鳳頭釵。只聽得一聲女子的驚呼。「噫，金鳳展翅釵。」於是一大堆或羨慕或嫉妒或驚嘆或怨恨的目光傳來。
慌忙上轎，自知無人敢生事端，但也不想再多惹話柄。畢竟今日，風頭已實在太盛。
上得轎來，剛剛落座，便一眼瞥見那隨我哥哥一同進宮的青袍青年，此刻卻已換上了盔甲，騎着高頭大馬，手握長矛在宮門外巡視。見我們出來，便勒馬立在宮門前相送。我略略有些奇怪，不知此人是誰？剛剛還以為是我家的隨從或者家臣，此刻看來，仿佛並不是了。
只聽得三三兩兩的女子驚嘆及悄悄議論之聲。「那位將軍是誰？如此俊秀挺拔?」……「真是太英俊了，以前怎麼沒注意呢？」「你們小聲些，別議論他了，聽說他是前朝罪臣之子，只因在平定北齊的戰爭中立下了許多戰功，當今皇帝見他忠勇，剛剛封了『平武大將軍』，現在是禁衛軍總管，好像叫，對了，就是叫羅仁。」「羅仁，那不是與獨孤將軍的字相同麼?」「可不是麼，聽說還是兩位小獨孤將軍的至交好友呢。」
「又跟獨孤婉若有關係？」「那丫頭不知道是什麼妖精轉世，生得宛若天仙也就罷了，偏偏什麼好事都有她。」
「你們別說了，我倒覺得她也不過生的而而，況且天知道她什麼時候倒霉，不是有紅顏薄命，還有紅顏禍水這說嗎？」……
身旁的如煙似乎想要出言，被我一把拉住。只道「快走。」
想今日之盛,也是我從未預料到的。但畢竟我是從現代來的,前塵往事俱已知曉。明白自己現身處這漩渦之中,只怕自己也難把握自己的命運,儼知她們所說的紅顏薄命是不是會實現?所以還是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的好。
看今日的形式，當今帝後定是要將我嫁與那楊廣了，還好他在南邊征戰未歸，我必須得趁這段時間想辦法逃往蜀地去，找到那如是寺才好。
可是，我該如何前往蜀都呢？沒了現代的交通工具，縱使我知道前三百年後三百年的歷史又能若何？
我有駕照，可是眼下的駕照不是駕駛汽車，而是駕馭馬匹。偏偏在二十一世紀，馬又是稀罕物，我只在遊玩的時候坐過別人牽好的馬，自己騎？那會？
沒了交通工具，眼下該如何前往？求助於人？如煙她們恐怕只會反對，而我的哥哥們，又怎會無緣無故帶我前往那路途遙遠、道路艱險的地方去呢？想來想去，能幫我的，恐怕只有蜀王了。
對啊，蜀王楊秀。
他是被分封到蜀地的，否則那蜀王難道是白稱謂的麼？我讓他帶我偷偷前往他的封地，不知他肯不肯？倘若我喬裝打扮，就算事情敗露，他也可推說不知，完全推個乾淨，只是不知他是否願意？畢竟以姨父姨母對我的盛寵，他所擔之風險也着實不小。況且，我與他並無交情，難道就憑我是他眾表妹之一？
搖搖頭，想這麼多做什麼呢？一來不知他肯不肯，二來他究竟可不可靠？除了史書上寥寥數筆，我對他也並不了解。還有，我該如何送信給他？想到這裏，難免心煩意亂。
胡思亂想中，已到了將軍府。爹爹大娘又囑咐了我數語，我便回自己的寢殿休息了。看到爹爹和合家上下一幅歡天喜地的樣子，心裏越發難過，躺在床上，恐怕又難以好睡了。
果然一夜輾轉反側，思潮如織。
也不知是夜半幾許，朦朧中我已有了計較。無論如何，我總不可坐以待斃。於是起來吩咐如煙「告知爹爹他們，我要靜休數日，一應飲食用具直接送到我的寢殿，任何人皆不相見。」如煙不明就裏，但也只得答應了。
見她回了話，心裏方踏實歡喜了，於是便得好睡。
第二日一早，自己梳洗了，扮着個小丫鬟模樣。
如煙如霧皆大驚失色，但也禁不住我軟硬皆施，只說自己悶壞了，想出去遛遛，她們雖知不妥，但一時也不敢違背我的旨意。又怕如雨嘴快，也只得帶上她，便留下沉穩謹慎的如霧在家，留她應付合家眾人。
一溜煙出了將軍府，我那個心情呀，豈是一個暢快可形容的。想到自己從小到大，何曾有一日像現今這樣，時時刻刻被一大群人圍着，規行矩步，不得半點自由？
一路向如煙和如雨問東問西。這是那裏呀？那是什麼呀？你今年多大？可曾記得家在那裏？......
如煙一開始左顧右盼，十分緊張，後來也就慢慢放鬆了。倒是如雨年小活潑，巴不得出來逛呢，一路蹦蹦跳跳，有問必答，渾沒在意旁的。
聽如煙講，昨晚議論我的，多是我的堂姊妹表姊妹也有一兩個大臣之女，想來這些女子與我的地位差不多，卻眼見我如此受帝後疼愛，他日地位定比她們尊崇。因此，那有不妒忌生氣的。只是她們那裏知道，我對這些，並不在意呢。心道：你們想嫁太子，想嫁晉王，想嫁高門旺戶，可是你們又會不會猜到你們的結局？嫁得差的，因着與李淵的關係恐怕還有一個好的結局，嫁得好的，只怕被夫家牽連因着戰亂因着為新朝所忌，落得個身首異處、為奴為婢……想到這裏，不知該是冷笑還是憐憫。
問如煙如雨可知蜀王住所，如煙嚇得花容失色。
「小姐，你這是，何意？莫不是……」
「你沒有見到晉王，你可知晉王比蜀王強千萬倍呢。」
「你說什麼呢？我只是想讓蜀王幫我捎帶一點東西。」想想這理由實在有點牽強。
「我告訴你，我可沒相中蜀王，我還年紀尚小，再說爹爹年紀也大了，我還想多多陪伴他呢。除非姨父姨母賜婚，否則，我是不會嫁人的。」說完這話，果見如煙鬆了一口氣。
「蜀王會有什麼好東西？可是蜀地特產？如果你想要，幹麼不讓少爺去找他？或者在帝後面前提及，有什麼東西不到眼前的？」
「如煙，你怎的也糊塗了，正因着帝後疼愛，我更得謹慎低調，那還能再胡亂要東西呢？再說，難道你不知姨母最厭什麼嗎？」一席話果說得如煙低下了頭。
心中一喜，佯裝嘆了口氣「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要不，你幫我送信去吧。」如煙有些許躊躇，但想想蜀王府不遠，又見我剛剛如此言語，顯然已自有主張，無須她掛心。因而好好叮囑了如雨半天，這才將我早已準備好的信件帶去蜀王府了。
和如雨在街上閒逛，只見這條條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鼎盛，半點不比現代的鬧市遜色，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突然遙見一個賣胭脂水粉的店鋪，掛着明晃的招子，便與如雨一同前往。
想到這時的化妝品全是天然的，心裏便不覺得十分欣喜。雖說將軍府里也不少，但我很快要到蜀地去了，還是多多準備些為妙。
進了店內，果見各色胭脂、水粉、香料排放的十分齊整。有茉莉花粉、玫瑰胭脂、龍涎香、杏花香片……如雨很識貨，便告知老闆「我們只要貢品，南越的蜜蠟香、吳會的玫瑰海棠胭脂、高麗的婉花龍涎香片……」我微微咋舌，老闆先道沒有，如雨便道「我們出三倍價錢。」那老闆猶豫片刻，終究被這高價誘惑，轉身從內取出一個烏木匣子來。
打開匣子的層層抽屜，見那胭脂、水粉、香片、眉黛，真是**與別個不同。我忍不住心裏歡呼，天啊，這些東西，只怕現代那也買不到吧。
興匆匆的出門，卻與一人迎面撞個滿懷。嚇了一跳，心道：好個冒失鬼，還好那化妝匣子在如雨懷中，否則，我的寶貝們只怕要被他撞的滿身滿地了。
抬眼看時，卻是：羅仁。
知道他是認識我的，見到我這身裝扮，會怎麼想？心中仍不住懊惱「你走路不長眼睛麼？這麼急急惶惶的做什麼？」話出了口，也是奇怪，他跑到這胭脂鋪來做什麼？
顯然他根本沒想到是我，整個人在那裏徹底的愣住了。渾沒聽到店鋪老闆給他作揖說話「羅將軍，你要的東西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不知那家的小姐如此好運，竟得到羅將軍的垂青？這些首飾，價格倒是其次，只是很難得呢。」說着捧過一個朱紅雕花的精美首飾匣。「呃……」趁他接匣子與老闆談話之際，趕緊拉了如雨一溜煙的跑了。
真是流年不利啊，第一次偷跑出來，就撞到了熟人。按說我在這京城，熟人應該不多啊。
如雨只怔怔的出神「小姐，你說，羅將軍是不是很俊？」這丫頭，我真想給她一巴掌。這都什麼時候了？萬一他告知了我爹爹我裝扮成丫頭跑出來，只怕我這一生，永遠也別想再這麼自由自在，大搖大擺的出來了。而她，卻在想那些完全無關緊要的。又見她圓圓臉兒一臉稚嫩，便把那些斥責的話壓住了。
「如雨，那裏有好吃的，我們去大吃一頓好不好？」
「小姐，我們還是不要走太遠了吧，如煙姐姐待會找不到我們怎麼辦呢？」
「怕什麼？就算她找不到我們，難道不會自個回將軍府等着。」
如雨歪頭一想，覺得也有些道理。便帶我穿街過巷，來到一座酒樓之前，見那酒樓十分氣派，門前匾額上書三個大字「摘星樓」便與如雨一同進入。
其時正值午間，酒樓里食客滿座，熱鬧非凡。但見兩個俊俏的丫頭進入，我忙埋了頭，舉袖掩面，眾人也沒在意。
便聽得如雨道：「給我們來一間最上等的廂房，把你們酒樓最好的酒菜統統都上上來吧。」
那小二陪着笑「小姐，對不起，我們這裏已經客滿了，實在無法接待，要不你先逛逛，等會再來？。」
「什麼客滿了？難道你會騰挪麼？你這生意怎麼做的？」看來如雨這丫頭也是威風慣了。正待要拉他離開。
「小妹妹，要不過來和我們一起吃？」鄰座一個眼歪嘴斜的無賴漢子說道。跟着便是三三兩兩吃吃的笑聲。
我暗道一聲糟糕。心想這流氓定見如雨美貌，口出調戲之言，我喬裝出來，可千萬不能惹事，否者傳出去那還得了。只怕這輩子也別想出來了，還如是寺？還有可能麼？
正自後悔，不該同如雨這丫頭前來。這丫頭，太過稚嫩，根本不知人情世故......
急急的伸手去拉她，也不敢抬頭，這是非之地，只求快快離去......
那知如雨這丫頭並不解意，還要與那店家饒舌。我又焦急，又憤怒，正不知如何是好，突聽得一個非常磁性的聲音。「她們，是跟我一起的。」
是他？
一頂月白色的垂紗絲斗篷已戴在我的頭上。
心裏一喜，這斗篷紗絲垂下，遮住了我的面容。別人自然見不到我，而我卻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面一切。想來自己做事還不夠妥帖，只知道扮個小丫鬟出來，權沒想到我這個獨孤小姐在現世，還是有很多熟人啊。如果一早，我就戴上斗篷，恐怕也沒有這麼多煩惱了。
還好，這個羅將軍，可是，等一等，誰知他是好是壞，他既然是哥哥的朋友，那會不會在我父親哥哥們面前揭發我？
「原來是羅將軍的客人，小人不知，實在該死。快快請進。」我正猶豫着如何了局，如雨已跟着去了，這丫頭？看來以後還是得帶如煙如霧她們隨行方可。
那小二將我們迎上樓，帶到一陳設雅致的房間。
卻見一桌酒菜已好好的準備了，像是專門為我們備下的。而那小二，不停的點着哈哈 「羅將軍、兩位小姐，怠慢了，請慢用。」說着關了房門離去。
有片刻的靜止......
「難道你打算戴着斗篷用飯麼？」
「也不是我要戴上的。」賭氣取下斗篷。
想着可能被他告發，只覺心頭火起。
必須讓他改了主意才好，否則，我命休矣。
「你不是要大吃一頓麼？怎麼還不動手。」他看着我，有點嘲笑的表情。看來，出了那胭脂鋪，他定是一路跟蹤了我們，否則，我和如雨的對話，如何被他收入耳中？
看來我闖蕩江湖的經驗實在不足，以後須得更加小心謹慎才好。
「剛剛我心情好，自然胃口就好，現在心情不好了，便全沒了胃口。」心裏惱怒，嘴上便與他置氣。
「小姐最喜歡吃翠竹水晶糕，有了它，胃口一定好呢。」如雨這丫頭，我今天真的是被她雷到了？
「要吃翠竹水晶糕也容易，先吃些飯菜，我派人去取。」
派人去取？那裏去取？將軍府？那不是要告發我麼？
頓時泄氣，整個人都有些軟了。
「呃，不...不需要了...算了，我用些飯菜就可以了。」
三扒兩扒扒了兩口，竟難以下咽。
「怎麼了？可是，那裏不舒服麼？」
他顯然也有些吃驚。這個該死的羅仁，折磨我為樂麼？
「你不是要向我哥哥告發我麼？怎麼還不去？還呆在這做什麼？我恨你，討厭鬼。」
想到可能無法回去。傷心委屈，忍不住俯桌痛哭。
滾她的什麼獨孤小姐，我不要，不要......
「這，這...如何說起，我從未...想要告發你。」顯見他反而手足無措了。欲伸手來安慰一下我，卻也只伸出一半，還是，縮了回去。
心中一喜，立刻收了淚
「真的麼？你真的不會告發我麼？那你得替我保密，我以後還想經常出來轉轉呢。」
「經常？好...好吧。不過，你畢竟....呃，外面還是有很多危險，這，這......」
「危險？有你這個隨從，我有什麼好危險的？」這話一出口，我立馬後悔。唉，馬失前蹄啊，剛剛太得意，立馬出錯。
「那好吧，我讓羅勇安排最忠實的人手在你出入的側門巡邏，如若你要外出，便以這塊佩玉為信，讓他們傳遞與我，我自會，前來保護你們的。」說着，從腰間解下一塊青翠通透的佩玉來。
「真的麼？那太了好了。」如雨頓時喜出望外。
這，這怎麼像是被設計好的，完全不像臨場發揮呀？我這不是自掘墳墓，剛出虎穴，又入狼窩麼？以後得他監視，又何來自由？蜀都？蜀王？
如雨見我沒了反應，便準備幫我收撿那枚佩玉。卻見他眼疾手快，一手抓起佩玉，一手拉住我手，將佩玉放入我手中，合上我手掌。
這一連串的動作極快，我和如雨，都徹底驚呆了。
如雨只一時傻了。
我反應過來，想斥其「大膽」但一句話含在嘴裏，愣是沒吐出來，只覺面額有些微微發燙。想來已是紅了臉。
時間有一瞬間的凝固。
「我送你們回去吧。」還是他打破了沉默。
嗯，回去，是該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