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行,我果然沒有錯看你。」尹兆聽聞此言,突然又變了臉色,仿佛剛才所有的怒意都是裝出來的那樣,笑嘻嘻地說道,「你這個人,冷靜而又極度慎重,對發生的事情有着相當高的應變能力……若是再讓你多活幾年,這天下,必定被你一步一步蠶食乾淨,牢牢地握在手中。」
言罷,他一把揪過公孫嵐,在她粉嫩的後頸處輕輕地一吻,便將她決絕地推到了一邊。
「今日留你,後世,必為子孫憂患!」
認定此理的尹兆大喝一聲,亮出了袖中的長短參差劍,凌空一躍,穩穩地落在了稍有些濕滑的升龍台枱面上。此地皆是由竹板鉚接、捆綁製成,四周並不設柵欄,若是一個跟頭翻了出去……下方足足二十丈的距離便是海面,要是人從這個高度摔下去,砸在海平面上,也足以摔成一灘血霧!
空中,幾隻海鷗盤旋在青天之下,從遠處傳來幾聲悠遠的鷹嘯之聲。
「……」
瞥了一眼下方嘩嘩沖打着礁石的白色浪花,一股難以言語的眩暈感衝上了尹兆的腦門,讓他不禁有些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即便是在終南山上,他也很少有這種「眺望」的機會,大多時候走的都是平地。更何況……在此地決鬥,若是一步踏錯,那便是粉身碎骨、千古不復,自然讓這個所謂的「江湖高手」有些緊張。
反觀公孫季,手握銀蛇點鋼矛,矛尖微微點地,鎮定自若,看不出半分異色,像是早已經習慣了在這種地形作戰。
或許……自己貿然和他約在升龍台上對打,有些失策了……
「如何,賢弟?不舒服嗎?」公孫季的語氣中聽不出一丁點嘲笑的意思,但卻比單純的嘲笑更加讓人不堪,「如果堅持不下去的話,大可不必強撐着……如你所見,這個地方還是挺高的,刀劍又不長眼睛,萬一到時候你腳下一滑……我也沒有辦法救你啊。」
「不牢你費心了。」尹兆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道,「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
大風起,揚起一陣白皚皚的水霧,遮蔽了二人之間的視線。
就在煙霧升騰起的最後一刻,尹兆動了!他沒有像斯巴達戰士那樣發出戰吼,只是雙眸一瞪,身形猛地向前一傾,便撲進了煙霧之中,如風一般不見了蹤影。可以想像,他會借着此刻難得的天時,轉動腳步,像幽靈一樣靠近對手,在雙方身體接觸之時抽出短劍,乾脆利落地一擊抹斷他的咽喉——就像他之前已經用過幾十次的暗殺套路一樣。
頃刻之間,公孫季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只見這位娟秀至極的男性微微一挑眉,纖纖玉手往腰間一抹,取出了什麼東西,伸直,再輕輕一彈!卻見三枚鋒銳的孔雀翎羽已是「嗖」「嗖」地飛出手去,在雲霧之中劃出筆直的軌跡,向着尹兆的方位飛射而去。
公孫季強大的智慧也包括了戰鬥直覺,在徒手搏鬥時,他依舊能保持着其餘感官的高度集中。雖然尹兆隱去了身形,但他的體重踩在竹板上時,依舊會發出一陣陣「吱呀」的響聲,根據這些響動,公孫季便能夠反向推導出他的行進路線,這
幾枚暗器相當於是必中的……
「不好!」
當翎羽被擲出手的那一刻,尹兆便已經察覺到大事不妙——慌忙急急剎住前傾的趨勢,聽聲辯位,將長劍匆匆舉起,擋住一發!緊接着,他更是將計就計,一個側翻向右滾去,又是一記飛鏢擦臉而過。可即便是這等精細的微操作,卻也拗不過公孫季那堪稱是預判無敵的第三下飛鏢——遲遲殺到的孔雀翎羽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恰巧封住了尹兆繼續走位的可能性,毫不留情地從其左手腕上擦過,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嗚……」尹兆吃痛,悶哼一聲,好歹這傷口也不算致命,他看了一眼,便繼續接着霧氣,向不遠處的公孫季衝鋒過去。
殊不知……那孔雀翎羽乃是混入了月金石製成的,其韌性與硬度皆非凡鐵可比。方才與長劍相擊時,已經在後者身上留下了一道刻痕,並且擊出一連串耀眼的火花。這對於公孫季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絕佳的gps定位,將尹兆所處的位置暴露無遺。
所以,當尹兆再次從雲霧之中持劍衝出來時,迎接他的卻是一柄亮閃閃的點鋼矛。
「我的天……」
尹兆驚呼一聲,來不及罵些什麼,那鋼矛已如長虹貫日一般搗過來。他慌忙架起長劍,卻聽得「錚——」的一聲響,呈蛇頭狀的矛尖並未被長劍架住,反倒是借着槓桿的力量,從其表面迅速滑過,直直向尹兆的心口處襲來!別無他法,他只好將左手的短劍也一併用上,多阻礙了鋼矛一些時間,與此同時,尹兆的身體像被拉伸的麵條一樣彎折過來,堪堪擦過鋒利的矛身,隨即借勢翻滾,一個利落的起身,來到了公孫季身後。
仙衣拂動,但見公孫季一個無比輕巧的轉身,帶着一股凌厲的劍風,掄圓了點鋼矛,使出重重的一劈。那邊,尹兆已是怒然起身,架起長劍,「哐擦」一聲,完美地將其攔在了劍圍之外。
「……都說賢弟的參差劍使得堪比鬼神,今日有幸領教,確實非同凡響。」借着互拼力道的當口,公孫季還不忘記嘴上功夫,一面笑道,「若是賢弟能為我沛國所用……周邊那些山野小國,必然百年不敢犯禁一步。」
「這就是你最開始的想法吧?」
「我這個人便是如此,於我有益的,縱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我也會極盡全力去爭取。於我有害的,就是千般險境、萬般阻攔,我也要將其除之而後快。」公孫季淡淡地說出了自己的人生法則——就算是高度發達的現代,秉承着這種理念而活的人依舊非常少。
「可惜啊,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但凡是我還有點兒理智,就再也不可能和你站在同一個陣營了。」
「賢弟,此言差矣……人哪,都是一種特別善變的動物,你我也好,聖人也好,當今的天子也好,皆是如此。因為人很短命,諸如彭祖那般終究是少數,多數的芸芸眾生,最多也不過在世上六十年,當然會善於變化了。」公孫季也是難得遇到了尹兆這樣智商勉強能跟上自己的人物,一個興起,不由地多說了兩句,「你也一樣……只要你認同了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的立場一定會再一次改變的。」
言罷,他毫不猶豫地接了一招
神龍擺尾,將點鋼矛由下往上挑去,凌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卻被長短雙劍恰到好處地招架住,只在空中擊出幾道絢麗的火星。
「我有什麼理由殺死尹纖?她死了,死在我的領土之上,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
「比起我,還有誰會更想殺她?」
「是誰對她不純淨的血統積怨已久,是誰視她若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公孫季連聲問道,一邊揮舞着點鋼矛,在如此濕滑的地面上,他進攻的身姿簡直就是一支無比優美的舞蹈,同時帶着唯美與死亡的氣息,一下又一下地朝着尹兆襲來!在後者眼中,公孫季的身影突然變成了一隻碩大的孔雀,他一邊開屏,一邊用尖利的喙去啄食其他弱小的鳥類,在雌性面前展現自己的力量。
由於思考這三個問題,尹兆手上的功夫略微一滯,沒能擋住公孫季突如其來的一套連刺,左手上中了一下,登時吃痛,血流如注,「撲通」一聲翻倒在地。
然而……公孫季沒有乘勝追擊,他俯視着尹兆,眸中帶着一種悲憫,像是在可憐這個少年所經歷過的一切。他在等,為了撬動尹兆這塊大磚,讓他的內心發生徹底的改變,公孫季不在乎多等一會兒。
……
「尹子寒……」尹兆雙目空洞着,喃喃自語道。
「正是如此。」公孫季暗暗鬆了一口氣,繼續加大力度,對尹兆施加暗示,「從理智上來分析,如果兇手是我,我在大婚之日謀害了自己的妻子……我又能得到什麼呢?反過來看,如果是尹子寒下的手,至少他可以藉機除掉一個他一直看不過眼的人,還可以將責任推給我,尋到藉口,從而大舉進攻沛國……這不是一箭雙鵰嗎?」
「可是……人是在你這裏死的!」
「當然要在我這裏死。」公孫季不慌不忙,微微笑道,「如果不這樣,他又怎麼將矛頭嫁禍於我呢?」
「你不過一個小小的凡人君王,尹子寒貴為尹族族長,他要想除掉你,簡直有如探囊取物,何必設計要來針對你?!」尹兆忽然發現了疑點,便咄咄逼人地問道。
「賢弟……想來還不知吧?」公孫季從腰間抽出一片薄如蟬翼的孔雀翎羽,朝尹兆揮了揮,輕聲笑道,「這月金石,乃是天地至陰之物,可以傷及神仙的肌膚、刺破他們的心脈,甚至能要了他們的性命……尹子寒之所以肯放下身段,與我這麼個小小的凡人國君交好,究其本因,便在於此——對於我沛國的月金石,他們沒有完全的把握。」
「如果我是尹子寒,我會選擇先在表面上與其交好,結成婚姻盟約,然後再乘對方放鬆警惕之時,尋一個什麼理由,大舉進攻沛國,將這種危險的石頭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畢竟……他那種活了太久的傢伙是很惜命的,對自己有威脅的東西,必須由他自己親自來把控,才能放心。」
……
一番話,說的尹兆渾身脫力,像是世界觀被徹底摧毀了一樣,軟趴趴地倒在了升龍台上,就連手中的雙劍也脫落了。
剝繭抽絲之後,他和尹纖,不過是兩枚小小的棋子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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