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將盡了,天空泛白,東方天幕上出現了一抹暈黃的亮色。
徐熙風看着依靠着他肩膀,還未醒來的司徒南芸,心中嘆息一聲,「芸兒,這夜竟是如此的短暫,一眨眼的功夫,便天明了,真想讓時間慢點流逝,讓你在我的懷中再久一點,久一點。」
司徒南芸昨夜入睡得晚,所以,此刻仍在睡夢當中。
徐熙風抬手觸上她微皺着的青黛色的眉頭,手指輕輕撫摸一番,將那片皺色撫平。
司徒南芸感覺眉間一股溫熱,這種感覺很舒適,她的嘴角饜足地勾了勾,復又沉入睡眠之中,鼻端傳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等她醒來的時候,天空那一輪紅日已經掛在中天,明麗的陽光將昨夜被雨水浸泡的山林照成了一抹亮眼的金色,新綠的樹葉殘留着昨夜的雨,隨風輕輕一抖,那水珠在陽光中碎裂開來,摔成一串細碎的燦爛,滲入了泥土。
她揉了揉被昨夜火堆的煙霧熏得有些微酸的眼眸,剛要坐起身子的時候,才發現仍在徐熙風的懷抱里,抬起雙目的時候,正好撞入對方一對靜謐的眸子裏。
「熙風,這麼早醒了?」她邊說着,邊坐直了身子。
「醒來有一會兒。」徐熙風扶着她起身,「我們回去吧,白叔他們應該擔心了一夜。」
兩人沿着曬得溫熱的山林回程,即將離去的愁緒,使得兩人的心中絲毫感覺不到太陽的熱度。
回到白木姚他們所住的小木屋的時候,白木姚正在房中走來走去,見他們回來,眼眸一亮,「你們回來了?」
「昨夜風雨交加,我們在一個山崗上的茅草屋中避雨。」徐熙風此時的臉上雖帶着悲傷之色,但已無昨日那種失魂落魄之狀。
「怪不得,昨夜青影和白麟去找你們,找了一夜,沒有找到你們。」白木姚道。
「爹,我們讓你們擔心了。」司徒南芸頗為歉意地道。
「能平安回來就好。」白木姚淡淡一笑。
幾人正說道着,青影和白麟走了進來,見到司徒南芸和徐熙風二人,臉上原本繃着的神色頓時鬆快很多。
「你們終於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們便要把日暮山和霞光山給翻個底朝天來尋人了。」白麟笑道。
幾人坐了下來,敘了一會兒話,司徒南芸道出了離意,白木姚和白麟有些吃驚。一頓早飯,因為司徒南芸的離開,蒙上了離愁別霧的陰影。
早飯過後,司徒南芸進了白木姚的房間,不待司徒南芸開口,白木姚見她在飯間閃爍其詞,這會劈頭問道,「芸兒你到底要去哪裏?」
「我要去找林悅嵐,現在天衍的形勢越來越危急了,只有他才能救天衍。」司徒南芸道了出來。
「而且,」她的眸光落在了白木姚的臉上,「我已答應了盛德皇帝,要去找他。」
白木姚臉上神色微微有變,沉吟了一會,「看來,盛德皇帝告訴了你境靈域的事。」
聽聞白木姚此言,司徒南芸已明了之前的猜測是對的,白木姚便是四十年前的祈連皇子。
她點點頭,勾了勾嘴,「看來爹便是祈連皇子,境靈域的六長老了。」
接着,她坦然道:「現在嚴玉駿和史以鑒步步緊逼,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而林悅嵐又滯留在境靈域未歸,盛德皇帝便令我去一趟境靈域,好助林悅嵐早日取得龍嘯令歸衍。」
「你可知道悅嵐他……他既然拋下一切去了境靈域,也許他的身份已經改變,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白木姚微嘆一聲,接着道,「此去境靈域萬里之遙,晝夜不息趕路也要月余,你一個人孤身前往,又身懷六甲,路途很是辛苦,而且,你一旦入了境靈域,就得一輩子呆在那裏,不能離開,你可想清楚了?」
「爹,其實林悅嵐已娶聖女的事情,我早已知道。」司徒南芸注視着白木姚有些疼惜的臉色,平靜地道,「所以,爹也不用顧忌着我的感受,對我含糊其詞了。」
「在縹緲崖,我遭受『情絲繞』的反噬,元魂離開身體的時候,我到了境靈域,見到了林悅嵐和聖女。」
白木姚抬起略路詫異的眸子,看向她,「芸兒委屈你了,你是一個難得的好女子,悅嵐他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只可惜……這一切都是命,非人力可以挽回。」
「這一切的,都是命啊。」他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爹,林悅嵐也是迫不得已,我能理解他,所以,不會怨他。」司徒南芸安慰着道。
她的心中其實已被一種造化弄人而無可奈何的情緒填滿,但不忍見着白木姚為她擔心,所以將所有的傷色掩藏起來。
接着,她幽幽地道:「他已經為了整個天衍犧牲了自己的幸福,那作為與他妻子我,焉有不與之夫唱婦隨並肩作戰助他完成這國家重任之理?我們從相識相知起,期間,經歷了多少磨難,多少次都是我們並肩作戰,彼此交付生死,才走到了今天,所以,不管他是何身份,娶了何人,將來對我如何,我依然會守着他娶我那一晚花海為媒明月為誓的承諾,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白木姚望着眼前之人堅毅的臉,沉寂了太久的心突然湧起了一股熱流,動情地道:「芸兒,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痴情的女子!」
頓了頓,他又接着道:「其實,那日遇見老五無塵道長的時候,我便已知林悅嵐身在境靈域的消息,但是苦於境靈域無法對外人言及,又想着與其讓你知道真相,讓你傷心難受,還不如不讓你知道這一切。」
「我不忍心看着你從今以後將孤苦伶仃下去,我看得出來徐熙風對你痴情一片,便想着撮合你們,所以,我也將他留在了小木莊。呵……你本無心,他襄王有意,也終是一場空,倒是我畫蛇添足打錯了算盤。」
「爹,用心良苦了,謝謝爹。」司徒南芸感概一聲,「我和熙風這輩子註定了不可能,只能是負了他了。」
白木姚惋惜地點了點頭,隨即從腰間取出了一塊青銅色的令牌,「芸兒,既然你要走,這個令牌你拿着,有了它,你便不用經過守山人的通傳,可以直接進入境靈域了。」
司徒南芸有些喜出望外了,收過令牌,「謝謝爹了。」
從白木姚的房間出來後,她便與徐熙風、青影、白麟一一辭別。
昨夜,徐熙風已知她的離意,要說的話該囑咐的話都已經說了,他帶着滿腔的離愁與青影、白麟一道將她送出了霞雲山。
而白木姚沒來送行,他不忍看到這樣離別的場景,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裏。
此時,重重的離愁別緒填滿了每一個人的心上,千言萬語道不盡一個「別」字。
青影和白麟忍住眸中的不舍,含笑向她揮手。
「保重,芸兒。」
「保重。」
徐熙風繃了一夜的心弦,終究抵不過眼下離別的重重碾壓,在他道出一聲「保重」之時,心弦崩裂,他踉蹌着轉過背去,不敢讓眼前之人看到他倉惶無措的樣子。
「熙風,珍重。」司徒南芸抑制就要盈滿眼眶從眼角滑落的淚,哽咽地道。
她很快轉過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淚,回歸常色之時,再一次回頭看了一眼掩在青山林木之間已找不着蹤跡的白木姚所住的那個小木屋,心裏道:「別了,爹,保重。」
此時,陽光下的山林釋放出了一叢叢,一簇簇透着溫馨的暖意,將這一份暖意的氣息層層疊疊在空氣中蕩漾開來,仿佛要將人心中那一個因為孤獨和悵然而掏空的角落給填滿,雖只在這裏停留一晚,她卻有些不舍了。
她收回視線,不敢再回頭看那佇立着凝望着她背影的幾抹熟悉的身影,拾起步子,踏着堅實的石徑向前。
也許是攜帶了太多的傷感,也許是對未來之行結局難料的忐忑,她的腳竟然有些不堪受力,一陣發虛。
她提起一口氣,加快腳步離去。
青影目送着司徒南芸那抹淡薄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迴環曲折被林木掩映的山道上,剛一迴轉身子的時候,恰好綠翹飛了過來。
他從她的翅膀底下取出一封信來,閱信後,臉上神色一變,「嚴玉駿他們真是喪心病狂,竟然屠殺無辜的百姓,逼着風宗人現身,現在風宗的人四處遭受他們的圍剿,損失慘重。」
徐熙風收回心中濃重的傷色,思量了一會,』嚴玉駿為達目的,真是不擇手段,未免他們再掀殺戮,我們得儘快阻止他。」
「熙風兄,可有法子?」青影問道。
徐熙風隨即道出了他的計策。
青影點頭,「這招誘敵之計不錯,我們扮作強盜,與風宗之人衝突,引起他們的人的注意,然後打入他們的內部,摸清他們的行動計劃,這樣不僅可以挽救風宗和百姓,也可以將他們來一個一網打盡。」
「白麟抱胸而立,「這一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確是不錯,現在主人和我已失去了小木莊,且已徹底和史以鑒決裂,反正我們現在閒着也無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青影兄但說無妨。」
「有白叔和白麟兄的參與,我們風宗便如虎添翼了。」青影笑道。
接着他又道,「那事不宜遲,我們趕去青黛、玉馬城,一來,我們風宗的主力都在這兩個城裏,如果被嚴玉駿的人馬圍困,後果不堪設想,二來,那兩城現作為風宗的聯絡中樞,也方便調度各地的風宗人馬,三來,可助據這兩個城較近的玉湖莊一臂之力。」
「好,那就去青黛、玉馬城。」徐熙風和白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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