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進屋的時候紫依正好趴在窗台前插花,聽到腳步聲紫依將手中花束一放,沖她擠擠眼睛,臉上全是狹促的笑意。
無端的惱意湧上心頭,朝暮橫了她一眼,徑直往寢殿裏走。
剛剛入住的時候紫依特意為她選了個有窗的臥室,一推開窗便是那片開得十分茂盛的合歡花。
許是仙娥清晨過來收拾東西的時候順手開了窗戶,銀白的月光透過重疊的枝葉落在窗前,朝暮靠在軟榻邊懶懶一看,第一眼就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
明明那人背對着她站在月光下賞花,並且有一大半的身體都隱藏在婆娑樹影間,她卻好像能夠透過重重阻礙看到他的眼睛,那雙深沉到足以包容一切的眼睛。
心煩意亂地關上窗戶,朝暮一頭扎進被窩蒙上了腦袋,黑暗裏腦海中全是勐澤那個霸道又不失溫柔的吻。溫軟潮濕的觸感仿佛還在唇畔流連,一點一點地,似乎要燒掉她所有的理智。
躺在軟榻上輾轉反側了許久,她終於在精疲力竭後進入睡眠。
這次她做了一個不一樣的夢。
夢裏她橫臥在桃花樹下飲酒,無數粉色的花瓣從眼前落下,紛紛擾擾的顏色幾乎連成一片絢爛的雲,那雲顏色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最後直接變成了濃郁的紅色。
周圍的溫度陡然升高,像是有火苗在肌理間炸開,她熱得扔掉酒罈去抹額頭上的汗滴,再抬頭的時候面前的花瓣已經變成了無邊無際的火海。
奪目的紅色里出現一抹純白的身影——傾瑤拖着柯醉的肉身一步步向火海走去,那火苗像是一場聲勢浩大的瘟疫竄上柯醉青色的衣裳,從鞋底到衣擺再到衣袖,直到那張秀氣的臉完全被火貓吞噬。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要向前沖,可是手腳像是被人牢牢縛住,掙扎、掙扎……除了大滴的汗水從額頭滑落,她竟不能移動分毫,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柯醉完全消失在火海之中。
「柯醉!」她終於發出一聲喑啞的叫喊。
聽到她的聲音,白衣女子回過頭,對着她露出一個絕美的笑意,「你擁有的全都會被我毀掉,全都要毀掉!」
張狂的聲音自耳畔炸響,她痛苦地捂住眼睛,有淚水順着指縫不斷流淌。
安放在胸膛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着,隨着她啜泣的聲音一下一下地鈍痛,最後痛到她連哭都不敢哭,只能呆呆地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火海越來越旺盛,直到所有的東西都化成黑色的灰燼。
一隻溫暖寬厚的手掌落在她潮濕的臉頰,略顯粗糲的指腹細細摩挲着斑駁的淚痕,頭頂發出一聲輕嘆,音調哀婉纏綿,聽來全是疼惜。
朝暮猛地睜開眼睛,目光直直地撞進勐澤的眼中,他的指腹還停留在她的臉頰,但溫度已經被清涼的夜風吹得所剩無幾。
「勐澤……」哭過的緣故,此時她的聲音多了幾分柔弱,「知道我為什麼不敢面對你嗎?因為現在在你面前的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她偏頭躲過勐澤手指,背對着窗口坐了起來,「活了兩萬餘年,我到現在才知道自己這條命是白白撿來的,而真正該活下去的人卻困在黑暗裏接受永無止境的折磨。每夜一閉眼我就會聽到那個女子的哭訴……還有那些她所經歷的痛苦與絕望……」
「有時候我在想,你們眼中的我到底是哪個我呢?是那個單純可愛的魔族公主,還是那個溫柔賢惠的農家藥女?」她的手掌覆上自己的心口,語氣自然而然地變得悲傷,「依靠着仇恨與痛苦活着,這樣的生活真的了無生意了。」
「你總是告訴我要重新開始,我又何嘗不想重新開始,可是上天不給我機會啊,它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我欠了別人一條命,時時刻刻催促着我去還債呢!」
勐澤緊挨着她坐下,身子忍不住地前傾,最後一把握住了她放在心口的手,「在我的眼裏,朝暮永遠都是那個懶散地躺在柳樹下喝酒的女子,是那個明明柔弱的要命還非要逞強的女子……無論你該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事實便是你的的確確存在過,也的的確確有着讓人牢記、讓人沉迷的理由。」
「所以好好活下去,我會陪着你渡過所有的傷和痛。只要你想,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後面一句話他說的太過溫柔,比窗外無邊無際的月色還要讓人沉迷,可是心臟遲鈍的疼痛讓她不得不清醒,片刻的猶疑後,她的眼中再次充滿疏離,同時不着痕跡地推開了他的手。
「要重新開始也可以,你去讓柯醉活過來啊,像從前那樣完好無損地活過來啊……」瞥見勐澤欲張開的嘴唇,朝暮心中不知何時冒出了一個惡毒的念頭,「或者你去把傾瑤殺了,替我將柯醉的仇給抱了。」
不等勐澤沉着臉制止,她又快言快語道:「還有啊,乾脆你再去一趟遙水河,去將那另一半的仙元找回來,這樣我便是那個完整的朝暮了。」
「朝暮!」勐澤高聲制止了她的胡言亂語,冷着臉站在軟塌旁俯身看着她,俊美的臉上果然浮現出一絲惱怒,「為什麼不肯放過自己呢?非要落得兩敗俱傷的局面你才開心嗎?」
朝暮笑,咯咯的笑聲迴蕩在空寂的夜色里,聽起來格外刺耳,「反正我的生活已經夠遭了,所以有個人來陪我一起不好嗎?」
勐澤最終在她的笑聲中落敗而逃,望着那抹可以稱得上狼狽的背影,朝暮的笑聲更加張狂。
看吧,他還是無法對傾瑤放手。
什麼愛與不愛,統統都是騙人的。
她一個人坐在窗前笑了很久,笑得眼淚掉下來又被風吹乾,夜色將盡的時候沒想到又那樣可笑地睡去。
第二日是扶柳將她搖醒的,小小的人再不復往日的鎮定,雙頰因焦急緋紅一片。
剛醒來的人頭還有些痛,來不及揉一下太陽穴,扶柳便將她從軟塌上拖了下來,口中是邏輯混亂的言語,「柯醉……快去凡間找柯醉!」
聽到「柯醉」二字,睡意昏沉的朝暮登時清醒了許多,連問都沒有多問,她便直接邋遢着臉往凡世跑。
自從那日離開凡間後她便再也沒有去看過柯醉,其實心裏還是掛念着,但一想到那人該有屬於自己的人生就硬生生將思念壓了下去。
半途間她伸出手指粗略一算,這才猛然發現當初那個單板削瘦的男娃娃已經長大成人,腦海中自然浮現出柯醉手執桃花瓣回頭對她笑得模樣,想得越多心中的慌亂就越重。
趕到城南那個老宅院時她的腿腳已經開始發虛,站在破舊的木門前敲了許久都不見有人開門,最後是對面的一個老婆婆好心提醒,她這才知道原來柯醉早就搬了家。
又急匆匆地往鬧市趕,穿過兩條街才來到老婆婆口中的酒館,來喝酒的酒客很多,長長的隊伍從店內一直延伸到街口,朝暮掂着腳尖望了望看不到盡頭的隊伍,直接衝散人群往店內跑去。
耳邊傳來不滿的嚷嚷聲,不斷有身材高大的男子扯着她的衣袖往一旁拉,她擠在人群中不好施展法力,只好對着茫茫人海乾跺腳。
剛凶神惡煞地瞪了身後男人一眼,回頭的時候面前就出現了一張好看的臉,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着,秀氣的眉毛輕輕蹙起,男人正凝神看着她,臉上寫滿了不滿。
耳邊傳來年輕女子尖叫聲,語氣中是無法壓抑的驚喜。
許是被朝暮無辜的眼神晃了眼,柯醉緊蹙的眉頭鬆了松,但語氣仍然不算友好,「這位姑娘不知道本店的規矩嗎?買酒需要排隊的。」
朝暮像是沒聽到他質問的話語,雙目緊緊地盯着他的臉,直到完全確定了面前的人是完好無損地站在她面前,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
「我不是來買酒的。」聲音微微一頓,朝暮挑眉看着他道:「我是來看你的。」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響起一陣起鬨聲,男人們都伸長了脖子看着朝暮,一面拍手,一面看熱鬧不怕事大地浪笑着,其中有幾個面薄的女子雙頰飛紅地瞪着朝暮看,似乎在懊惱自己的膽小懦弱。
當事人之一柯醉也忍不住漲紅了脖子,臉上浮現出一絲薄怒,但抬眼看到朝暮臉上明媚的笑意時到口的斥責又都被憋了回去。
吞吞吐吐猶豫了半天,面紅耳赤的男人來了一句:「姑娘可別亂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朝暮還在笑,雙眼溜溜地盯着柯醉看,這樣小媳婦模樣的男人還真是莫名可愛,她默了默下巴正要問他看上了哪家的女子便聽見人群盡頭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夫君怎在外待如此之久?等得奴家好心焦啊……」
朝暮一個女子聽到那柔弱無骨的聲音也忍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更不用說那些前來買酒的五大三粗的漢子。
不過片刻,方才還熙熙攘攘的人群便自動讓出一條小路,那女子就嬌嬌媚媚地站在小路盡頭眉目含情地望着柯醉。
朝暮將目光從柯醉通紅的臉頰上移開,餘光匆匆一瞥略過那女子媚態橫生的臉頰,僅僅一眼,原本輕鬆愉悅的心情便蕩然無存。微信搜索公眾號: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電影溫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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