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怪談 第2章 鬼發喪

    村東,有個姓李的老頭,年輕時跟着戲班子跑過場,是個吹嗩吶的。誰家有個紅白事都去請他演奏。會本事的人,性子都高,不願意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忙活,日子也就過得很拮据。所以這老李頭一把年紀了,也沒有成親。畢竟這紅白事的,一個月里能碰到幾回。但這撞鬼的事,第一樁就讓他給趕上了。

    話說那天天近黃昏,老李頭正準備着關大門,就有個中年人過來跟他打招呼。

    那人四五十歲模樣,衣着得體,瞧來是個殷實家裏的,就是臉色白了些。

    他一見到老李頭就上去寒暄道:「老哥,受累問一句,您是這村裏的吹手師傅麼?」老李頭一看,這是來買賣了啊,趕緊賠笑:「師傅不敢當,就是混口飯吃。」

    那人一聽找對了人,趕緊自報家門:「老哥,我是山南那邊的,姓崔,是個管家,這翻過山來找您,是想請您給出趟活。」

    老李頭一聽,覺得事不對,這山南的,過來這邊就要翻個山,大老遠跑到這找吹手,這不有病麼。山南鎮子也不算小,比起這邊窮鄉僻壤的要好得多,也着實有幾個大戶,要找個出白事的,那還不是小菜一碟,非要跑到這來請人,指不定有啥蹊蹺的。

    崔管家看老李頭犯嘀咕,趕忙解釋:「老哥你別見怪,事出有因,我家老爺特意吩咐的,忙活這喪事,不能找一個本地的,抬棺的,喪樂的,都不能在本地找,這才翻山的請您過去一趟。」

    老李頭樂了:「這是啥規矩,還不能找當地的?」

    崔管家拉着老李頭往院內挪了幾步,向外看看沒有人,這才說道:「我家這喪事,不是什麼光彩的,所以喪事不能大辦,找當地的,難免有些個嘴巴不嚴的在外面亂說,壞了我家名聲。老爺特地吩咐的,喪事夜裏辦,得在山上。老哥您出這趟活,十個銀元。其他的話,您也別問。」

    老李頭一聽十個銀元,眼睛就放亮了,這些錢,夠他吃半年了。再說現在的地主豪紳的,個個不是好東西,欺男霸女,壓榨窮人,娶個媳婦要先給地主睡三天,這種事情多了去了,這家的喪事,保不齊就是佃戶造反了,死的憋屈,要不就是染了啥不乾淨的病,沒臉大操大辦。當下也不多問,就把這活應了下來。當晚發喪,這就得收拾了傢伙,跟着崔管家上山。

    這邊的山,一片片的連着,山北邊,就是所謂的北山,多的是嶺子水庫,但是土地沒多少油水,一般來這的都是逃荒的,跟之前的住戶聚在一起,就成了個村。雖然荒,但起碼沒那些個土地豪紳的壓榨,大家都窮,日子苦歸苦,倒也活得下去。山南邊,就不一樣了,地主佃戶,分的很清楚。相比之下,山北邊倒是更像舊社會的世外桃源,因為土地貧瘠,沒有什麼人願意去搶地皮。

    書接上文,這老李頭收拾了傢伙,跟着崔管家上山,這時天還沒黑,能辨的清路,但是大夏天的,沒走幾步,就出一身臭汗,加上山里蚊蟲格外厲害,這路趕的,也分外艱難。但轉念想到那十個銀元,心裏又起勁了,幹完這一次,回去夠買個丫頭蓋個房子了。一邊想,一邊摸了摸腰裏別着的嗩吶,臉上顯出一絲笑意。

    兩個人走到天全都黑了,這才到發喪的地方。老李頭抬眼看了看,陣仗不算小,一片空場地上足足有四五十人,中間一口黑色的大棺材,借着月光,能看到雕花複雜精美,瞧起來確實是個有錢的主。也難怪出一次活能給十個銀元。旁邊一行人穿着喪服,看起來是家屬,只是天黑,即使有月光,也看的很模糊。再一邊,是發喪的樂隊,號手,鼓手兩兩成對,唯獨吹嗩吶的是一個人。老李頭就明白了自己要站得位置,取出腰間的嗩吶,就要往那邊走。

    崔管家從旁邊取了一身灰黑色的壽衣,說道:「老哥,別見怪,這壽衣您得穿上,我家的規矩,統一服裝,體面。」

    老李頭抬眼看了下其他的樂手,果然都穿着同樣的壽衣,冷不丁心裏一哆嗦,心想這個倒霉催的,死人才穿壽衣,我這還沒拿到錢呢,就先咒我死。剛想開口,崔管家又摸出十個銀元,塞到老李頭手中:「這是您的辛苦費,您收好。」老李頭捧着錢,臉上立馬樂開了花,隨即一想,這個場合確實不適合做這表情,又硬生生給忍了回去。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銀元,別說穿壽衣了,這會就是讓穿孝袍子給死人磕頭也認了。更何況別人都穿了,自己不穿,倒是顯得不懂規矩了。當下也不好推辭了,穿好了衣服,站到隊伍中去了。

    這一場喪事吹吹打打,也不知過了多久,老李頭只覺得兩個腮幫子都鼓得痛了,趁着奏樂停了,悄悄問旁邊那個吹嗩吶的:「我說兄弟,這是誰家的工事,搞的這般神秘?」等了片刻,沒人搭話。老李頭討了個老大沒趣,抬眼看那吹嗩吶的。

    這時候月光朦朧,被雲遮了,毛毛刺刺的,恰好是個毛月亮。借着月光一眼看去,登時心裏打了個突。但見那人面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臉頰摸着兩團腮紅,一雙眼睛黯淡無光,竟似畫上去的一般。老李頭這下繃不住了,這哪裏是個人,分明是壽材鋪里做的的紙人啊。

    老李頭幹這行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聽過不少這方面的奇聞異事。像什麼喪禮當天,死人掀棺材詐屍啦;死人復生,說自己看到了陰曹地府啦;靈堂里的扎紙人,夜裏活了,圍着靈堂到處走啦之類的。平日裏從來沒當回事兒,他也不信這些個。然而現在這大晚上的,荒山野嶺里被自己碰到,當真是給嚇破了膽。人都是這樣,別人跟你說一千次,一萬次,你該不信的還是不信,直到自己碰到一次,這才知道別人拍胸脯發誓的那些扯淡事兒,都是真事。

    這當口的,老李頭也顧不得吹什麼嗩吶了,轉身就想跑,可這剛一轉過身,就看到崔管家擋在面前,眼神空洞,慘白的臉,竟然也變成了個扎紙人。老李頭這下徹底是嚇癱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腿也軟了,想跑都邁不開腿,嗓子眼像是被啥給堵了,喊也喊不出聲。心想完了完了,這下完了,老頭子的命今天是要交代了,財迷心竅,大晚上的竟然跑到山上給鬼發喪湊樂隊來了。


    這會兒明白人都看出來了,這些個樂隊,家屬,包括管家,都是紙紮的,說白了,就是撞了鬼了,只是少一個吹嗩吶的,找老李頭湊數來了。

    那紙人管家將臉湊到老李頭跟前,陰森森的說道:「老哥,您沒事吧,老爺在棺材裏等得着急呢。」聲音飄忽忽的,沒看到紙人嘴巴動,但確實是之前崔管家的聲音。

    老李頭這下更是害怕,哪還肯干,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似的,一身冷汗都快把衣服濕透了。敢情這老爺就是棺材裏躺的那位,這事可實在詭異的很,一個死人還大費周章來這一套發喪的把戲,確實也讓人捉摸不透,總不能是早就瞄上了老李頭,要拉他墊背吧。這裏面到底是個什麼隱情,這會兒先賣個關子,以後再來揭曉。言歸正傳,老李頭這一番折騰,終於沒忍住,嚇得尿了褲子,胯下一濕,兩條腿竟然又有了力氣,嗓子也清了,忍不住啊的一聲喊了出來,拔腿往山下跑。一路摸黑,跌跌撞撞,也不知擦傷多少,但這當口的,哪裏容他休息,喘着粗氣一步不停,拼了命的往回躥。

    也不知跑了多久,老李頭看到前面一戶人家,點點燭光,透着紙窗,隱隱看到個人影。這真是落水的人見到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朝那戶人家跑了過去。

    還未發聲,裏面那位已經聽到了動靜,門開處,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提刀而立,身上裹着一席裘皮,瞧來是個獵戶模樣。老李頭心中一喜:「總算見到個活菩薩。」

    坊間早有傳聞,鬼這東西,最怕的無非就是木匠,讀書人,屠戶,惡人。一說讀書人,正氣滿乾坤,行的正,坐得直,氣質里透着一種正派,這一類人,在那個年代倒是難找,畢竟填飽肚子都難,誰有那閒情去讀書。再說木匠,在此之前已經說過,手藝人,方圓規矩,從一至終,行為裏帶着端正,這一類人也是不容易撞鬼的。屠戶,惡人,說白了是一樣的,煞氣重,殺業也重,不怒自威,邪祟之物,自然不敢輕易接近。

    老李頭一眼看到這獵戶,心中總算稍稍放鬆,趕忙喊道:「大兄弟救我,有鬼,有鬼……」這一發聲,自己也嚇了一跳,過度驚嚇和長時間奔波,嗓子早就冒了煙,一句話喊出來,又啞又虛,仿佛撕扯的裂帛。

    獵戶倒也真是見過世面,搶上一步將老李頭摻了起來,三步兩步扯進屋子,反鎖了房門。一把短刀架在老李頭脖子上,冷冷問道:「你是何人,大半夜穿着壽衣瞎跑什麼,不要命了麼。」

    這一把刀,雖是擦的鋥亮,卻仍是有一絲血腥之氣沖鼻,刀背厚重,難掩古樸之意。老李頭心知這刀並非凡物,這般乾淨,還能透着血腥,只怕刀頭上已經沾了無數條生命,這當口兒也顧不得思考他是好人壞人,只說道:「救我,有鬼!」

    獵戶一連問了三四遍,但老李頭只是重複那一句話,眼睛裏流露的恐懼決計做不了假,心知他確實是被嚇壞了,戒心也少了一層,將刀放了下來,轉身從牆角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遞了過來。老李頭也顧不得道謝,一把接過,仰頭灌了下去。獵戶站在一旁,右手依然按在刀柄上,面對這個不速之客,戒備之心仍未盡除。

    老李頭喝完水,精神緩和了大半,連連稱謝,說道:「兄弟救我,紙人活了。」

    獵戶聞言,手中的刀又挺了起來:「什麼?在哪裏?」瞧來並不十分意外。

    老李頭道:「我是山北的,早些時候接了個活計,要發喪,在山上撞了鬼啦,紙紮的人都活了,要不是我跑的快,這會只怕命都丟啦。」一邊說,一邊將身上的壽衣扯了下來。

    獵戶看了那壽衣一眼,說道:「拿來,我請這些個紙妖怪吃一通帶響的。」

    老李頭聽得雲裏霧裏,將手中那件灰白的壽衣遞了過去,順勢將這屋子打量了一番。這房間不大,家具也不多,中間一張桌子,斜搭着兩條長凳,靠牆是一張舊木床,在沒有其他家具。沖門的那牆上,掛着一張狼皮,灰黑顏色,撐將起來。足有八仙桌那般大小,毛色光亮,這種成色,倒是少見的很。

    獵戶伸手接了壽衣,走到窗口,取下一個牛角做的小壺,這壺半尺來長,被磨得有些發亮了,頂上一個小口,用朱紅色的塞子堵着。老李頭一看就知道,這是獵人平時放火藥的器皿。那時的獵槍,射程不遠,但是殺傷力巨大,都是土槍,打的不是子彈,而是火藥和鐵砂。一槍打出去,鐵砂被火藥推動,然後在射程範圍內擴散,再凶的野獸,也被打成篩子了。原來他說的帶響的,竟是要放槍了。

    但見獵戶在床邊摸了一把,提出一條黝黑的火槍來,一丈有餘,比尋常獵槍要長一些,槍托上,刻着個吊睛虎頭,極是威猛。三下五除二,填裝了火藥,順手將老李頭那件壽衣披在槍筒上,又輕輕捅開一點窗子,將獵槍連着壽衣探了出去。獵戶手上動作,嘴裏也沒停:「老哥對不住,適才見你穿着這鬼東西,以為你是那妖邪的爪牙呢,差點誤傷,實在過意不去。」

    老李頭一聽妖邪二字,心裏登時打了個突,戰戰兢兢地回話:「啊……那個,沒……沒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大兄弟好像知道啊。」他被紙人這一番嚇,對什麼妖鬼狐邪的自是分外敏感。

    獵戶冷冷笑道:「嘿嘿,那些個紙妖兒麼?知道一些,我在這住了大半年,等的就是他們。」

    原來這獵戶名叫祁六,山西東回人,當了半輩子獵手,後來在太行山見到一奇人,通陰陽曉八卦,拜入其門下,也算得半個術士。這紙人成鬼,在他眼中是種邪法,叫做紙妖,施法者取將死之人頭上三分陰氣,練紙妖魄;引初生之人足下兩滴血液,鑄紙妖身。至於後面煉骨,塑魂什麼的,倒也頗有講究,只是其法甚是神秘,祁六所知也盡於此。而老李頭山中所遇,正是這種邪法作祟。

    (本章完)



第2章 鬼發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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