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怪談 第1章 落鳳嶺

    祖上逃荒，曾祖父那輩起，逃到山東，後來在北山地落腳。我對他的事所知甚少，只聽過爺爺和父親講的隻言片語，甚至，名字也記不得。只記得父親說曾祖早亡，是被火燒死的。那時我年幼，對於從沒見過的人，也沒有多少心痛。只是整天纏着爺爺給我捏泥人玩兒。

    自打在北山落了腳，我們一家也算在這裏扎了根。後來父親與四叔去了南鎮定居，那是後話，暫且不表。現在提起回老家，就必定是奔北山去。曾祖父從哪裏來，卻是誰都不知道的了。

    說起北山，我記憶里最深的地方就是落鳳嶺。每次跟父親回老家，父親都指劃着給我看，說哪裏哪裏是鳳頭，哪裏哪裏是鳳尾。我每次都迷迷糊糊，什麼都看不出來，不過是一片土嶺子，大是大了些，哪有什麼鳳凰的樣子。後來我才知道，那鳳頭，在早年開山炸石的時候，就已經被破壞了。鳳凰無首，自然也就看不出個所以然。然而爺爺卻說，那片嶺子下面，埋了不得了的東西。我問爺爺是什麼，他搖頭說不知道，他是小時候聽算命的說的。

    爺爺名叫劉清泉，正經八百的手藝人，年輕時是出名的木匠。他有一片果園，就在落鳳嶺的鳳尾處。山旮旯里總是少不了些雞鳴狗盜的潑皮，為了防賊，爺爺就在果園裏壘了個小房子，每到夏季，晚上就得住在那裏。一是防着果子被偷；二是夏天晚上實在太熱，躺在炕上跟鐵板燒也差不多少，反倒是果園裏，到處透着清涼。爺爺白天幹些木工活，晚上就在果園的小屋裏搞紙紮。這紙紮，就是燒給死人的紙人紙馬之類。本來這些東西陰氣重，不做這些，爺爺的日子也過得挺滋潤。但是爺爺卻說這個活計必須要做，是為了給奶奶修陰德。

    奶奶是個搬杆子，通俗說就是跳大神的。按理講，跳大神的神婆，跟這些紙人紙馬的也扯不到一塊去，但是談起由來，卻是些昔年的邪乎事。這都要從落鳳嶺的格局說起。

    落鳳嶺，南靠山，中間溪水不見干。

    這句話也不知流傳了多久，大抵是將落鳳嶺的情況交代了。

    當年曾祖父用扁擔挑着年幼的爺爺逃難，行到此處，聽人談起落鳳嶺的溪水，說是不論多旱的天，那水都沒斷過。曾祖父走過好些地方，也不知從哪學了些半吊子風水，認定溪水不斷流，必是有靈氣的地方，從此就在這地方安了家。舊社會的孩子，一般都沒個正經名字，隨便叫個屎蛋二狗的，迷信賤名好養活。自打見了那水，曾祖父卻給爺爺取了劉清泉這個名字。他覺得這地方靈性，取個沾水的名字，日子也許就能好起來了。曾祖父半生勞苦，壯年時已見老態，這附近的人都管他叫劉老漢。叫着叫着，他原本的名字也就忘下了。劉老漢也是樸實之人，心知自己福薄，那落鳳嶺，單聽名字就不簡單，有道是鳳凰不落無寶之地，落鳳的地方，自然非同一般。鳳首處，自己是萬萬不能擔的，想着在鳳尾，沾點福氣就好了。從此，也就在這裏安了家。順便尋了個看墳場的營生。

    那個年代，人死講究個入土為安，火葬還沒流行。山里多的是野狗狸子之類的畜生，夜半經常刨墳掘墓，挖裏面的死屍啃。所以也就衍生了守墓人這個行當。當時村里並沒有人願意干，一來條件艱苦，住的就是個棚子；二來墓地陰氣重，一點風吹草動的，也能唬得人心驚肉跳，不是膽大的人幹不了。劉老漢出現之前，一直都是挨家挨戶，輪流去守。現在有人願意干，那當然是樂意至極，順手把這挑子撂給了他。

    劉老漢如願安了家，就把劉清泉安置到一個木匠家裏當學徒，不要工錢，管飯就行。自己在落鳳嶺的鳳尾處，置起了宅子。他也是怕墓地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這才讓孩子去做了木匠。相傳木匠是天下最正的職業，一卯一榫，講究個方正規矩，真正手藝好的人，做家具不用一顆釘子，扣起來嚴絲合縫，不差分毫。從畫線下料，到家具成型，都要做得正，做的直，這一類人，也就成了正派的代表，邪祟不侵。劉老漢安排妥當，心裏也鬆了口氣，白天在家睡覺，晚上去墓地守夜，日子雖然苦，卻比逃荒的時候好得多。

    然而好景不長，安穩日子過了沒幾個月，就發生了一件大事。大半夜墓地里的棚子竟然失了火。

    半夜起火，自然驚動了村里人，哭聲喊聲響成一片，都抄着傢伙來救火。亂墳地里雜草叢生，若是蔓延開來，只怕這一片都要被燒光了。

    一出了事兒，就總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王老二典型就是這一類。王老二原名叫做王德寶，行二，家裏有個大哥，沒長成人就夭折了。後來就剩王德寶一人，平日裏遊手好閒，經常做些小偷小摸的勾當。按理說這大半夜的，墳地里突然起火，怎麼也得到了凌晨，才能被早起拾糞的人發現。但偏生這王德寶是個夜裏歡，白天找個陰涼地睡下，傍晚就滿村的溜達，看好誰家的雞窩好下手，到了深夜，村民都睡了，王德寶就開始悄悄偷白天盯上的雞。無巧不巧，這天夜裏，就讓他撞上了這場大火。

    墳場的棚子，旁邊是幾個枯麥秸堆成的草垛，一燒起來，火勢就迅速擴張，被風一吹，火苗子呼呼地響。王德寶一看，心裏盤算着能借着起火的亂勁兒，能渾水摸魚，入戶偷點東西。當下就大喊大叫，招呼着村里人來救火。自己卻一溜煙跑回村子貓了起來，準備找機會下手。

    後來，火撲滅了，棚子被燒了個精光，但是沒有劉老漢的蹤影，沒有活人，也沒有屍體。劉清泉那天沒有哭，他說劉老漢一定沒死。但是從那天起，劉老漢確是再也沒有出現過。但是村里人都說他是死了，那個時候，死個人真是在常不過，一路走來，逃荒人的屍體都能看到個七八具。不過這沒有屍體的死人，還真是不多見。

    次日清晨，王德寶已經變得瘋瘋癲癲，有人說是虧心事做多了，遭了報應，有人說是看見了啥不乾淨的東西，被嚇得丟了魂。劉清泉覺得很蹊蹺，每次碰到，王德寶嘴裏不停地念叨着兩個字——眼睛。從此以後，王德寶就變成了半瘋半傻的樣子，到死都沒有半點好轉。

    從那天起，一些奇怪的事情就不斷出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