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怪談 第10章 百鬼夜行

    卻說此時早已過了子時，陸青雲一路疾走，心中也甚是擔憂。

    此地因有鳳凰寶氣，引來不少精怪借氣修行，昨夜遇到水鬼已經有害人之心，更何況適才那黑袍怪人，更是邪魅狠毒。大夜裏劉清泉一人上山，實是兇險萬分。

    陸青雲越想越是着急，腳下步子跟着加快，竟是一躍數丈，腳不點地般急速而行。

    待的臨近山頂，便見一個弱小的身影縮在一棵大樹下，正自凍得瑟瑟發抖。陸青雲心中稍定，趕忙上前將他拉起。那身影正是劉清泉。

    原來他早早便到了山頂，起初還是大汗淋漓，酷熱難當，隨着夜色漸濃，又逐漸冷了起來。他左右等不到陸青雲，但聽四下里又是狼嚎，又是鳥啼，黑夜裏聽起來格外瘮人，這便轉身想下山去。後來轉念一想，這說不準是陸爺爺考驗我來的，也就硬着頭皮，靠在樹下死等。自言自語道：「終不能被人看扁了，這本事一定要學。」

    陸青雲見他凍得兩腮通紅，心中倒是頗為過意不去，當下拉過他小手，傳了一股真氣過來。劉清泉登時覺得暖意遍及全身，四肢百骸都充滿了力量，先前那般寒意早已無影無蹤，喜道：「陸爺爺，你終於到啦。可以教我學本事了嗎？」

    陸青雲道：「念你心誠，我便傳你些行氣的法子，你要早晚用功，片刻也不得懈怠。」

    劉清泉連連點頭，心中喜不自勝。

    當夜，陸青雲便傳了些江湖中的內勁修煉法門給他，教他如何呼吸吐納，如何運轉周天，如何借氣修煉。劉清泉也無愧天縱之才的讚賞，竟是入門極快，觸類旁通。

    打那以後，每日裏天還未亮，劉清泉就跟着陸青雲上山採氣。白天裏跟着孫天平學木工，晚上跟着陸青雲練拳腳。如此數日，竟進益神速。也幸而此地有鳳氣盤繞，能讓他精力旺盛，修煉起來事半功倍。

    陸青雲在山腰處起了一座道觀，名曰望鳳觀。他應了孫天平，要助他尋龍鱗，以救孫蓉兒，這便在此處住了下來。村民們也極是樂意，自打那大火之後，此地頗為不太平，有陸青雲坐鎮，自然安心不少。

    這般過得半月有餘，陸青雲只教心法內功，拳腳路數，對於道家之術，卻是絲毫沒有傳授。劉清泉也不抱怨，只是早晚用功，雷打不動。

    此時尋常之人，自然已不是劉清泉的對手，但若遇到妖鬼之流，卻仍是沒有半點反抗餘地。倒並非陸青雲不願教他，只是因為陸青雲曾以望氣卜卦之術，看過劉清泉命盤，但是隱隱約約，只能看到個大概，朦朧之中，還看到一絲黑氣籠罩，頗有邪門之像。陸青雲不敢大意，這便只教了些拳腳內功用以防身。至於道術，要瞧他日後心性如何，再行決定。

    離着薛家集的日子越來越近，陸青雲對劉清泉督促更是嚴格，常常半夜裏起床訓練。劉清泉也無二話，早晚練氣，更加刻苦。

    七月初七，那日裏陰天，到了晚上也是半雲遮月，天黑的有些不尋常。劉清泉等師父師娘都睡下了，便抽身出門，望半山腰裏的望鳳觀而去。剛行十餘步，便聽後面有腳步聲沙沙作響。他此時跟着陸青雲朝夕修煉，借着鳳氣加持，內功已有小成，身法輕盈，尋常人早已跟不上他。當下發力疾走，片刻之間，已在數里之外。停了步子，側耳一聽，那腳步聲竟又在身後響起。劉清泉心中一驚，知道那人也不是尋常之人，心中暗道：「這人老是跟着我，不知打得什麼主意，黑夜裏連聲音都不出，瞧來不是好鳥。我且往山上走，讓陸爺爺治他。」打定了主意，當下也不回頭，拔腿就往道觀里去。

    哪知未走兩步，一雙手已經搭在了劉清泉肩頭。劉清泉大驚，也顧不得回頭，反手一拳，向後打去。他自付此地除了陸青雲之外，相熟者再無一人能跟上他腳步，這人能悄無聲息拍他肩膀，自然是個高手。這一拳也沒留半點餘地，使盡了全力，雖稱不上開碑裂石，但也總能一擊斷木。只聽啪的一聲，劉清泉只覺得這一拳打在了鋼板上，登時震得手腕發麻。知道自己絕不是對手，趕忙跳開丈余，朝那人看去。

    這一看之下，當真是嚇了一跳。但見那人臉色煞白，紅唇黑目，竟是個紙人，一襲壽衣，正是崔有福。劉清泉先前曾聽說紙妖之事，知道是祁六那死對頭到了此地，當下說道：「祁大叔走啦，你去別處尋他吧。」

    崔有福道：「我不找他，小少爺，我找你。」

    劉清泉磕磕巴巴地說道：「我不……不是少爺，你你你認錯人了。」

    崔有福又道：「認不錯，我的血肉是你給的。小少爺，我跟老爺找你好多年啦。」

    劉清泉大是驚駭，趕忙喊道：「陸爺爺救我，紙簍子上山啦。」

    突聽陸青雲道：「喊什麼，這般沉不住氣。」

    劉清泉抬頭一望，只見陸青雲正站在樹枝上，雙手倒背着，頗是一派風輕雲淡。當下大喜：「陸爺爺，原來你早就到啦。」

    陸青雲點點頭，飄身而下。眉頭緊鎖着，自言自語說道：「原來是他。」聲音極小，輕不可聞，尚自閉着眼睛，不知在想何事。

    崔有福臉上看不出表情，只說道：「小少爺，老爺在山下等我們，跟我去吧。」

    陸青雲突然仰天長笑，說道：「好好好，這般也好。」續而撫着劉清泉的腦袋，繼續說道：「從今天起，你就跟在我身旁，有老夫在，任何邪魔外道休得動你一分一毫。」言語中，透着一絲快意，臉上也是露出笑容，劉清泉只覺得自打認識陸爺爺以來，從未見過他這般高興。

    崔有福哪肯同意，伸手就要來搶人。陸青雲頭也不回，全身勁力鼓盪，嗤的一聲，已將崔有福彈開數丈。崔有福顯然未料到這老頭竟如此厲害，當下翻身而起，雙手鼓動，竟引得方圓數里之內風起雲動，獵獵作響。這天生為妖的紙人，終於顯露了真本事。

    陸青雲毫不在乎，左手護了劉清泉，右手立起，調動真氣，虛握成劍，一擊刺出，直如龍行虎步，破空而至。崔有福也當真了得，幾個閃身，竟幻化出十多個假身，瞬間就有一群紙人圍在身邊。但聽咔嚓一聲脆響，陸青雲劍氣已刺穿其中一個紙人，瞬間爆起一團青煙，緊接着紙屑紛飛，那紙人已成碎片。陸青雲下手更不留情，兩指連點，一道道真氣自指尖而出，一碰到那些紙人身上，便爆炸開來，一瞬之間，已點破七八個，風一吹，登時散落，地上白花花一片，如同落雪，煞是好看。

    不消一盞茶功夫，對面又只余崔有福一人，依舊是那張慘白的臉，沒有表情。

    陸青雲道：「滾吧，這孩子你帶不走。」

    崔有福突地一聲長嘯，聲音尖銳刺耳，響徹雲霄。片刻之間，眾多地方都冒起一團白煙，凝練成人形，竟是一個個遊魂野鬼。崔有福身為紙妖，自然具備招鬼之術，只是尋常之鬼，目不能見，而這紙妖所招來的，都是惡鬼，怨氣衝天，不藏形跡，竟然看得清清楚楚。

    劉清泉大是驚駭，但見四下里一片片的白霧，透着無數個猙獰狂叫的臉，一點點朝二人逼近。

    陸青雲笑道：「百鬼夜行，碰到老夫可沒好果子吃。」言罷，伸手入懷，取出一把銅尺。那尺色做青灰，一頭雕着個碧眼頭陀，另一頭是八卦陰陽魚，中間以篆字鐫着量天二字，正是陸青雲的法器，量天尺。

    眾鬼見了那尺，都分外忌憚，停步不前。陸青雲右手輕揚，量天尺脫手，上浮一丈有餘，飄忽不定，放五彩之光，隨着陸青雲手指微動，量天尺凌空震了一下，剎那間，雷光大作，竟耀得整座山上如同白晝。周圍嗤嗤之聲不絕於耳，眾鬼竟被這量天尺一震之力，擊得粉碎，再無人形。

    崔有福也被打得元氣大損，萎在地上。陸青雲念及祁六對何小雪之情，終究對崔有福未下殺招。牽了劉清泉之手，轉身離去。

    崔有福倒在地上，氣吐如蘭，口中依舊念道：「小少爺，小少爺……」

    夜色愈深，雲漸散去。山間，一抹月光傾瀉而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