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且慢 第二十章 明亮

    真法界是個分外能兼容並蓄的修仙世界，這一點，秦景在魔修大搖大擺至玄門來拜訪時才得出結論，來訪的還不是別人，正是無應山玄湛道君。因為魔修來訪，自然把原本的行程推遲，通過傳音符說推遲外出時，玄湛的語氣並不太好，帶着幾分難以言喻的低沉，卻不知是為什麼而低沉。

    雖然秦景沒少和玄湛同路外出，卻依然並不覺得自己和這位太熟，說是當預備役男神一直考察人家，事實上他們的交流並不算太多。玄湛話尤其少，加上他乃劍道道君，盛名真法界，秦景倒不是自慚身份，而是怕話太多太殷勤被認作是攀附小人。再者說，男神嘛，哪怕是預備役的，有距離才是正常，跟誰都能粘粘乎乎才不像話呢。

    所以，秦景沒問為什麼，同樣情緒低落擱贏公子身上，已招秦景連問好幾天為什麼：「說嘛，作為好友，不就是這樣的時候派用場的，分憂解難互為臂膀啊！」

    贏清一對秦景挺沒脾氣的，他要是好說早已經說給她聽，用得着聽她這幾天一直纏着問，真不怕給自己找麻煩：「再摯交好友，也有些事是無法分擔的，阿景，我知你好意，但這件事，我只能自己面對，便是親如父母兄長，也無法分憂。」

    話說到這份上，秦景也沒再堅持，是人都有個不願對人言的事：「好吧，有事時再與我說。誒，所以說出身太好也是件很麻煩的事，像我，無煩無惱無牽無掛一身輕鬆。」

    滿懷無奈地看秦景一眼，贏清一多想跟她說無應山替她擋去多少麻煩，若非如此，真當外門是什麼交朋結友的好地方：「嗯，最好都跟你似的，古道熱腸，知足常樂。」

    被讚美得忍不住笑得眯起雙眼，秦景道：「你要沒事，不如我們一起去觀山，就在玄門附近，肯定不會有意外，走吧，權當散散心。」

    玄門附近的山脈都有陣法呼應玄門中的護宗大陣，有玄門弟子玉符才可安安穩穩，但凡有打鬥的靈力波動，大陣都會有反應，玄門自會有專門守護大陣的長老出來查看。相對來說，確實是很安全的外出範圍，贏清一實在被和秦景出門必出點亂七八糟小意外給唬住，實在不太敢和她一起出門，他們倆和別人出門都能安安穩穩，偏偏湊一塊就狀況百出。

    玄門門中山多，山門界限之外，山也同樣連綿不絕，雖都是玄門地界，但因靈氣遠遠不如，連種靈植靈果都很是被嫌棄。不過山中靈氣濃郁的地方偶爾也會長出些不錯的靈藥靈果來，逢夏末秋初，有不少靈果正成熟，秦景和贏清一都采了許多野生着的靈果。玄門中釀的靈酒也十分有名，採得果子回去送到靈藥堂花些靈石請位丹師捎帶手釀好，比在外邊買不知便宜了多少。

    至午時，兩人在一脈清澈碧溪邊停下，準備吃點東西，剛才采靈果時順手逮着幾隻疾光雁，弄點野果和鹽香料醃一下，收拾好架火上烤，刷幾遍用醋調和過的蜂蜜水，皮焦甜而脆，肉細嫩而帶香，簡直絕了：「請個廚師還是很有必要的，不但吃得好，還能學幾手，不用再吃只有鹽還會烤焦的肉不說，隨手就是這樣美味佳肴。」

    學幾手烤半天還沒吃一口的贏公子盯着秦景手裏的烤肉，也許是他目光委實太晃眼，沉浸於美食里的秦景都不由得抬頭回望，然後她從手上的大塊烤肉上撕下一塊帶皮不帶骨的烤肉塞進贏公子嘴裏：「吶，嘗嘗自己的手藝，公子再接再厲呀！」

    下意識嚼着嘴裏被塞進來的烤肉，蜜香果香和肉汁飽滿滑嫩的烤肉在嘴裏混合成很獨特的味道，說唇齒留香，滿腹鮮美也毫不為過。只是似乎還有點別的什麼味道，比如秦景迎着光，爽朗清澈如碧溪泉水一般的笑，略帶點狡黠，並不多。贏清一漫長的人生里，並非沒有愛過，當年若無意外，他如今早已兒孫滿堂，所以此時此刻心底的柔軟很快就讓他明白過來這是什麼。

    當心底願意細細描述一個人的笑容，細細打量一個人的眼神，並充滿讚美與柔腸時，除愛戀，別無其他。贏清一得出這個結論後，並沒有第一時間釋然，而是繼續盯着秦景細看，向昊天證誓，他對美的理解與追逐向來不是秦景這樣的。並非秦景不美，修長眉眼，額頭飽滿，下巴圓潤，臉上的線條無一不是帶着幾分圓柔的，但揉和在一起卻並不時呈現的並非是溫柔和順，而是颯爽？活潑？天真？很多形容詞用在秦景身上都不合適，她似乎並不適合太過柔和甜軟的詞，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贏清一會選擇用明亮，秦景好像時時刻刻都在朗朗晴光之下目態神飛。

    不嬌柔，不溫軟，明顯也不冷清傲然，行事能顯出老到來，舉止談吐間卻從不帶歲月風霜，也不是那種帶着男兒氣的女修，只一味端麗明亮，如能濯洗人心的甘霖，能令人從裏到外都能跟着清亮起來。她也不至於讓人覺得自己塵埃滿面，自慚形穢，仿佛讓人覺得怎麼樣都可以，她都待你如常，她的目光會叫人認為高高在上的神明與隱匿於泥沼里的魚妖並無區別。

    對，就是這樣，端麗明亮間帶着一股眾生自平等的氣態，細細思來竟帶着些悲憫，也許她自己都不自覺，但卻切實存在着。

    「阿景。」

    「嗯，還想吃嗎，等會兒，不對，都烤好了呀，自己吃，你是公子，又不是大爺。」秦景把架子上的烤肉撕下一邊來遞給贏清一，遞到半道上覺得不對勁就停下，上半身往後退出點去，半眯着眼睛看贏清一：「你這是什麼眼神，看得我心裏毛毛的。」

    「沒什麼，吃吧，吃完還得繼續觀山去，你還差多少，回頭看看地圖，挑個山多點的地方，一次看足，免得總外出。」於贏清一而言，心之所動，並不意味着要有所行，他已經歷過如天崩地裂一般的愛戀，到得如今，事事如煙塵，縱便心動也不過是看她時笑容更多，心底也溢着溫柔。

    多年之前，對於心之所系，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兩心相映都是同樣的情深似海，恩愛不移，但多年之後的現在，對於這個新鮮出爐的心之所系，贏清一抱着的心態，卻僅僅是永遠照應着她像現在這樣一直到時光盡頭便好。又或許，是情還來不及深，就已發覺，而他又已無當時年少初嘗情滋味的執着與激動，如今唯盼歲月曆久，你我永如今。

    「本來去海島不錯，可那裏有樓寂夜啊！不過，玄門附近也一樣，不是號稱十萬大山麼，應該盡夠吧。」玄門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包括不足百米的小土包，加起來就沒十萬，七八萬也是有的。秦景現在也不想走遠，在這個危險的世界裏，沒道君那樣的修為，真不好獨自出門遊歷，這是秦景隨便亂出門後得出的結論。

    「玄門內外方圓近百萬，十萬山雖沒有，也差不多遠。」贏清一盡去之前的低沉，心果然是散着散着就開闊了。

    見贏清一有了笑模樣，秦景還有些莫明呢，怎麼忽然心情就變好了，難道出門散心真有用……她只是說說而已，她心情不好時出門亂走從沒見好轉過啊，難道這也因人而異。秦景吃飽，取出靈泉喝兩口，贏清一還沒吃好，她就站起來繞着溪水慢慢走，一邊消食，一邊就把附近那兩小土包給觀山入識海。

    「咦，這小土包下也有地脈，看山勢應該是剛蘊養出來的，公子，你吃好沒，不如我們去看看，新蘊養出來的靈脈附近靈氣流動都較頻繁，必定有等階不錯的靈藥長成。」

    贏清一把烤肉的骨頭扔進火堆里燒沒，手輕輕一抬將點過火的坑填平，然後才起身沖秦景搖頭：「不去，上回你這樣說的時候，我們差點被七階靈飛豹給撕兩半。上上回你說去看看，我想想看啊，好像是掉進三煞之地，要不是運氣好，恰巧那幾日雷雨時來，被兩道雷光消去一煞，我們現在八成還被困在那裏。需要我再說說上上上回，以及更久以前嗎？」

    秦景搖頭，她地脈已經勘滿，只剩下觀山，並不用見着個地脈都湊去看，所以不去也行：「不用，不用，我們還是走吧。」

    馭劍騰空，贏清一離剛才秦景指過的地方遠遠的，實在是每回秦景這麼說的時候，但凡要真沾上邊，免不得出點小麻煩。雖說最終都能平安，但大好辰光，還是別耗在麻煩里好，帶着心上的姑娘賞秋山美景豈不是更好得多。

    秦景默默在劍後邊站着，怎麼都覺得贏公子和之前不太一樣，但又不是很明顯。倒不是說情緒不再低沉，而是其他的，具體哪兒，秦景眼拙還沒看出來。她琢磨的時候，贏公子忽一回頭，含笑拉她一把，叫她站好，秦景點頭的同時心裏又是一陣發毛。

    好像有點不太對，贏公子這眼神，實在太像他平時看到好吃的時的眼神了。

    這傢伙，莫非還沒吃夠，所以眼饞她剛才整隻收藏進乾坤鐲里的蜜烤疾光雁，想都別想！

    哎呀，對於友誼至是天長地久，又略有點眼拙，有時還不免缺個一兩點的秦景來說，愛情這東西，從朋友開始的話，會有個拿斧子砍都要砍很久才能破掉的堅固掩體。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