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張臨素在身死之前的那段時間另有伴侶,玄湛的表情相當微妙,就秦景在旁邊看着,都替他覺得酸,倒牙的酸,迎風酸十里的酸。還說什麼「我無情她亦無愛」,事實上應該是「我」心裏深深埋藏着愛戀,卻既不言明,也不許自己明白,至於張臨素,成名太早,年紀大把,大約在張臨素眼裏,永遠都是第一次見面時那個青澀稚嫩的小孩兒。
倒不是秦景憑空亂捏造,實在是關於前任劍道道君和現任劍道道君之間的種種,話本太多太多,倒萬變不離其宗。都寫的是玄素道君如何如何在一大群小孩中,一眼將名作沈湛的小孩兒給挑出來,如驚雷般降臨,並問他一句「願習劍否」。當時一身狼狽的小孩兒看張臨素,大概無法不把她當作救他出苦海的神佛,是以玄湛心儀於她,並不多麼奇怪。
不過秦景每回都覺得,玄湛是認真積極努力向上地認定,他與張臨素之間,只有友情,全無曖昧。怪不得張臨素不稀得搭他呢,這樣一根木頭,一塊石頭砸過來,接受不接受另說,先得小心別被砸出個好歹來。
錦朱在一旁調息,身上的傷正慢慢癒合,她調息好時,玄湛還在一旁靜坐無言。秦景也遠遠坐着,外表看着特百無聊賴,但事實上她腦內正在演繹着各種愛恨情愁,起伏跌宕。錦朱睜開眼,卻不去搭理玄湛,而是一雙眼直直看着秦景:「世上當真有這麼相似之人?」
千變一面是玄湛意外得來的一件法器,用處不大,但換個臉真是完全沒痕跡。秦景有心繼續唬着錦朱,遂揣測着畫像上常見的笑模樣,柔似月光,軟若花瓣般向錦朱一笑,捏着嗓子刻意放緩語速道:「錦朱,這名字,細想着頗有幾分熟悉。」
要是秦景頂的不是這張臉,錦朱怎麼可能會被秦景哄過去,但錦朱對張臨素這張臉,半點防禦力都沒有不說,還下意識想起來躬身遞點什麼過去。再加上秦景的語氣神態,愈發讓錦朱懷疑,到底是玄湛特意找來的相似之人,還是沈湛當年真有什麼法寶,將張臨素魂魄保下並送她轉世投胎,甚至還給她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不,就算轉世,也已非張臨素。」
「玄素道君麼,只是生得像而已,道君必是唬你的。」秦景努力嘗試着所謂的「神思清澈,目若甘霖」,倒也不難,想想現代各種電視劇里的白蓮花式女主女配就可以。秦景自我發揮可能不行,可要她學的話,她還真能學得像模像樣。
「你生得這麼像張臨素,阿湛對你不同旁人吧,嘖,他總道對張臨素心無曖昧,也向來坦蕩蕩。沒想到張臨素死一千多年了,他才明白過心意來,張臨素那樣的女人,不見便罷,見了……凡是個男修,多半是要動心的。」錦朱說完,原本臉上頗為興味的笑忽然一變,又現滿滿嘲諷,「可那又怎麼樣,動心的不知凡幾,無事時當真奉若女神,待到事發,退之不及尚算好的,翻過臉來就下殺手屢見不鮮。那句『交友當玄素,做人莫臨素』一點也不錯。」
「就算那樣,玄素道君心中也從無怨憎,她生性如此。」張臨素身死之地後來被人發現,布有能將無數渡劫期修士也葬送在那裏的劍道大陣,身為劍道道君,張臨素只需一動念,那時所有人都會陪她死在那裏。但是,張臨素既使慘死荒丘,也沒有引發大陣。
說實話,這樣的人,定是人人心嚮往之,卻沒有誰會選擇成為這樣的人,張臨素這前車之鑑的教訓實在太能發人深省。
「是啊,她從不識憎恨二字,就算是身死道消之際,也不過是含笑看向所有人,道一句『願來日,諸君無悔今朝』。不過她生前這詛咒倒真挺靈驗,當年追殺過她的人,沒一個不後悔的,甚至他們其中很多人都下冥府懺悔去了。」錦朱說着,湊近秦景,輕輕碰一下她的臉,既無幻術的波動,也沒有**所致的觸感,更無藥物的痕跡,錦朱於是認定秦景就是這張臉,「生着張張臉,幸也不幸,這世上有阿湛這樣記她好的,且不少,但當年參與圍剿還活着的也不少,修為也都頗高,單是一個沈湛,護不住你的。日後,還是別頂着這張臉出門為好,隨便換張臉,美醜都無妨。沈湛麼,你若是喜歡,便與他在一起也無妨,當年那麼多人里,他算是還勉強可以信一回的。」
「那你呢,阿朱。」秦景揣測了一下,錦朱喊玄湛是阿湛,玄湛沒反應,可見從前常被這樣喊,元昊真君偶爾也會叫玄湛阿湛,但更多的時候是叫徒弟,或者其他。於是,秦景推測,張臨素喊人,喜歡阿湛阿朱阿什麼這樣稱呼身邊熟識的人。
她話音一落,錦朱就渾身一顫,看着她嘴唇一顫一顫的:「不,像我這樣的,就是勉強也不能再信。」
這時玄湛忽然插一句話進來:「當年,果是你與謝行遠有染,張臨素之所以與謝行遠分開,完全是因為你和謝行遠有私?」
錦朱卻沒看說話的玄湛,而是繼續抖着唇看秦景:「我永遠不會為此致歉,兩情相悅原也無錯,何況,因張臨素身死之故,我和謝行遠最終也沒能在一起。當時是我拖住了他,否則他會去救她,可他明明說心中所愛是我,卻依然要為她不惜性命,她……當時我心裏巴不得她快點死,誰想她真就那麼死了呢。他愧疚得難以自持,也再無法多看我一眼,哈……這世上,你們都是真君子,唯我內心陰暗,天生反骨,徹徹底底是小人。」
「不怪你,世上最管不住的就是心,愛本身無錯。」秦景看錦朱快瘋的樣子,趕緊安慰一句,這女人看起來武力值頗高,別一伸手把她給拍死,好漢不吃眼前虧。
「若無錯,如何不能得?」玄湛冷冷補一刀,既是補給錦朱,或許,也是補給潛意識中的他自己。
「呵,所以說,張臨素的詛咒很靈驗,所有人,不管去救的還是沒救的,又或是持刀劍相向的,無一不在悔恨不安中自我麻木。」錦朱說話間站起來,抽出長劍馭劍便飛,再不多看秦景一眼,更不多與玄湛說一個字,最後,風中卻輕送來一句話,「當年所遺,皆藏越海宮。」
秦景忽然雙眼放光,張臨素身死荒丘,她身上什麼也沒被人找見,就是這麼些年過去也一直有人四處探寶,就是為尋找張臨素遺藏。當年正法第一被張臨素當着所有人的面毀去,但依然有不少人,相信只要找到張臨素遺藏,就可以找到正法第一。
「道君,我們去越海宮嗎?」
「那是她的東西,與你何干。」玄湛冷聲拒絕這個提議,還伸手輕輕一揭,將她面上敷着的千變一面給揭下來。
被撕得臉皮有點不太舒適,秦景揉幾下臉上的肉,才鬆開擠着的五官,再看玄湛時,明顯發現玄湛那點彆扭完全消失,又恢復從容自若:「道君就不好奇第一法?」
「一傳出風聲便令世人狂,令張臨素身死的修法,就算真是正法第一,那也不過是一部邪法。」玄湛壓根沒露出半分好奇的意思來,並且還嚴肅無比地盯着秦景,「你若敢去,休怪我劍下無情。」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去,我也不會往外說的,道君放心。」就憑她現在的修為,什麼秘境之類的存在都不敢闖,她可怕死得很。
「倒無妨與人言。」
秦景:「您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越海宮裏有一件東西,我必需取到,但不能第一個進去,誰第一個進去,都很可能與當年張臨素下場一般。」玄湛倒說得很清楚。
一想也是,不過秦景對傳八卦,還是傳這麼危險要命的八卦一點想法都沒有:「我可是守口如瓶,一諾千金的人,豈會隨隨便便胡言亂語。」
玄湛也不堅持,只將手中劍一震,便拎着秦景踏上飛劍,眼看着今天是無法去觀山了,玄湛劍尖一轉就往玄門飛去。
路上,玄湛倒沒再冷冰冰保持沉默,而是與她說起一樁事:「桃山近日約能得閒,你與我出門一趟,將那十萬大山三千地脈都觀參完,還有,修法下一篇為何?」
「仰天,就是觀星,仰天篇要先繪星圖,每二十四日一繪,錄一旬之變。那天我問過贏公子,按贏公子所說,這裏說的一旬應該是十二年。」秦景說着又想了想修法後幾篇,都是耗時間的,看來她就是資質好,想修為上去,也照樣要費時間來慢慢磨。
「嗯。」玄湛應一聲,又說起一事,「今次大考,你與贏清一原本都在通過之列,是師父擋下了,入內門之事不應急,你可懂?」
「懂。」太懂了,內門那泥潭,在她還沒點能耐前,暫時還是不攪和進去比較保險。
「下去吧,準備一下,過幾日帶你出門,你那朋友也一起去。」
幹嘛要叫贏清一,秦景有點不明白,但玄湛壓根沒有解釋的意思,等她想問時,連影子都沒見了。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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