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詭湯 第三十一章買兇宅

    「啞婆婆，你在屋裏麼？」

    婆婆用了晚飯後出去了。我沒能跟着，這會正呆在屋子裏寫字。小古蹲在一旁喝着一碗酒。不知道什麼時候沾染的毛病，最近小古晚飯後就愛喝一碗酒，婆婆也不攔着，隨他折騰。我就愛碎碎念他，只是他不理會我就是了。

    「婆婆不在，誰找她？」我回了一聲。

    「哦，我是新來鎮子上的，想來找婆婆幫幫忙。」正說着就有人推屋門走了進來。

    我抬頭一看是個留着山羊鬍子，睜着一雙山羊眼睛，整個兒的臉也如山羊似的瘦長尖下巴。因着瘦，笑起來有不少褶子，實在有些無法辨其年齡。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長褂子，那褂子也不知道用什麼料子做的，上邊的花紋也是黑色的，只是在燈光下卻有種流光溢彩的感覺。我們這鎮子上的鄰人們都是本分的莊稼人，都愛穿土布短褂，行事兒方便。看着這個人穿的十分講究，我不免多瞧了兩眼。

    確定是個十分陌生的人後我有些遲疑的回了話：「婆婆晚間兒出去了，你若是等得便稍等等，你若是等不得，便告訴我什麼事兒，我幫着轉達。」

    「哎，我知曉婆婆身邊有個十分機靈的小姑娘，就是你吧？那我就央着你幫着轉告一聲。」這人十分的識趣，順帶誇讚了我一番：「我以前經商至此，現下想着年歲大了些，因着喜歡此處，想着在此地購了宅院可時常來小住。賣與我屋子的人出得價錢較低，我有些不敢相信。便央着人打聽打聽，誰人能幫着前去看看，辯個凶吉。既然婆婆不在，那我就先謝過姑娘幫着轉告一聲了。」說完他還從衣袖裏拿出了一個錢袋子扔在桌子上，便急急走了。我想着婆婆也沒有這種先收錢的慣例，急急追出去，卻發現那人瘦高腿長的早就走了老遠。

    待到婆婆迴轉家來，我連說帶比劃的把事說了一遍。婆婆手裏掂着錢袋有些疑惑，不過也只是一閃即逝。而後婆婆就收起了錢袋子催我早些洗洗睡覺。

    第二日我用了早飯背了書袋子正要出門，在院門口遇上了昨兒個來過的那個人。我只是打了個照面便去學堂了。

    到傍晚迴轉家來，我問婆婆：「婆婆昨日裏來找你那人的房子你可去看了？真的有問題嗎？」

    「我今日白天看了看，屋子很是不錯。也沒什麼問題，只是價格便宜，難怪這位老爺有些忐忑。」婆婆端上菜來跟我說了下。見我用手抓着菜就往嘴巴里扔，拍着我讓我去洗手拿筷子。

    「那這可怎麼好？」我抓了兩雙筷子出來，先吃起了菜。

    婆婆一會也端了兩碗飯上來：「應該也沒什麼大問題，讓他買了就得了。」

    既然沒什麼有趣的故事可講，我便乖乖吃飯了。

    如此過了十幾日都相安無事，只是這一日，我跟着婆婆吃完晚飯出門去遛彎。在門口被一群人給堵住了，那為首的正是之前尋來的山羊鬍子的男人。

    那群人罵罵咧咧的話語說的很是難聽，婆婆只是聽着卻不為所動，我卻聽不下去了，覺着糟心的很。這場面亂亂鬨鬨的，山羊鬍子男人身後跟着的都是些拿着棍棒的男人，我看着這場面怕吃了虧去，故而也不敢發作。小古十分生氣，卻也有些無奈，這些人無故也傷不得。只得躍上樹去眼不見為淨。

    他們圍着我們罵罵咧咧的好一會，鄉鄰們這會子吃完了晚飯，聽到了動靜也都跑了出來，看到這場面自然偏幫着我們，而後我們身前也站了一幫子護着我們的人。兩幫子人鬧厲害了，眼見就要打起來了。婆婆實在看不下去了，只是一抬手，樹上嚴正以待的小古卯足了勁長嘯了一聲，那聲音野性的很，又響亮四方又有種說不出的妖邪之氣。雖說只是貓叫竟然也將場面給鎮住了。

    等大家都安靜了下了，婆婆沖鄉親們略報了抱拳。而後越過大家走到最前邊跟那幫子人面對面的站着。

    我一看，趕忙兒擠到前頭去瞧着婆婆，看她是不是想說點什麼。

    「如果你們真的有事要說事，就派兩個人進來說事。如果今天你們純粹是來鬧事，那麼不好意思，我們也不會客氣。我平日裏的手段不用出來，你們瞧着我們好欺負是不是？」

    婆婆什麼都沒說，我照着婆婆的意思說了兩句。樹上的小古高高而的一躍而下，輕巧的落在我們跟前，而後弓起背豎着尾巴。我想着「吹鬍子瞪眼睛」一定就是專門說貓的。瞧他的架勢活脫脫的就有這個效果。雖然個頭不夠大，但是那氣勢一點都不輸給豹子之類。那幫子人好似有些畏懼，稍稍後退了兩步。

    想是陣勢上被壓了下去，我們這邊的話大約起了作用。他們低聲嘀咕了兩句，而後那山羊鬍子和身側一個魁梧黝黑的男子一起向前站了出來，這意思就是同意談話來着。婆婆想是覺得無礙了，沖大家招招手讓鄉親們都散了。王伯和幾個鄉鄰讓大夥都散了，卻留下幾個腿腳便利年紀輕的還是站在門外。

    我們和他們推出來的人一起進了院子。我進屋去搬了幾張凳子出來。婆婆只是隨意的挑了一張凳子坐下。而後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你們說說吧，這是怎麼了？什麼話都不說就前來鬧事是什麼道理？」我代婆婆問了兩句。

    「啞婆婆，之前我買房子是不是找你看的屋子？我還付了你兩百個銅板的定金和三百個銅板的利錢」。那山羊鬍子不客氣的詢問，沉着臉語氣有些挑釁。

    婆婆略頷了頷首。

    「那就好，你承認就好辦了。那會子你說那屋子沒事，我便立馬就買下了屋子修繕了下就搬了進去。哪知才住了沒幾天的事就出了事。你說是不是你當初沒給好好看看，又或者是騙了我，連累了我一家？還是你本就沒那個本事吃這個飯，自己砸了招牌！」這山羊鬍子越說越大聲，自己個的怒火就上來了，臉色也漲的通紅。

    「你家搬進去後到底出了什麼事？婆婆怎麼就騙你了？」我聽到這裏先動了怒了。

    「我們住進去之後，內子和一雙兒女就相繼出事了，我兒整日裏魘住了一般亂跑，後來還摔斷了腿，我閨女身子越來越弱，好似被捏住了命一般，我看她喘息都越來越弱了。至於內子好似瘋了一般，整日裏喊着什麼有鬼」。

    「會有這種事？」我聽到這裏倒也不敢逞強了，只是狐疑的看看婆婆的臉色，想知道她有沒有發現其中有什麼問題。

    婆婆聽到這，並未做什麼表態，臉上卻並未顯沉重。我知曉這事與婆婆必然無礙，便也心安了少許。

    「婆婆，那麼我們去瞧瞧嗎？」我低聲問婆婆。

    婆婆點點頭表示願意前往。

    「我們隨你去瞧瞧，我們這老人孩子的，你也不用興師動眾的召集那麼多人，是我們的責任，我們必不推卻，屆時你要報官還是賠償都你說了算。要是不是我們的責任……」我話還沒說完，山羊鬍子就搶過我的話頭去：「不是你們的責任我必頭頂香案，帶三牲前來跟你啞婆婆賠罪。」

    婆婆聽聞這個，把手重重的拍在凳子的副手上。臉上亦無太多憂色，表示極大的贊同這話語。

    「好，說話算數。到時候可不許耍賴。」

    剛剛我們說的話都很響，門外的人都聽的很是清楚。於是他們在門外大聲喊：「這感情好，我們作為見證。」

    而後我們大家都起身，招呼着院外的人都先散了。只剩下的雙方各有五六個人同行見證。

    我們這群人一路無話的開去山羊鬍子新買的屋子，來到那屋子外的時候。站在紅漆的大門口婆婆好似神色變了變，我沒瞧的很仔細，心裏卻微微有些忐忑。

    而後山羊鬍子上前推開了大門進了屋子，這屋子也算比較大了，當初賣出的人家也該是戶不小的人家，屋子門口還有石獅鎮宅。

    進了屋子，裏面有些黑漆漆的。山羊鬍子說他的家人害怕了，暫時都遷出這宅子了，在宅子隔壁租了間小屋臨時安置，這會子宅子裏也沒了其它人。

    山羊鬍子命跟隨的人們立刻前去點了燈。而後婆婆就着燈火一點點的查看了屋子，這會子婆婆的神色稍稍凝重了起來。我心裏沒底，回頭看看小古。發現它倒是沒事一般，而且我總覺得他與剛才不同，這會子嘴角有點微斜，看上去像是覺着什麼事兒有趣想笑的神情。我更為疑惑，在婆婆和小古只見來回瞧着。卻不想沒留心看着路，腳下被什麼絆了一腳摔倒在地上。

    「瞧瞧，這屋子不安生的，這小姑娘走在平地都被摔了。」山羊鬍子有點借事說事的意思，婆婆拉着我起身，我吸着氣揉揉發疼的膝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倒是滿不在乎的享受着被我瞪的意思，看這架勢我連喊疼都不敢了，只得忍着疼繼續前行。

    等到我的膝蓋不那麼火辣辣的疼了，婆婆輕輕的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抬頭看她。只見她指了指眼前的屋子。

    「這屋子是誰住的？」我馬上回頭問山羊鬍子。

    「我兒啊，隔壁這是外院，自然是我兒住。內院是我和內子還有我閨女住」。這宅子裏邊不是很大，但是院子都很齊全，貴在雅致。

    婆婆伸手推了屋子的門進去，只是略看了一圈，好似沒發現什麼便出來了。而後也是如法炮製的每個屋子走了走。我看婆婆的神色有些異常，但是又不像是發現了什麼鬼怪異事，不然肯定會忍不住出手。到所有的屋子都逛完了，婆婆牽着我的手直接朝着大門口快步走去。我也摸不准她的意思了，這是要撂挑子走人了？心裏疑惑腳下卻交疊着腳步緊緊跟了上去。

    「且慢，啞婆婆。之前的約定可否還算數？」身後跑上來兩人伸出手攔住了我們。

    婆婆慢慢的迴轉身去，而後低下頭看着我。我也抬頭看着婆婆，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婆婆飛快的做了手勢：「你確定一定要這樣解決這個問題？」我自然是看明白了，卻沒有及時的幫她翻譯，是因為我自己對婆婆突然變得有點挑釁的語氣有些納悶。

    婆婆只是微微跟我點了點頭示意我說給他們聽。我轉過頭對着山羊鬍子說了一遍。

    那山羊鬍子竟然笑了起來：「啞婆婆，莫不是你想反悔，這時候竟然想走人，沒那麼容易。」說完便示意身後的幾個人攔住門口，跟着我們的幾個鄉親這時候也有點蒙了，不知道怎麼才好。之前幫着我們一是因為鄉鄰之間關係都不錯，二也是因為信任婆婆，想着她絕對不會出什麼差錯的。沒想到這會子婆婆自己個就想要打退堂了。

    「你非要這樣解決也行，你去把你的妻兒都請過來吧，咱們在此地解決這個問題。」婆婆又示意我幫着說了一句。

    那山羊鬍子這會子大概也有點摸不准婆婆的套路了，猶豫了一會。跟着我們前來的鄉鄰開始幫腔了：「是啊，既然要解決，就把人都請過來把。咱們大家當面鑼對面鼓的說開來比較好。」

    山羊鬍子還是猶豫了片刻，最後好似咬了牙下了決心一般：「好，我就把我的家人都帶過來，只是你到時候要是無法給我一個交代，可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了。」

    婆婆只是瞟了他一眼不再作聲。我們都等着山羊鬍子讓人帶了他們過來。我定睛一瞧，這幾個人確實有問題，那個婦人模樣的女人眼神空洞，偶爾會迸出幾句胡言亂語。偶爾臉上會閃過害怕的神情。看年紀也就約莫三十幾歲，可是臉上卻帶着一種滄桑。臉瘦下巴尖，不知道為什麼想仔細看，卻覺得眉眼有些模糊。

    那後面跟進來的兩個孩子更是讓我詫異。前面跟着的是個女孩子，臉色黃黃的，人看起來給人樹幹一般的印象，乾巴而呆滯。後面的男孩子腿被綁了起來，需要拄着拐行來。明明腿腳不便，卻總也手舞足蹈的，嘴裏不知道嚷嚷着什麼，聒噪的很。幾人身後跟了幾個人，都是婆子丫頭，低着頭做規矩狀。見着幾人鬧得不像話了就上去拉扯一番。

    婆婆定定的看了一會，而後有些無奈的閉了閉眼睛。我總感覺到今日裏婆婆有些異樣，所以格外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瞧着那幾人鬧得實在不像話了，那山羊鬍子更是氣急。衝上前來用手指着婆婆破口大罵：「你看看，沒本事就別吃這口飯，就是因為你沒給好好看，我們家的幾個人都被折騰成什麼樣了。你說我不找你找誰？肯定是這宅子有問題。你說吧你是跟這屋子的原主人有關係，還是壓根就是個騙子？你是故意陷害我還是壓根就是個騙錢的老騙子？這事沒那麼善了……」

    那人出口傷人，我聽的臉都漲的通紅，那氣都生到嗓子眼了。

    「你……你……」我指着他都插不上嘴。

    終於等到他罵累了稍微停了停，我才插上一句：「你憑什麼說是婆婆害得你們家？」

    我回頭看婆婆，心理替她委屈極了。可婆婆卻還是很淡然的模樣，見我氣急了還上前拍拍我的手沖我笑這安慰我。

    「婆婆，你就任他那麼說你嗎？」我順勢牽住婆婆的手，眼巴巴的望着她。

    「沒事，你別急，這事有趣了。」婆婆給我做的手勢就我能看懂。那山羊鬍子領着他帶來的人氣勢洶洶的，又是罵又是推搡着走向我們。跟我們一道去的鄉親怕我們吃了虧，也湧上去跟那幾人絞在一起。

    婆婆讓我對跟着我們的鄉親喊停，我見那場面，怕他們吃了虧去便上前阻止了那幾個人。

    婆婆一腳跨前，走到大家前面。山羊鬍子看着婆婆的氣勢竟然也聲勢也弱了幾分。只剩山羊鬍子罵罵咧咧的供着肩還想往前湊。

    「你別急，這事我幫你解，然後咱們再算我們的帳。」我幫着婆婆說了這話，婆婆臉上聲色平靜，卻又有着不同的威懾力，眾人聽了竟然也面面相覷不敢動。

    婆婆示意大家進屋，而後讓人將那三個看起來特別不尋常的人讓到凳子上坐下，魚貫而入的幾人點起了燈。

    婆婆低聲跟小古說了什么小古就奔了出去，大家都抻長脖子望着小古消失在屋外的一片黑暗裏。而後婆婆從衣袖中拿出了幾縷草，如無其事一般的用手指捻了很久，不再所什麼也沒有接下去的動作。

    大家只是被婆婆一時震懾了幾分，時間久了又開始有有些躁動。

    婆婆只是用手在空中稍一示意，讓大家稍安。

    大家又被按捺了幾分。

    而後就見婆婆把捻好的草條子一邊嘴巴里無聲的念念有詞一邊在上邊不斷的打結。繩子上起了好幾個節。

    婆婆還沒忙活完呢，小古就如箭一般的沖了進來，把又開始蠢動正要起身質問的幾人嚇了一跳，又稍稍的安靜下來。

    大家盯着小古將嘴巴里的一糰子東西吐了出來，也不知道是什麼，這玩意開始急速的冒煙，把大家都驚的叫了起來，而後都跳起來試圖奪門而逃。

    才一閃神的功夫，屋內剩餘的人就聞到了一股子怪味，我立馬捂上鼻子。才一會的功夫，屋內的人都陸續跑了出去，我看小古和婆婆都沒有動，我只是在冒煙那會子跳了起來，而後並沒有再做什麼。

    透過白色的煙，我發現連那山羊鬍子都逃出去了，丟下至親的三人毫不遲疑的就躲了出去。

    婆婆卻趁着屋裏沒有其它人的時候，上前按住了那婦人。扯了一截帶有結的草繩按在她額頭上的某處，不知道怎麼的，那繩節就燃了起來。這就像是灸，我有些好奇，湊上前去想看能否幫忙。

    同時婆婆從自己衣袖裏扯出一條絲線，墨綠的。好似用之不竭的不斷抽出來將那婦人團團綁住，不讓她動彈半分。婆婆的動作乾脆利落，那婦人一開始只是因為被偷襲了才被制住，這會子回過神來想着掙扎了，已經被差不多綁成的粽子。婆婆將那帶有繩結的細草塞我手裏，叫我看着那灸的草糰子，要是燃完了就趕緊續上

    婆婆制住那婦人之後就快步走向那女孩兒，在女孩兒的耳邊拍了幾下手。我回神看了一眼婦人又轉回去看着婆婆。這會子婆婆已經一下把那女孩兒倒着拎了起來。我張大嘴巴覺得十分的不可思議。婆婆瞧了我一眼沖我一瞪眼，我趕忙兒回頭手忙腳亂的給那婦人續灸。

    等我再次回頭，看到婆婆已經不知從那女孩兒嘴裏摳着什麼，一會兒一條黑色的線被扯了出來，我瞧着覺得有些害怕。還沒等我再次回神，婆婆已經將女孩兒打橫放在地上，又一把抓起了男娃兒的手，狠狠掐住手腕，不知捏住了什麼，而後用另一隻手的指甲輕輕一挑，那男娃兒的手腕上頓時湧出一條血線。那男娃兒好似被疼的驚了過來。我不敢忘了婆婆叫我幹的事，回頭又續上了灸節。再看，那男娃兒神色好似漸漸平和了一些，更瘋了似的抓狂狀態一下就就停了下來。就好似聒噪的屋子裏瞬間安靜了，耳朵一下子還適應不了這種清靜。

    屋子裏的煙開始慢慢散了，說起來話長，實則也沒過太久的時間。屋外的人見裏面沒動靜就又紛紛闖了進來。見到眼前的情形也都略呆了呆，只是霎那就回神了，那山羊鬍子仍衝着婆婆沖了過來，看看躺在地上的女兒，被抓着手放血的兒子，還有捆成粽子狀的夫人。頓時眥目而怒。

    「你想幹什麼？你害的我們家人還不夠嗎？」說完上前從婆婆手裏一把搶過兒子，讓之前跟隨着的幾個婆子丫頭上前去扶了地上的女孩，還有幾個上前去解被綁成粽子似的婦人。

    山羊鬍子氣的直跳腳，說出來的話語更加難聽。

    婆婆這時候回到了婦人身邊，這婦人的掙扎早就弱了下去。我一直幫着續灸，這會子手裏的草結也都灸的差不多了。

    那幾個婆子想把綁着婦人的繩子解開，卻怎麼也找不着繩結。這會子婆婆將未曾燃完的草結從我手裏搶了過去，而後一把扔進那婦人手裏。婦人的神情頓時軟了下來。婆婆輕輕扯了扯那繩子，而後那繩子就跟長了眼睛似的乖乖跑回婆婆袖子裏去。

    這會子那婦人漸漸清醒了過來。

    「老爺，我這是怎麼了？」她微微合着眼睛，輕聲細語的問了一聲。

    「夫人醒了，夫人醒了」，一個小丫頭歡喜的叫了起來。

    我回頭看山羊鬍子，卻發現他臉上並未顯現出喜氣，反而蹙着眉頭瞟了一眼婦人便垂下了眼帘。

    「老爺，我們的孩子怎麼了？」婦人見自家老爺並沒什麼反應，於是又輕輕的問了一聲。

    山羊鬍子還是沒見有什麼喜樂的動靜，只是輕輕的走上前去，想是想看清楚婦人到底如何。

    婆婆側身讓開，而後又去看了看倆孩子。

    這會子山羊鬍子發現婦人真的清醒了過來，臉上竟然出現一絲惱怒。我心裏很是納悶，想着頓了頓，總覺的裏面有什麼問題。

    這會子婆婆出手上下來回的推了推男孩子的後背，又猛的揉着女孩兒的肚子。不過片刻的功夫，倆孩子都清醒了過來。男孩子約莫是這會子才發現自己腿斷了，被綁了起來覺着特別的不自在。而後竟然哭了起來。坐着的婦人聽到兒子哭了，約莫覺得心疼了，想掙扎着起來上前哄哄。可是山羊鬍子卻一點都不在意，只顧着自己看着婦人。女孩兒醒來了倒是安靜，一直直愣愣的看着自家的娘。

    婆婆救醒了幾個人，而後悠悠然的回到凳子邊顧着自己坐了下來。抽出腰間的煙斗開始抽煙。我心理有些犯嘀咕：婆婆的煙斗里不知有沒有藏着什麼玄機，這會子是想放倒那個山羊鬍子和他的人嗎？

    原來我真的沒猜錯，沒一會那些個人都開始犯暈了。我們倆人沒事，其他人都莫名攤在地上。我以前也問過婆婆，為什麼每次遇到事情婆婆總愛用煙斗把人迷暈。婆婆說身為他們這些身懷異稟的非人類，一般是不能輕易傷人的，除非是大奸大惡之人，否則很容易受到天譴。迷暈了是最不傷人最簡單的方法。

    而後婆婆又從袖中掏出個小瓷瓶，叫我給大家都嗅了一點。大家都悠悠的醒了過來，只剩那山羊鬍子沒救醒。

    婆婆這會子也停了抽煙，而是來到山羊鬍子身側。其他人都漸漸醒了過來，只是有些愣愣的看着婆婆。

    婆婆沖門外看了看天色。而後一把拎起那男人的一條腿，而後扯着朝門外邊走去。把山羊鬍子甩到院子裏。這時候月亮從雲朵里露了出來，照的院子裏亮堂堂的。

    婆婆的手從自己身上一個迴旋，我看婆婆抬頭好似在尋着什麼。

    「婆婆你要幹嘛？」我從屋裏早就跟了出來。

    婆婆並未作聲，只是轉身去尋了來院子牆角豎着的掃帚，這掃帚是竹製的，因着是掃院落街角的，看起來紮實粗糙。猛的一下一下的掃在山羊鬍子身上。那山羊鬍子人仍舊未醒，身子卻在婆婆的掃打之下一跳一跳的似抽搐模樣。婆婆掃到何處，山羊鬍子的何處便會上下躍動，好似身體裏還有個什麼似的。

    屋子裏的人們都慢慢緩過勁來，見着場景有些怪異，也都慢慢的爬了起來圍攏來。

    屋子裏只剩下那娘仨還呆着，不時的傳來低低的抽泣聲。

    我回頭看看那娘仨覺着頗為可憐。見婆婆這個神情我就明白了，這山羊鬍子應該是有了大問題了。

    等到婆婆掃的差不多了，我看那山羊鬍子漸漸的沒有了反應。只見婆婆扔了掃帚，一手捏住山羊鬍子的脖子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我聽到周邊圍觀的人們都倒抽了一口氣而後紛紛後退了一小步，那定是驚異於婆婆的大力。

    因着脖子被婆婆提着，那山羊鬍子雖然未醒卻也有些窒息的意思，臉色開始慢慢變紅。大家約莫是有些害怕，竟然也沒人上前阻止。

    眼見着要出人命了，我都見到那山羊鬍子的腳開始抽抽了，猛的踢了幾下。這是要蹬腿了啊，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婆婆一下把山羊鬍子給捏死。

    這當口，婆婆突然就扔了山羊鬍子，而後袖子一揮好似從裏面飛出一個袋子來。那袋子在山羊鬍子頭頂一閃而過，緊接着就摔倒在地上，恰好跌落在山羊鬍子左側。

    「婆婆……」，我衝上前去想看個究竟。只定睛一瞧，那袋子這會子不再是飛出來的空癟模樣，而是鼓鼓囊囊的一動一動，好似什麼東西在掙扎。

    「這是什麼啊？婆婆」，我也不敢觸碰，只是指指袋子回頭問婆婆。

    「這是陰司鬼魅，可以窺測人心欲望的模樣，一步步的引着人變得瘋狂。讓人們只為人心底最深沉的欲望所驅使。」

    「那他的家人到底是怎麼了？」我指了指屋子裏的那母子三人。

    「瞧着他的模樣應該是個風水師，想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想成為有名的風水師，能賺大錢，被陰司鬼魅覬覦侵入，而後變得為達目的不折手段。你看看他把他們家妻兒害成了什麼模樣。」

    我看屋子裏那婦人這會子好些了，不但人神識恢復，身子也好些了。跌跌撞撞的走到孩子身邊，抱着孩子直哭。那倆孩子看到了娘好似也從驚嚇中恢復了過來，開始喊着娘扯着娘的衣裳抽泣。

    眾人雖然不知道婆婆跟我說的這些，但是看當時這神色，也應該明白了山羊鬍子應該是着了什麼鬼魅的道了，之前的行徑才會變得如此瘋狂。跟着我們的鄉親們倒是挺直了腰板子，那些跟着山羊鬍子鬧事的都低了頭頗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把陰司鬼魅降住了，婆婆回身去看了哭成一團的母子，因着之前的瘋魔狀，他們身上都受了些傷。婆婆給她們都上了藥，安撫了他們一番。那些婆子丫頭這會子都自覺的幫着照顧仨人，給他們準備了熱水和吃的，而後倆孩子相繼睡着了。婆婆告訴他們這屋子不鬧鬼，也沒什麼魑魅魍魎，可以安心住。於是派了幾人去取了所需物什讓三人先去後院歇息了。

    而後婆婆就讓人扶了山羊鬍子進屋，給他聞了小瓷瓶。他才悠悠然醒了過來。神情上略有不同，看起來頗為茫然。

    婆婆讓我問他是怎麼了，他瞧了瞧屋子裏驚叫起來：「我的兒呢？我的妻女呢？」說完好似瘋了似的想去尋找。

    「你別急，你的妻兒我們都已經安頓好了。你先說說怎麼回事吧。」

    聽到妻女沒事，山羊鬍子才鬆了一口氣似的癱倒在椅子上：「怪我自己慾念太盛，不知招惹了個什麼東西，就覺得心心念念想在風水界裏闖個名堂出來。結果有個聲音接近我，而後一步步的教我，讓我越來越對心中所想起了執念。竟然不惜迫害家人，我兒子就是因為被我推下假山才摔斷的腿。而後我還一步步的用那邪惡之法使得我的妻兒都變得有些瘋狂。那事情樁樁件件我都清楚，只是我那會子早就沒了憐惜他們的那份心，竟然覺得理所當然。」

    「那你為何要找上啞婆婆？」跟着我們來的鄉鄰聽了替我們問了一句。

    「聽說這邊除邪最為出名的就是啞婆婆，我那會子覺得讓啞婆婆來看個風水，完了再造點兒古怪。而後敗壞啞婆婆的名聲，說她是招搖撞騙的。自己再做出打敗啞婆婆的聲勢，便也能一舉成名，贏得鄉鄰信任。是我想的太瘋狂了才會作出這等事來。」說完山羊鬍子被鬥敗了似得低下頭去，深深嘆息了一聲。好似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無奈。

    「你喜歡風水這一行是不錯，但是也不能如此不折手段。算了，這也是一場教訓。希望以後能走正途，不愁沒人找你。那陰司鬼魅教你的陰暗手法不可再害人，否則我絕不輕饒你。」

    婆婆不能講話，這番話由我轉達總歸是少了幾分分量。

    「是，是。我一定秉承師訓，再不敢幹傷天害理、害人害己的事了。」聽了我說的話，山羊鬍子還是頻頻點頭的認了錯處。我們如此才罷休，而後我們遣散了眾人。

    出了屋子，婆婆讓小古上得樹去，古古怪怪的叫了幾聲。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就瞧見好似白君過來了。

    「小貓，你叫我可有何事？」白君比黑均隨意，故而也不跟我們擺譜。

    婆婆等白君行到跟前，用手指了指地上的袋子。

    「哦，這等小角色，也只得你們把我喚出來，真是……」，白君嘴巴里咕噥着，卻還是招招手將那袋子裏的東西收進衣袖中去。而後跟婆婆打了招呼就走了。

    婆婆拉着我回去的時候已經月過中天了。我們走在路上涼風習習很是舒服。

    「婆婆，那陰司鬼魅太可怕了，是不是人心裏沒有欲望就不會着了他們的道了？」

    「那是自然，可是這世間連一個小小的風水師都有着這樣的欲望，又有幾個人真正能做到沒有欲望呢？」

    「婆婆，我應該沒有欲望。」我狡黠的抬頭跟婆婆微笑。

    「是啊」，婆婆笑着點點我的鼻子：「就我們家丫頭心地純淨沒有欲望。」

    小古見着我們不屑的叫了一聲。

    我和婆婆不理會他，只是笑着望望彼此。

    有欲望的人就有弱點，可是因為達成欲望而不折手段，那將給人間帶來怎麼樣的災難啊？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