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萬苦方始成。待到黃道吉日,柳府門前張燈結綵。下聘的隊伍吹吹打打,鑼鼓喧天。雖說柳明娶杏兒,乃是自家人娶自己家人,可是老太公還是命令把娶親儀式安排得熱鬧非凡。
那娶親的隊伍,威風無比,一路笙蕭鼓樂,繞着費縣足足轉了兩周。那頂青絹大轎上,透過薄薄的絹紗,人們依稀辨見一位儒雅英俊的年輕人,一身金色鑲邊紅袍,神態怡然地坐於轎中。
那娶親隊伍走一路,後面不少黃花閨女跟着哭一路。後來有人把柳府娶親走過的路,稱為心碎路。那柳小相公,是下至十四歲少女,上至四十歲少婦心中的偶像啊。以前,大家心裏都還存在一點僥倖念想,如今人家真娶了,心中卻生失落無數。
只是眾人覺得有些奇怪,這娶親隊伍,有兩頂轎子,一頂打扮得珠光寶氣,另外一頂卻是破破爛爛,而且還由四個老婆婆抬着。
這奇怪的配置,讓觀看的眾人大為驚訝,心想費縣首富的迎親隊伍,就是不一樣。
巡遊了一圈,兩頂大轎落在柳府門口,鞭炮聲噼里啪啦,使得一里長街瀰漫着濃濃的爆竹煙味。
「請解元郎下轎!」旁邊有人高聲唱諾。
柳明下了轎,卻沒有邁進柳府門檻,而是轉身朝着後面那頂破破爛爛的轎子走去。他揭開轎簾,沒好氣地說道,
「爹——我娶親,你也湊熱鬧?」
那頂破破爛爛的轎子裏,露出柳遠志一張苦巴巴的臉,
「兒啊,不是爹願意湊這個熱鬧啊,爹無意中和那畫眉丫鬟在閨房內探討一下我朝與遼國的局勢方針,就被你小叔叫過去狠狠罵了一頓。你小叔還跟我頂真,讓我必須娶了畫眉。」
柳明倚在轎旁,應道:「那也好。爹,你反正一直單吊了那麼長時間,也好尋找個歸宿。」
「瞧這話說的。」柳遠志老臉一紅道,「你爹又不是女人家,找什麼好歸宿?虧你還是個解元郎,這遣詞造句注意點啊!」
「是,是。爹——」柳明眉頭一抬道,「可是,成親也是件好事情。為什麼讓你坐在這麼一頂破轎子內呢?還讓四位……」柳明抬頭看着那四個抬轎抬得氣喘吁吁的老婦,將在喉頭的話又咽回肚子裏去了。
「哎……」柳遠志歪戴着新郎冠,嘆苦經道,「這還不是你小叔弄得,說是我什麼荒淫成性,這個……什麼不懂家族禮制,硬要和丫鬟那什麼……算是以示警戒。」柳遠志扳着手指道,「你說說看,你永叔在這件事上,有資格說我嗎?」
柳明一擺手:「得了,爹。反正我也熟悉您的人品……」
「是吧,還是我兒子了解我,能為我開脫。」
「人家永叔說得沒錯啊。」
「我呸,你這小崽子,算了……算了,今天是你我大喜的日子,不跟你慪氣。」
柳明沖自己老爹做了個鬼臉,立即跑進府內。
見自己兒進了府,柳遠志心想自己也是新郎,便彎着腰,也要邁步下轎。誰知,剛下轎,忽感眼冒金星,天旋地轉,哇得一聲,吐了出來。
「哎呦喂……」柳遠志拿着手絹擦着嘴邊的口水,「我說你們四個老婆子,抬轎得時候注意點啊。好像我們柳家沒給你酬金似的。」
「您說對了……柳爺,」一位滿臉褶皺的老婆婆說道,「你們柳永柳三爺讓我們抬轎子,只給了我們幾個銅板。三爺說了,就讓我們按照幾個銅板的價格來抬。」
「哎呦喂……」柳遠志聽了嘆苦道,「你們問我要呀,我給你們呀。我現在人都被你們抬散了,等會,還怎麼拜堂成親?來……你們幾個扶着我點。」
四個老婆婆互相看了一眼,齊聲道:
「早說啊,為什麼不早說。」
「為什麼不早說呢,柳二爺,為什麼不早說!」
柳遠志天旋地轉,感覺就要暈倒,叫道:「快扶着爺一點啊!」
四個老婆婆站在原地,執着道,
「為什麼不早說呢?二爺,為什麼不早說!」
「是啊……為什麼不早說?」
「為什麼不早說呢?」
好不容易折騰了半天,柳遠志終於扶牆進了府。
「請老爺拜堂!」堂上有人高喊。
柳遠志嘴一歪:「這他娘就拜堂了?我兒子呢?」
引贊回話道:「少爺有令,先進行老爺的拜堂儀式。」
「那……我還要進祠堂拜本家祖宗呢?」柳遠志不滿意儀式如此簡單。
柳永在一旁接口道:「柳家祖訓,凡染指丫鬟,與寡婦通姦者,婚事……一切從簡,以示警告!」
柳遠志低頭喃喃道,
「干他娘!」
畫眉披着紅蓋頭被人攙扶了出來。
柳遠志一見畫眉走路有些飄忽,好像有些孱弱,關心問着旁人:「怎麼……我的娘子身體不好?」
旁邊的管家臉色有些尷尬,說道:「老爺,您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柳遠志眼珠一轉:「假話怎麼說?」
「假話嘛……新娘最近一直在補大家閨秀的禮儀,因此身體有些勞累。」
「真話呢?」
「真話啊……」管家面露尷尬道,「其實,畫眉聽到要嫁給您……那啥……絕食好幾回了,勸也勸不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柳遠志的婚事,就如同一出肥皂劇般結束了。可是柳明的婚事,柳府上下一點也不敢馬虎。
春風和煦,楊柳飄香,正是北國桂花香濃時。
柳府後院內,繡樓之上,一眾婦人正圍着柳杏兒打扮捯飭。
此時,柳杏兒身着鳳冠霞帔,纓絡垂旒,下面百花襉裙,大紅繡鞋,一抹濃艷滿身喜慶。俏臉明若桃花,嬌羞無比。
眾位婦人不禁慨嘆,這柳杏兒怎麼生得那麼好呢。
「要我說,咱家杏兒前身估計是天上的仙女兒。那七仙女,還不如咱們杏兒呢。」
「是啊,要是沒有小相公,我恐怕這青州上下也沒有人能配得上小姐了。」
柳杏兒雙手捂着臉,羞澀道:「你們不要再說了。」
「你看看,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還害羞上了。」
那幾位婦人嬉鬧了一番,這才不舍地離去,臨走時,不忘囑咐柳杏兒將那珠寶帶上。
柳杏兒端坐在梳妝枱前,看着身上滿身的金銀珠寶,感到有些累贅。她本心性平靜,對這些珠寶,並沒有偏好。但是又轉念一想,也許自己的堂哥喜歡。
想到這,柳杏兒臉上露出溫柔之情,只要堂哥喜歡,自己戴一戴這珠寶,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呢。
「杏兒,你在這啊……」
繡房內響起了畫眉的聲音。
柳杏兒轉身,看着一身紅妝的畫眉站在自己身旁,奇怪道,「畫眉,你怎麼來了?不是此時應該在那……洞房嗎?」講到洞房二字,柳杏兒聯想到馬上自己也要去那個地方,不禁又是臉紅到耳根。
「什麼呀,誰要跟那個老甲魚洞房?」畫眉叉着腰,氣道。
「二叔是你的夫君,畫眉,你可不能這麼說他。」柳杏兒反過來勸道,「現在,二叔當着費縣首富的家。費縣那麼多閨女想要嫁給他,都沒有實現願望。現在你是第一正夫人了,還不高興?」
「我呸!」畫眉潑辣本性不改,「小姐,你這話,也就騙騙那些不熟悉柳遠志那老甲魚的人。我可知道他的本性如何。要不是他領了一個好兒子,我估計現在那傢伙還是無家可歸呢。你說說,小姐,你的命咋那麼好,我的命,咋那麼苦呢?」說着說着,畫眉激動地又要落淚。
「傻丫頭……」柳杏兒握住畫眉的手,「柳家那麼多的財富,你現在當了柳府夫人,應該開心呢。」
「誰要那麼多錢啊?」畫眉反駁道,「那老甲魚,那老禿驢,那老王八,一點到晚跟着柳春院的女人們眉來眼去。我還要忍氣吞聲……」
「好啦,好啦,你要怎樣才滿意啦?」柳杏兒苦笑道。
畫眉臉上氣鼓鼓的,想了半天說道:「我說啊,小姐……你也出兩道題難難姑爺,別讓他這麼輕易就把你娶到手。你們兩不是整天吟詩作賦嘛,出兩道題,難一難他!」
「啊?」柳杏兒臉露猶豫,「這樣好嗎?」
「怎麼不好啊?」畫眉面露壞笑,說道,「哦……我知道了,小姐是等不及,想快點洞房是不是?」
「誰說的?」柳杏兒臉紅透半邊,就要來撓畫眉。
「那行,我去跟老太爺說啦,就說你說的,讓老太爺安排一下……」畫眉說完,蹦蹦跳跳地就出去了。
「哎……」柳杏兒望着畫眉的背影,有些懊惱地跺了跺腳。
正堂前已經佈置香爐,陳列祖先牌位。
柳明與杏兒,兩位新人,繡球相連,給祖先的牌位跪下,三叩首。又對着柳老太公、柳永、柳遠志分別磕了頭。
「夫妻對拜!」引贊高聲道。
柳明和杏兒相對而站。柳明看着自己面前遮着紅蓋頭嬌羞的堂妹,心緒萬千。自己與杏兒的感情,如同西天取經般困難重重。
如今,終於修成正果。想到此,一向沉穩冷靜的柳明,也渾身顫抖起來。他看到對面的杏兒,也是身子微微發抖。
「夫妻對拜!」又是一聲高喊。
柳明眼含熱淚,慢慢彎下腰去……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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