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許傑的稟報,陳凱之眼眸猛地一張,頓時抖擻精神,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定定地看着那漫山遍野的燕軍衝殺而來。
對方的人數實在太多了,便是投鞭於河,也足以截斷護城河。
陳凱之卻是勾起一抹笑意,淡定自若地高聲道:「炮隊……」
許傑則已是兩眼放光,整個人竟是瞬間的變得容顏煥發起來,臉上明顯的洋溢着一股喜悅之色,完全看不出一點要趕赴戰場而擔憂的神色。
其實自第一門火炮被成功的製造出來的時候,許傑便奉命帶着一批將士,專門與匠人們合作,不斷的進行試炮,得出了火炮的參數後,再進行不斷的修訂。
那段時間,他在後山足足呆了一個月,主要的職責就是放炮,於是他每天不斷重複地放炮。
甚至可以說,現在成型的二十門火炮,可謂是他的孩子,是經過他一次次的修訂,參與了對火炮一次次的改良,最終才成型的。
「就等都督一聲令下了。」許傑咧了咧嘴,目光閃動着光芒,興奮又期待地說道。
陳凱之似乎早就對他們這種特別的情緒習以為常,此時將眼眸微微地眯了起來,眼眸往外細細地逡巡了片刻,他便指着遠處,那東北角的一處山丘道:「那裏,夠得着嗎?」
於是許傑眯着眼,順着陳凱之所指的方向望去。
他如今是『專業炮手』,只憑目光測距,大抵便瞭然了,於是道:「有些難度,已超出了有效射程,不過若是仰角射擊,將火炮拋射出去,大抵是能夠得着的,只不過……只不過……」
看他猶猶豫豫的,陳凱之臉色一沉,厲聲道:「這個時候,磨磨蹭蹭什麼!」
許傑便連忙正色道:「只不過,想要射准,就難了,倒是可以用開花彈,反正一打一大片,管他準不準。」
陳凱之聽了他的話,倒是心定下來,很乾脆地道:「那就趕緊帶着你的炮隊給我上,射中了,記你一功,射不中,以後滾回火銃隊去。」
許傑頓時心潮澎湃,朝陳凱之癟嘴一笑道:「我試一試啊。」
雖說已經迫不及待了,可還是要謙虛,畢竟是讀過書的人了。
炮隊的火炮,俱都安排在一起,為的就是增加威力,同時可以協同。
許傑急匆匆的回到了北段的城牆,便立馬大聲呼喝道:「準備,準備,裝彈。」
火藥都早已填裝好了,許傑覺得此時的自己就猶如勢不可擋的戰神,威風凜凜地道:「上開花彈。」
一聽開花彈,丘八們就摩拳擦掌起來,他們自覺得自己的腰杆要挺直了許多,看着下頭密密麻麻的人,開始小心翼翼地搬起開花彈。
事實上,他們最愛的就是開花彈,這炮彈是個看起來有些笨拙的圓錐,可是……
千萬別小看它,別以為它看上去粗笨,事實上,每一個開花彈裏頭都是縷空的,裝填了鋼珠和火藥,放炮的同時,開花彈的引信也同時開始引燃,接着,火藥會將這開花彈推出炮膛飛出去,而在飛出去的過程中,開花彈的引信依舊還會燃燒,等差不多落了地,引信直接燒入了炮彈裏頭,最終,裏頭的火藥膨脹炸開。
這簡直就是神器啊,何況,這開花彈對於工藝以及質量的要求極高,稍有不慎,就是殘次品,製造十個,能有三個合格率,就已是阿彌陀佛了,因此這開花彈的造價也是驚人,運輸過程中,更是要萬分小心,決不能出任何的差錯。
這金貴的炮彈,花費倒是其次,對於炮隊的要求也是極高,若是尋常的軍馬,稍有疏失,都可能要完蛋,要嘛保存和養護不當,成為啞彈,要嘛便是直接炸了,將自己炸上天。
好在這是勇士營,是已經煥然一新,有知識有武力的勇士營。勇士營的炮兵們都極有耐心,甚至可以說將這些開花彈當自己親兒子一般的養着。
他們開始裝彈,而許傑則眯着眼,不斷地開始觀測着所指向的位置,他口裏高吼:「風向。」
「東北風,風速不高。」
許傑舔了舔嘴,目光卻是炯炯有神:「距離是一千二百五十步。」他伸出拇指,在前比了比,然後眼睛瞄了瞄,才又道:「炮頭仰起一尺,仰起來,炮口向東北!」
炮兵們開始校準,身邊傳出啪啪啪的響聲,有城下的慘呼,還有無數的喊殺。
可是許傑等人不在乎,想要進入炮隊,那也是勇士營里一等一的精英,得精通算數,得學會辨別風向,還得有耐心,打pao,是一門學問,瞎**的人是不成的,要有專業。
甚至,在發射之前,你還得測距,你還得計算出角度和拋射的軌跡。
畢竟,每一個開花彈都特麼的是銀子,一次輪射,一百多兩銀子就沒了,當初在後山試射的時候,許傑感覺自己的心都是涼的,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一天折騰下來,幾百兩銀子就不翼而飛了,賣了自己,怕也沒這錢吧。
「許隊官,二號炮位準備完畢。」
「七號炮位準備完畢。」
「六號炮位準備完畢。」
許傑依舊不放心,這是錢啊,雖然不是自己的錢,可都督大人早就放了話,他覺得自己天生就是炮王,決不能給都督踢回火銃隊裏去。
所以他開始一個一個炮位的檢視,大致沒什麼差錯,雖然有所詫異,不過必須得有微小的詫異,因為距離太遠,沒在有效的射程,所以命中只能看運氣,製造一些微小差異,說不定就蒙對了。
他還是不放心,又比了比大拇指,將大拇指翹起,對準了對面山丘的位置,應當沒什麼問題了,其實他現在心裏挺緊張的,甚至恨不得拿出草稿來,再計算一遍,免得出什麼紕漏,可現在他niang的來不及了,於是他發出了怒吼:「點火!」
「點火!」
「點火!」
一個個炮位的丘八們,重複着命令,聲音亮如洪鐘,他們的眼睛發紅,個個緊張無比,甚至有人捋起了袖子,感覺渾身燥熱,已經做好了如果打不中,就把許隊官揍一頓的打算。
火繩緩緩的在燃燒,雖是身邊聲音嘈雜,可是對於炮隊的丘八們而言,這個世界仿佛一下子清淨了。
這火繩燃燒的速度並不快,給了丘八們充裕的時間等待,終於,第九號炮位率先發出了轟鳴。
轟隆。
城牆上,仿佛一道雷電閃逝,巨大的轟鳴,炮隊的丘八們反而沒有受影響,他們一如既往的,早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反而是另一邊射擊火銃的丘八還有府兵們,被這驚雷弄得措手不及,頓時感覺自己耳朵已經懵了,嗡嗡的什麼都聽不見,於是乎,許多人破口大罵,不過還好,畢竟提前知道,火炮***,雖是被響動嚇了一跳,可還算是有心理準備的。
可城下衝殺的燕軍,不但冒着彈雨,而且突然聽到這驚雷,下意識的悉數撲倒,有人更是嚇得無措的四處張望,一片茫然,完全是不知所措了。
這火炮強大的後坐力,瞬間讓固定的城牆過道的上的磚石龜裂,好在,燕人們修城牆的技術很有一把刷子,而且絕沒有偷工減料,都是實實在在的磚石,倒也不擔心城牆坍塌。
而隨後,四號炮位,十三號炮位,一個個炮位的火炮開始開火。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吐着火舌的炮口顫抖,而隨後,一個個巨大的火球,帶着余焰,朝着東北角砸去。
燕承宗在山丘上,他佇馬於此已經半個時辰了,久攻不下,大量的士卒受傷,現在也不過是勉強有一些士卒渡河而已。
他原本是想着迅速踏平這城塞,可現在,即便是奪下了這座城塞,可這巨千的傷亡,依舊讓他心裏沉甸甸的,勝之不武啊。
於是他滿腔憤怒起來,一夥陳狗,讓自己遭受了如此大的損失,實是巨大的侮辱,今日自己提了百倍之兵而來,誰知道陷入的卻是苦戰。
眼看着,已經有人渡河,接下來,便是和後隊一起,輸送牆梯,只要上了城牆,一切就好辦了,他現在只恨不得快些將這座城塞攻陷。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遠處士卒們,隨後竟是忍不住冷笑道:「待上了城牆,將這些陳狗盡都斬盡殺絕,一個活口都不留,據說領頭的,是個叫陳凱之的人,本王……要將他抽筋扒皮,否則難消本王心頭之恨。」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咬着牙齒吐出來的,語氣也是格外的凜冽。
他身後一干將校們,也都凜然,心知殿下現在一肚子的氣,此時決不能招惹,於是一個個的不吭一聲。
就在這時,他們突的感覺大地竟在顫抖,轟隆隆,轟隆隆的轟鳴聲響徹耳際,便是在一里之外的燕承宗,也清晰入耳的聽到。
燕承宗臉色一變,這些傢伙,居然還動用了火炮?
不過……火炮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理應是拿了城塞里儲存的火炮來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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