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陣銃響之後。
在這護城河外,數十個先登營的胡人瞬間斃命,有人直接栽入了滾滾的河水之中,河面濺出水花的同時,留在岸上的竟是發出了哀嚎,口裏嗷嗷的大叫。
這火銃的威力,瞬間讓先登營意識到,自己對於城上的火銃認識上有一些不足。
威力竟這樣大?
而且穿透力極強,原本是在這個距離,彈丸是很難有穿透力的,至少北燕的火銃便是如此,他們的火銃,到了五十步開外,能入肉就已極了不起了,可論起穿透,卻遠遠不如,可有的胡人直接被命中了頭顱,啪的一聲,血霧騰騰,猶如被火銃擊打的西瓜,不但這鉛彈自腦後穿破,帶着血且已被打扁的鉛彈入土,依舊濺起了塵土。
塵土卷着血水洋洋灑灑地在空氣里飄動着,一時濃重血腥味瀰漫。
先登營的人頓時被驚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眸看着那漫天飛舞的塵土和血。
而令他們更意想不到的還在後頭,火銃的射擊速度,本是及不上弓箭的,按理而言,燕軍專門使用火銃的神機營,一盞茶功夫,能射三四輪就算不錯了。
可很快,眼前的一切再一次刷新了先登營的人的認知,城上的勇士營官兵迅速地填彈後,第二輪射擊開始。
城下飛馬的弓手,對於城上的人毫無殺傷,而一輪輪的齊射啪啪啪的響徹,想要藉機渡河的步卒一個個跌入河中,那本是馳騁在河岸的飛馬,馬上的人也是零零星星直接中彈落馬。
此時……城下的先登營方才曉得了厲害。
那叫金鳴嘀的都尉呼喝着,看着一個個身邊的人倒下,勇悍的先登營,竟在一瞬間成了靶子,於是暴怒,沉着一張臉,吆喝着步卒趕緊渡河。
陳凱之負手站在城樓上,夾着血腥味的風吹來,一時吹得衣襟獵獵,翩然而起。
聞到血味,陳凱之面色平靜如水,只是微眯着眼眸觀戰,遠遠的眺望着城下那打着赤膊的逗比,面對這樣的一些人,他有些不明白,因此他不禁苦笑着對身旁的武先生道:「武先生,這又是什麼名堂?」
武先生順着陳凱之的視線看去,也是看到城下打赤膊的胡人,他不禁淡淡一笑。
「胡人歷來如此,卸下了鎧甲,以示自己銅皮鐵骨,藉此來鼓舞士氣。」
陳凱之的嘴角輕輕一勾,露出了一抹好看的弧度,竟是笑了起來,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掠過絲絲嘲諷之意。
「那就看看他是否當真銅皮鐵骨了。」
說罷,陳凱之面容平靜地朝身後親衛道:「取弓來。」
長弓在手,陳凱之的臉上溢出了滿滿的自信,隨即迅速地彎弓搭箭。
他的熟稔無比,臂力極大,輕輕鬆鬆的便將這硬弓拉滿,隨之松弦,瞬間,羽箭便猶如鳴鏑一般的劃破了長空,如流星一般迅速地射出。
那金鳴嘀的口裏還在大叫着,眼眶裏佈滿了血絲,身後一個親衛直接被火銃射倒,就在那一剎那之間,那人身上血霧噴出,人便呃啊一聲,直接倒在了血泊中,一時鮮血四濺而來,場面格外慘烈。
金鳴嘀見狀,不由冷笑起來,繼續厲聲用胡語高呼,只是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的眼眸一張,似乎天生的警覺,猛地感受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於是下意識的,他忙要側身避讓。
只是……來箭太快了,比尋常的箭矢速度快了一倍,不等他躲避……
噗……
那挖肉錐心的利箭一下子刺入了金鳴嘀的眼窩,隨後,這強勁的箭鋒自他的後腦穿透而過。
金鳴嘀一時之間,還未死透,連忙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碰還在顫抖的箭羽,弓着身,發出了悽厲的嚎叫。
陳凱之瞄了個一清二楚,不過此刻他並沒收起弓箭,眼眸眯得越發深了,看着那痛苦的金鳴嘀,口裏笑了:「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先生,你看我這箭術,是否更精進了?」
武先生自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他對城下的燕軍,沒有顯露出半點的憐憫,他雖是燕人,可是當年,燕人對他的背棄,誅殺了他的全家老幼,他的心,也隨他的整個家族,早就死了,自此後,他再沒有將自己當做是燕人,而他在大陳生活了這麼些年,已經融入了大陳的一切,甚至把自己當作大陳人來看。
於是面對他們的嚎叫聲,他無動於衷,只是很漠然地道:「是嗎?」
說着是嗎的功夫,他竟取了陳凱之的弓,飛快地彎弓搭箭,颼的,利箭飛出,最後,竟是射中了陳凱之同樣的位置。
金鳴嘀的眼睛裏,生生的插了兩支利箭,他弓着身,整個人痛苦不堪,似乎想掙扎,卻最後無力掙扎,雙腿一軟,整個人跪在了血泊中,此刻他的眼裏紅白的液體滲出,嘴裏發着慘叫。
這慘呼聲,像是直衝雲霄,震人耳膜。
陳凱之咂舌,卻是饒有興致地笑着道:「那麼學生不才,倒是要和先生比一比。」
他命人再取來一箭,毫不猶豫的飛出一箭,這箭只是瞬間,便直接刺入了城下的一個胡人的身體,這一次,是直接扎在心口,那皮甲根本抵擋不住利箭,如紙糊一般,瞬間被扎破,那胡人便猶如被秋風吹起的樹葉一般,竟是巍巍顫顫的倒下了。
武先生見狀,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勾起了笑意,一時也不客氣,亦是彎弓,又一人射倒。
兩個人,兩隻弓,猶如比賽一般,但凡是靠着護城河近一些的人,你追我趕,只片刻功夫,便各自射倒了數十人,武先生卻已氣喘吁吁,顯然是吃不消了,甚至連手臂都快要抬不起來,臉憋得發紅。
於是武先生朝陳凱之搖了搖手。
「年輕就是好。」
而陳凱之仿若未聞,身體就像機械似的,依舊不見倦色,整個人如瘋子一般瘋狂地繼續射着箭。
此時,他體內的氣息依舊綿長,非但不覺得累,反而慢慢的,渾身有一股舒展開來的氣息,令他精力更加充沛,繼續連射。
「三十一……」
「三十二……」
「三十七……」
「四十三……」
先登營已陷入了混亂,城下留下了數百的屍首,其餘人不敢再越雷池一步,數百飛騎,折損了近半,卻發現根本拿城上的人一點辦法都沒有,而火銃的齊射,依舊如故。
合金鋼所打制的火銃,導致這火銃管擁有極強的鋼度,以至於火銃完全可以承受後世黃火藥的衝擊而不變形,而現在這個時代的黑火藥,除了讓這火銃的銃管發燙之外,幾乎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燕軍難以靠近一步,只有彈如雨下。
在遠處的小山丘上,一個個噩耗報來:「殿下,金鳴嘀陣亡,校尉阿布魯代替其指揮。」
「殿下,飛騎折損過半……」
「殿下……」
燕承宗的臉色越發陰沉,這是第一仗,雖然倉促,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有彪悍的先登營作為前鋒,卻竟是連護城河都渡不過去。
燕承宗氣得七竅生煙,面色發青,身後除了親衛,還有各營的武官,以及一些副將,此時有人勒馬前行,低聲道:「殿下,將士們遠道而來,便開始猛攻,如今這城塞堅固,對方又有犀利的火器,不如暫時退兵,將這城塞團團圍住,即便是用的困,也能將他們困死,何須做這無畏的犧牲?」
燕承宗冷笑一聲,回眸看了這說話之人一眼。
他眼如刀鋒,聲音凜冽地道:「困,怎麼困?你難道忘了,在這座城塞里囤積了多少糧食?即便陳狗不從南岸運糧,城中的糧食也足夠他們堅持一年,你倒是告訴本王,如何困死他們?這裏靠着河道,裏頭有數十口水井,水源也是充足的,你告訴本王啊,你如何的困?」
燕承宗的臉色很不好看,初露鋒芒,便遭遇了極大的阻力,到現在也沒什麼進展,損兵折將不說,他的這張老臉,也是沒處擱了。
原本陳兵入寇,就讓他這位濟北王感覺灰頭土臉,自己在這裏,可屯駐了數萬精兵啊,誰曉得這些養尊處優慣了的陳狗竟然敢來摸老虎屁股,更是想不到這些人會變得難纏了。
難道真要在此困他們一年?除非他瘋了。
燕承宗又氣又急,此時心煩意亂,面色越發難堪了,最後厲聲發令:「前鋒各營繼續進攻,輪流接替,今日非要破城不可,今日退了,則將士們損兵折將,必定士氣難以持久!還有,預備好石炮!」
因為來得急,更沒想到這次陳軍竟是如此出乎意料,所以燕軍並沒有帶上太多的攻城器械,而這石炮,是最容易搭起來的,可以就地取材,說穿了,所謂石炮,就是拋石車罷了。
燕承宗一聲令下,燕軍又是鼓聲如雷,源源不斷的各營軍馬一齊壓上。
很快,在城塞里,許傑便急匆匆的趕到了城樓上,火急火燎地向陳凱之回報戰情。
「都督,得上火炮了,否則……根本抵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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