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城主邸的議事正廳分成兩席落座——
一席是上官翩翩、顏若琳、石子明、金雲翹,還有我;
另一席是公孫紋龍、地藏獅子和那個叫霍星沉的白衣少女。
——公孫紋龍說她是星宗的弟子,金丹上層,師承不願透露。
上官翩翩吩咐僕役為賓客奉上飲品蔬果,公孫紋龍只飲南國的咖啡,霍星沉滴液不進,地藏獅子把蔬果一掃而光。
城主邸外的金錢兵如常巡邏,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大事。
公孫紋龍打破了我們兩席間尷尬的沉默,
「時間過去那麼久,石監察史想必已經搞清楚滿盈會那邊的狀況了吧?」
石子明的唇似乎想申辯些什麼,最後還是神色尷尬地點頭,
「我和滿盈會確認,旬日前他們的確做過一單生意,那單生意的負責人請動了一些高手來擒拿南宮世子——他們做得積極過頭了!哼!」
「哈!」公孫紋龍輕蔑地笑了,
「大正王朝是劍宗的發令工具,劍宗的盪魔院是巡視各大宗門的戒律院。崑崙宗和龍虎宗要和劍宗在中土競爭,白道插不大上手,就扶植了滿盈會這個黑白道間行走的組織——誰想到,滿盈會的行動反而誤打誤撞砸了自己人的腳。哈!哈!」
我用神念問顏若琳
(「滿盈會真的是有崑崙和龍虎的背景嗎?」)
(「啊,廢話,沒有宗門背景的組織怎麼在亂世存在?耳目不可能那麼靈通的嘛?」)
紅衣少女不以為然,
(「但滿盈會並不能劃入邪道——那些被劍宗與官府遺棄的人和地方,一直受到滿盈會的幫助——我受滿盈會委託斬殺妖魔的村鎮,就是被他們拋棄的貧民窟——當然,據說能讓劍宗和朝廷難堪的事情,滿盈會也沒有少做。」)
她嘻嘻笑了,
「我不大清楚啦。」
我點頭。這些黑歷史大家心照不宣。
「這只是偶爾的誤會,我們在這裏不就是要解決誤會帶來的麻煩嗎?」
上官翩翩說的和我想的類似。
「——滿盈會是單線聯繫,那個接手生意的負責人已經失蹤,他的委託人是誰,負責人委託了誰,我們都不得而知——所以,南宮世子的下落還是要依靠我們這裏的搜索——南海十三郡的人家都在我們上官轄下——只要花時間,我們總能找到。」
她定定注視公孫。
「錯,事情並沒有你們想得那麼輕易。」
公孫紋龍不以為然地輕吹咖啡,
「我和南宮磐石廝殺過無數次,他的為人我了解到骨子裏。南宮從來不會無謂退縮——昨天我已經殺死了援救他的所有人;南宮如在,必然與我決戰——但他沒有。南宮不做不可能的事情,這就只有一個結果:他沒有在一戰中殺死我的希望。」
說到最後幾句,公孫紋龍神情上竟露出了落寞之感,
「地藏獅子專心諦聽,不會漏過方圓百里內的任何人言、鳥獸語與神念交流,可這幾天我們毫無頭緒;想必,你們的上官家的進展也不會超過我們。碧波金晴獸在拍賣行的出現,這意味着,滿盈會委託的人已經得手,重傷或者殺死了南宮——那頭獸,只是殺手們出售不需要的東西罷了。」
「確實如此。」
金雲翹稟告上官翩翩,
「我們沒有漏過城中的任何一戶人家,但世界上仿佛從來沒有南宮世子的蹤跡那樣。」
「南宮磐石還沒有死。」
忽然,白衣少女道。
「為什麼呢?」我好奇問。
「我說他沒有死,他就沒有死。」霍星沉淡淡道。
「你在星宗修的是推算法術嗎?」顏若琳嘲諷,我暗想她大概是沒有忘記被白衣少女定身的一戰之恥。
「是我心血來潮。」
霍星沉說。
「女人的心血來潮有時候很準,等小姑娘你長熟了就會明白。」
公孫紋龍輕佻地回了句,紅衣少女一怒拔劍。
上官翩翩挽住她的手,顏若琳忿忿不平地收劍。
公孫案上的一角應聲而落,骨瓷茶具裂成兩瓣,褐色的咖啡液濺在他的錦衣上。
公孫紋龍嘖了一聲,取出手絹一邊擦拭一邊說,
「承霍師妹吉言,我還懷着一線磐石健在的僥倖——假設他只是重傷未死,他或者儘量遠離魚龍混雜的城外,或者投奔到城主邸來。無論哪種可能,我都要上官家的協助:前者,我需要你們的路引,才能進入南海各處郡縣;後者、我自然要在這裏等他。」
「容我們這方面商議一下。為公孫世子、霍姑娘,恩,還有這位地藏獅子君換茶。」
……
上官翩翩引我們這席的人到一處小殿。
石子明把節杖插入小殿的正中石階,一道道蒼蒼茫茫的清光漾出,覆蓋住一殿,然後如釋重負地向我們說,
「我用天罡法術『穹廬』屏蔽了那頭地藏獅子的諦聽。只要我們不出此殿,除非元嬰者,無人可以竊得我們在殿中的談論——不過,上官侯爺在本城閉關,想來也沒有元嬰者敢入城——現在,諸位可以暢說欲言。」
「石長老,宗門只要求讓南宮世子脫險,並不要求公孫世子的性命嗎?」
上官翩翩第一個問石子明。
「確實。南宮家和公孫家都是星宗傳承,他們在中土的勢力強上一分,劍宗就弱上一份。所以,宗門的態度是保南宮、放公孫。在朝廷方面,我只需要匯報上官家營救南宮的功績;公孫家參與的事情,可以一概隱去。」
「那在我就只要專注去找南宮磐石。在找到南宮前,公孫暫時不會和我們動手了——要應付兩股勢力真是頭疼啊。」
她苦笑了下,
「我們就等到晚上,如果南宮磐石還不能入城主邸,就從最近的郡縣開始搜尋他。」
石子明凝重道,
「剛才還有一些事情我沒有在議事大廳里說。其實滿盈會告訴我,那個負責人的屍首他們已經找到,只剩下空殼,生魂全無,所以委託他的是誰不得而知;另外,那個委託人找到不是一些高手,只有一個。」
「只有一個?」
眾人的神色或者疑惑,或者吃驚。
「那就是說,那個該死的滿盈會負責人找到的高手是元嬰者吧」
我說。
——我見證過南宮磐石的念頭分身把敖獰打得欲哭無淚的場景,也見證過他如何像操控傀儡般讓數百妖獸集體自殺。
這樣金丹者中的佼佼者,不是任何一個金丹能夠單獨重傷和殺死的。如果我是負責人,除非找到元嬰者,才能自信滿滿地宣告能搞定南宮磐石。
「我融合了他手下大將的武道經驗,見過南宮磐石的戰鬥,很多很多場——只有元嬰者能殺他,南宮磐石很強——我覺得公孫紋龍遜他不少,大概那個白衣少女給我的感覺更接近南宮的戰力。」
我又補充了下。
眾人的目光移向了我。
「怪不得小賊你隔了一天就強了不少,能擋公孫紋龍那麼久。」顏若琳哼了下。
「恭喜原師弟得了機緣……你怎麼這麼說宗門的師兄弟。」上官翩翩拉拉紅衣少女。
「啊,原師侄所言完全不差,確實是元嬰者。一個我們四大宗門之外的散修元嬰,和龍虎宗的周祖師淵源匪淺,是五洲三界一個不服管束,恣意行事的傢伙。」
「武神周佳?」
上官翩翩脫口而出。
「正是。所以我說滿盈會的人這次積極過頭了。」
石子明頓首。
——周楚南渡劫灰灰後,他的諸系血脈不是中斷,就是泯然眾人,唯有一系在三百年前意外地又出了一位元嬰者。可這位元嬰者並沒有按照宗門慣例加入龍虎宗,而是獨自在天下浪跡。他或者在罡煞風雷與明夷地火中隱遁修煉、或者四處漂流,為了一時的興致,與當世英雄和強者交手。
——世界上有無數人的名字叫周佳,但只有一位叫周佳的武神。
這是上官翩翩對我的解釋。
——那位搭上武神周佳那線的負責人真是個人才,他死掉太可惜了。我想。
「那麼事情全部串起來。那個元嬰者不可能進入上官侯爺的凌牙門對南宮磐石下手,必然是在南宮磐石將入城的那刻動手。結果無疑是南宮磐石落敗,並且至少受了重傷。碧波金晴獸是他戰敗的明證,兇手可以隨意找個人在城裏處理掉此獸。所以我們也不必在城裏等南宮了——如果我是南宮,既然沒有能力和好整以暇的公孫戰鬥,那就要儘量遠離這座凌牙門城,像野獸那樣躲起來養傷——假設他還活着的話。」
我嘆息了下,
「我們去城外面搜索他吧。我和那個白衣少女一樣,也認為南宮磐石沒有死,我總覺得這樣的人物不會無聲無息地死在溝渠和荒野里。」
我建議。
——英雄未必不會窩囊地死掉。但我願意相信他還沒有死。
不然,我們這幾日的行動不就全無意義?
我又如何完成青龍兵副統領的委託?——這白白拿來的元氣和武道經驗我還不回去。
念頭不通達啊。
「嗯。原師弟言之有理。南海道有人煙的地方都在我們上官家的治下,假設南宮世子健在但重傷,他必然要獲取大量,恩,是很大量丹藥恢復,那只有去就近的郡城縣城奪取。我和金總管就去個郡縣搜索,城中有連通各郡縣的轉運陣法,幾個人的話轉瞬就到。」
——恩,墜星洞天也有這樣的轉運陣法。
我躍然報名,
「翩翩師姐,讓我也入隊搜索吧,我想在我們這些人里,我最能獲得南宮世子的信任,我救過他的手下,他也通過自己的念頭分身見過我。他可能會因為我而主動現身。」
——雖然那些青龍兵後來還是為南宮而死了。
「那我也加入吧,反正這幾日也沒什麼好玩的,我也要領略下那個大家都要得到的南宮世子是什麼樣的人物。」
紅衣少女也湊過來。
「善,兩宗的新一代弟子能這樣無私合作最好。我前幾日巡視的幾個郡縣你們可以暫且跳過。從較遠處開始。」
石子明思忖一下,又道,
「我先去大廳穩住公孫方的三個金丹。你們找到南宮世子後把他偷偷送入上官侯爺的修煉塔內。他們不敢進入,自然悻悻退去。這樣就能做到保南宮、放公孫。但願,蒼天保佑,能讓南宮無恙。」
我不由暗暗佩服石子明的膽識和擔當。
——我們的搜索在一日內未必有結果,如果公孫方三個金丹忽然覺悟,石子明首先要面對他們的發難——哪一個人的戰力都不下於他,何況三個夾攻?
「石長老保重。」
我和上官翩翩異口同聲道。
小殿外突然響起了喧譁,守在殿外的一對築基境金錢兵隊長被公孫紋龍像兩桿稻草般遠遠拋開。
在殿外的他忽地全身赤紅,然後大喝一聲,
連人帶地藏獅子撞上穹廬蒼罩,手中的血色畫戟霍地劈開了一道大縫。
他臉色一白,然後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之後尾隨着那個漂浮在空的白衣少女。
「哈哈。諸位談得很開心嘛,我是坐不住的人。在大廳里我都懷疑你們已經討論完南宮,開始討論如何暗算我了,所以我要湊過來參加一下。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
我們都很尷尬
——看來甩開公孫方的計劃失敗了。只好讓他們一直黏在我們身上了。
「我們判斷南宮磐石在城外的可能性大,所以準備下郡縣搜查。公孫世子來了最好,我們可以分兩隊找,那樣比較快。」
上官翩翩向我們望了一眼,對兩人一狗道,
「石監察史坐鎮本城。我、金總管和公孫世子、您的愛寵一組,搜索凌牙門以東的郡縣;琳公主、原師弟和霍星沉師妹一組,搜索凌牙門以西的郡縣。如何?」
——在地藏獅子的諦聽下,百里之內我們連神念都不能交流。她為什麼要這麼安排?
我掃向諸人。
一、石子明居中策應,只要我們先得到南宮,可以先把他轉移到上官天泉的塔內。
二、翩翩師姐和金雲翹應付公孫與獅子。對方無法防禦名利圈,兩圈足能套住兩個金丹——只是在翩翩出手前,金雲翹要死戰為她掙來出手機會。
三、我和顏若琳與那個白衣少女搭檔。顏若琳的戰力其實能和那個少女一敵,只是定身術難防。
——不過,我知道紅衣少女還有分身術,從以往的戰例看,霍星沉只能同時定住一個目標。只要欺騙她定住一個分身,然後用真身偷襲或許就能勝之。
那我的作用是什麼?
——我望向翩翩師姐,她低頭不和我視線接觸。
啊,我全部清楚了
——她把希望放在我這組上。她希望南宮能在有我的這組搜索隊前露面。所以她主動把最可能殺南宮的公孫和我這組隔了開來。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好極了!真是完美。」
公孫紋龍沉思了下,忽然鼓起掌,
「太有挑戰性了。就這麼定了。」
「好!」我們無一例外地贊同了上官翩翩的決定。
……
城主邸大殿的轉運陣法開啟。金雲翹調出了各郡縣的戶口冊和魚鱗冊,並聯絡了鎮守各郡縣的文臣武將,為我們做好了逐個排查的準備。
「上官治下的每一郡每一縣都是圍繞南海道的各處靈脈和靈田建立,外圍都有刻印符文的城牆和巡邏的精銳家兵防範外人盜掘;城內的每一戶每一口都有我們上官家頒發的路引,防範妖魔混入吃人;郡上有我家金丹家臣壓陣,縣中有築基家臣壓陣,生人和高手闖入,不會一點風聲沒有——我們挨個搜尋,功夫不負有心人。」
翩翩鼓勵了一下,兩組人就進入了不同的轉運法陣,各向東西。
伴隨着和墜星洞天轉運法陣類似的暈眩感,我到了本組搜索的第一個郡。
我們和上官翩翩那一組在實際的距離上相隔了八百里。
「我想知會你一件事。」
白衣少女忽然對我開口。
她難得從啞巴狀態走出來。
「嗯?你有什麼高見?」我問小啞巴美人。
「如果龍少比你先找到磐石,我就殺了你。」
無視顏若琳要把她生吞活剝的眼神,霍星沉淡定地說。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2s 3.926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