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時代的世俗界大致可分為人邑和山野兩塊。
所謂人邑,是圍繞靈脈和靈田建立的人類據點,還有連接各點的官道交織成的大網。出於安全考慮,人類的據點把靈脈和靈田一概納入城牆的護衛中。
人邑之外,皆是妖獸和盜賊橫行的山野。凡人寸步難行,只有軍隊、幫派、鏢局等百十人結夥的武者們有能力深入——當然,還有我們修真者。
在凌牙門這樣的大都會自然有丹藥出賣,南宮磐石既然不敢進入凌牙門,只能去郡縣——唯有人邑有丹藥庫;他不可能去山野當野人嘗百草去,那樣得數年才能復原,還要和莽林里的妖獸廝殺。
六月十日清晨,是我們下郡縣搜查第四天,我和兩個少女再次調查曼陀羅縣。
我站在高-崗上俯瞰一望無際的曼陀羅花海——如火如荼、奼紫嫣紅的花海上,靈植夫們早早又開始像蜜蜂般的忙碌採摘。
數百人的巡山隊在靈田的外圍巡邏——士兵最不濟都是外功境界,他們的背囊上配備了兩把火銃,手上都持着一杆碗口粗的純鋼長槍。領頭幾位內功境界的巡山隊長騎乘在六牙白象上,有時和靈植夫攀談幾句,有時用象語和坐騎交流幾句。
我既新奇又羨慕——以後在五毒瘴林穿行,我也要購置幾頭當騎乘的六牙白象。
「曼陀羅花是製作春藥、蒙汗藥、紓痛藥、致幻藥,乃至一些神魂類丹藥的必備材料。本縣的靈田尤其適合曼陀花的種植,這裏的百姓都靠種植曼陀花生活,一年能收三季……我們南海道的曼陀羅花部分輸往宗門,部分就在凌牙門的作坊加工成丹藥,流通到帝都、金陵、廣陵那些大都會去……」
這是我們這組搜查的第五十個縣,為我講述情況的是該縣縣令(其實,也是上官家這片地區的總負責家臣,六十餘歲的築基者)。
他本來是向顏若琳匯報,見她渾無反應,就轉向我滔滔不絕地講述該縣的風土人情。
「恩,麻煩您現在就聯絡村社裏所有的管事長老,我要在這裏一個一個問詢他們。」
我打斷了縣令的話。
「六月八日來時,我們手頭的戶口冊和他重新統計的人丁勘合一致。」
顏若琳不耐煩地問我,
「你確定再來這裏不是浪費時間嗎?——還有五十二個縣我們沒有排查過。」
「請縣令務必按照我的命令去做,上官少城主授予了我大權,我在這裏,如她在這裏。」
我向曼陀羅縣令又出示了下上官給我的令牌。
「得令。」
直到縣令在我的視野消失,我轉首對顏若琳說,
「南海道那麼多郡縣,其實做藥草靈田和丹藥中轉倉庫的數目不過五十個。我們假定南宮的目標是獲得足量和豐富的丹藥復原,這五十個不到郡縣是南宮最有可能出沒的地方。但前幾日我們把疑點郡縣都調查了一遍,一概風平浪靜,毫無金丹者闖入的痕跡;郡縣戶口也和我們手頭的資料一致——你不覺得奇怪嗎?再去其他地方也是希望渺茫。反過來想,要是南宮的確在我們查過的郡縣上,我們之前的調查出了什麼問題?」
紅衣少女皺眉想了下,說:
「第一、前次我們調查的郡縣,只有太守與縣令和我們完成賬面上的核對,我們並沒有親自挨家挨戶的查訪;第二、如果南宮不是明闖,那就是暗渡入郡縣——郡縣的城牆、城樓、城門也有各種符文,他無法遁入、飛入、隱身。金丹可以採用的進入手段,我能想到還有易容或者幻化——那麼,那麼南宮就是扮成一個郡縣已經有的人,奪了路引,然後大搖大擺地混入城牆內。啊!那樣,縣外的山林應該還有一具被殺死的屍體——但願,南宮沒有化屍水之類的東西。」
我拍了下手,
「你的腦袋還是很靈光的,只要願意深思,就能找到事情的頭緒——這個縣的位置足夠安全,藥草很豐富,還有一個丹藥倉庫。南宮磐石在這裏的可能很大。上次我們多半漏過了。」
「呸,你這是弱者當慣了,強者根本不屑代入躲藏的獵物位置思考——那麼,我用神念一塊塊掃描此縣了,大概一天完工,一枚針都不會放過。」
「不,這個手段不夠妥。」
我忙阻止紅衣少女,
「一方面南宮會用絕隱去氣息,他這個金丹上層肯定比我做得還好;另一方面,你這樣會驚動他。我們還是一家一家找過來。」
「南宮還有一個進城的方法。」
白衣少女忽然說了一句,我們望向她,
「南宮世子的神通我清楚——他不會幻術,也不屑用易容,他能使用絲控制人。你們聽說過七情絲嗎?」
——我在青龍兵副統領的武道經驗中,目睹過南宮像操縱傀儡般操縱妖獸自殺;我父親告訴過我南宮騰蛟的法門是三痴七情印。
兩者在我的腦海中竄了起來。
「他把氣形成絲粘在目標上,然後沿着線把攝心術的念頭注入目標,目標就能按照南宮的意思行動。是嗎?」
我豁然開朗——南宮磐石把簡單的攝心術用得如此出神入化!我新學的天魔極樂針遠不能和他相比。
「也就是說城門口的衛兵可能被南宮控制了。所以他們說沒有人進入,未必可信!」
顏若琳拔出金烏劍,
「剛才和我們說話的那個縣令也不能全信!」
霍星沉繼續說,
「南宮世子的絲只有粘在目標上才能起作用,絲的另一端必須系在他的指尖——距離越遠,絲的控制力就越弱。你們金丹的眼睛大概也看到,縣令和那些兵卒上再纖細的絲也沒有——這說明,至少他們和你們說話的時候,南宮並不他們身邊。」
我興奮起來,
「但是,並不說明他們未被南宮控制過。南宮在事畢後可以順手抹去他們相關的記憶——凡人的神魂被攝心術影響後,肉身必然有大病一場;築基者被影響後,身體雖然沒有大礙,事後總會殘留一段時間的異物進入感——任何手段都不能掩飾得天衣無縫啊。」
高-崗下,縣令領着十餘個長老正向我們這邊走來,其中一個長老邊走邊咳嗽——此人是內功上層修為,他人在六十餘歲。
「那個長老,你什麼時候得病的?」
我在高-崗上沖他大叫,
「前幾日偶感不適,大夫說是昔日和妖獸戰鬥時的陳年內傷復發。」
「你負責縣裏的哪塊事務?」
「丹藥庫。」
他在山崗下回話。
——是記憶被篡改了嗎?
我振身而起,
「線索馬上要浮出來!要大幹一場了!」
然後我回首凝視着白衣少女,
「恩,還有一件事我想在見到南宮磐石前確認——啞巴美人你說過,公孫紋龍先找到磐石就殺掉我;那麼,如果我們先找到磐石,你會怎麼做呢?」
「這天下,南宮磐石只能由我親手殺死。」
「有人阻擋你呢?」
「那我就殺了他。」
她面不改色地回答。
——果然如此。但我不會讓你殺掉他。
我眨了下眼睛,拔出劍來。
我握着銀蛇劍的指頭痊癒如初,石子明的黑玉七蟲膏藥效確實不凡。
「琳公主,在我九難試結束前,如果遇到大凶,你會懷着必死的決心助我三次,是嗎?」
「恩,完成一次,這裏的一道念刃就會消除。你現在就要用掉第一次了?敖獰那次都沒有用啊。」
顏若琳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與我把霍星沉合圍起來。
我注意到白衣少女的眉頭皺了一下。
「為我出手吧。」我嘆口氣。
顏若琳的劍風馳電掣地刺向白衣少女的後心。
霍星沉飄然陡升至半空,一枚水袖向我捲來,水蛇般靈巧地繞開我劍芒籠罩的銀蛇劍,纏到了我的手臂上;另一條水袖繞回後背,像圍障那樣把自己護起來。
我的手隨着她的水袖扭曲轉動,臂上的肌肉和骨骼絞成了麻花狀。身體也被她拉上空去。
水袖沿着我的手臂爬上肩,繞到我的後頸,我的脖頸一陣冰冷的感覺,我清楚袖子轉到我脖子前時,我就等於被上了一個隨時可以收緊的繩套。
「嗞!」
我的手腕旋轉了半個周天,真氣灌注的銀蛇劍也線圈般地沾在了她被氣灌注成堅硬如鋼的水袖上。
「嗞——」
她的一隻水袖被我的劍切開,我向山崗下飛了出去,我向空中發出了數百雷電蛇衛。
我望見顏若琳被木愣愣地定在半空中
——那只是一個分身。
我的嘴角露出微笑。
「太陽真火!!!!!」
在霍星沉的上方艷陽之處,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個金蓮慶雲護身的紅衣少女,她高舉耀目的金劍,直劈下去。劍芒成光,孕育出一枚小小的太陽球,和我的雷電蛇衛把正中白衣少女包裹起來。
——再過一個呼吸,霍星沉不死也要重傷,我們再無掣肘,能放心地和南宮磐石會面了。
白衣少女忽然從納戒里取出一把大芭蕉葉子做成的扇子。
同時,我看到顏若琳的眼睛陡地睜圓。
「芭蕉扇。」
白衣少女把那面扇子扇了兩下,萬萬凶獸咆哮和嘶叫的聲音從那扇子憑空營造的罡風中釋放出來!
飛沙走石肆虐,周圍瞬間成了昏黑一片!
塵埃落定,太陽火球不知所蹤,我的蛇衛不知所蹤。
高-崗上的林子被毀去大半,一片片四五人圍的古樹被連根拔起,另有一大半隨着芭蕉扇的罡風不知道去了哪裏。
霍星沉的臉色慘白,她站在地上,赤足終於沾上了大地的泥污。
高-崗下的人死死貼地匍匐,我喊了好多下,他們才大着膽子起來。
「你,原劍空,找到磐石就可以。接下來是我和他的事情,再阻擋就殺掉你們。」
白衣少女皺眉看自己沾了泥的腳趾,
「下次我會直接扇你們的人——如果你們的金身還沒散架的話,大概能在萬里外降落。」
「這扇子也是元嬰者的法寶嗎?」
顏若琳繞回我前,和我站成一直線,警惕地望着她手上的芭蕉扇。
霍星沉不做回答。
我問顏若琳,
「你的第一枚念刃消除了嗎?」
「恩,還有兩枚念刃。如果你要我再去殺她,我不介意,只是殺她有點棘手。想像下,你眼前是握着名利圈的翩翩姐就行。恐怕我搭上性命也不能完成師叔的要求。」
紅衣少女遺憾道。
「可以了,逼她出底牌就行,琳公主可以旁觀去了。流雲飛袖、定身術、還有現在這枚芭蕉扇。我完全知道,這就是你的得意手段了。」
我走到顏若琳前,把手擋住霍星沉芭蕉扇的方向,我的諸天雷法總綱運作起來——
「敖萱,有我在,你無法殺死南宮磐石。你可以試着用芭蕉扇再扇我一下,這件元嬰者的法寶我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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