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道道爾學院和外界一樣,白雪皚皚,寒風刺骨。紅袍的少年窩在寬大舒適的皮椅里,淡淡地看着窗外的風景。他那雙猶如金色湖泊的眼眸帶着一股滄海桑田的倦怠,悠遠而蒼涼。
高挑的白衣「少女」為少年換上一杯精緻的熱茶:「公明哥哥,這杯涼了,我換了一杯新的。」
少年應了一聲,目光依然落在外面,「瓊霄那丫頭,都長高了那麼多……」
窗外,目光所及之處有一個紫色的身影躍動,如燕輕盈。當初小小的「女孩」已經只比他的「姐姐」雲霄矮一個頭了,只是那性格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古靈精怪的讓人頭疼。
看了一會兒,少年站起身,「朕出去一下,你不用跟着了。」
主要道路上的雪差不多都被掃到了兩邊,只是現在天上又開始了柳絮一樣的飄雪,所以腳下踩着的不是古舊的石板,而是單薄的積雪。他很喜歡下雪,至少這樣滿眼的雪白,看不見污濁。可惜世界上的陰暗不是下雪就可以消解的,它們總在滋生,並欣欣向榮。
他漫無目的地走着,號稱中立禁地的道道爾學院比外面的爾虞我詐什麼的純淨多了,可是這裏也沒有真正純淨的人。也許從上古時代結束的那一刻開始,所謂的純淨,就和女神一起,永遠地離開了。
逛着逛着忽然覺得聊無趣味,他想還是回去好了。這麼想着,就轉了身,卻直接撞上了剛好走到自己身後的人。
孩子被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卻沒有他預想中的責難。這是個黑髮的孩子,小小的模樣應該是剛入學不久。他注意到,孩子額前有一綹泛着金色的頭髮。這樣的孩子他似乎在哪裏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就在他拼命回想的的時候,孩子拍掉了身上的雪,用孩子特有的糯糯聲音說:「以後走路不要這樣突然轉身了,容易撞到人。」
他心裏一動,這雙仿若鎏金的眼眸似是日光下的靜湖,清澈,沒有雜質。想起來了,這是光之神族的王子,弗雷。
弗雷準備走掉,突然記起來還有話沒說,就又停下來說:「還有,撞到人應該道歉。」
看着孩子比那些愛打扮的庫伯勒族還要漂亮的小臉,他忍不住笑了:「朕記得了,小弗雷。」
「你怎麼知道我是誰?」弗雷困惑地問。
「朕去過中庭,自然也見過你,只是你不記得朕了。朕叫做趙公明,東神族。」他說。
弗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吧,趙公明,我要去圖書館了,再見。」說完,他就走掉了。可是走出去才幾步,就又被趙公明叫住了。
趙公明忽然露出一個不羈的笑容,「長得比庫伯勒族的『美女』還漂亮,小心別被怪大叔給拐走了!」
「……莫名其妙的人。」弗雷小聲嘀咕,然後去了圖書館。
依稀記得,那時候的雪,純白晶瑩,即使天穹灰暗如斯,它也閃着淡淡的微光。漫天的細碎光點肆意飛舞,恍若命運圖卷上的點綴。
弗雷睜開眼睛,可被窩裏的溫暖讓他又自然而然地不想起床。可能是身體的狀況不夠好,他根本受不住清晨的寒冷空氣。
從長達八天的昏睡中醒來,就被告知這些天別想單獨行動了。當時某個紅袍的二貨一臉的涕泗橫流,大型犬科動物一般撲過來……可惜弗雷沒那個可以將他一拳打飛的力氣,好在在趙公明即將蹭到弗雷身上的前一秒,暗之花·蝕白雪亮的刃鋒橫在了他白嫩的脖頸前,算是攔住了他。
真是奇怪,連着休息了十幾天,卻還是這樣。唯一不同的就是晚上的夢境開始涉及到從前了,而且從抽象到細緻,這兩天的夢已不復虛無飄渺,取而代之的是極強的真實感。好比這個夢,應該是弗雷和趙公明初遇的情景,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是又穿越了一回到了過去。更奇怪的是明明是自己的夢,為什麼反而能了解到趙公明當時的心情?這是臆想吧……這是臆想……
賴床五分鐘的弗雷決定起床。
他其實一直在揣測是否是自己真的要被完全同化變成和以前別無二致的弗雷,從目前的情況看這是很有可能的。只是為什麼關於弗雷的未來他一直記得很清楚,只是與弗雷無關的那些事就日漸模糊。難道這是選擇性地留下和弗雷相關的記憶麼?
花了幾分鐘洗漱順便思考問題的弗雷還是覺得這個問題想也沒有結果,先看眼前比較好。比如現在……
「砰!」
托爾一頭撞了進來,然後直接纏到弗雷身上,開始了他的賣萌之旅。「弗雷哥哥,我聽說今天是女神祭的第一天,要進行小組賽,我們去看看好不好?我想知道那幫人妖會把自己整成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模樣……我們去吧……」
弗雷無奈,「你看見該隱了嗎?我要和他一起走。」如果不這樣的話,他連宿舍的門都出不去。沒辦法,實力尚未恢復,仍會受制於某番茄汁伯爵。
「為什麼要聽那個傢伙的?!」托爾一想起該隱就氣不打一處來。
「因為這幾天我還是沒有恢復,醫生交代不可以出問題,最好有人陪着。所以這段時間都是該隱安排我的行程。」弗雷把托爾「摘」下來,然後讓他坐在自己的臂彎里,「洛基呢?他不來麼?」
「喏,在那兒。」托爾用手指着客廳,「他和荷魯斯關係不錯,一起來的。」
客廳里的幾個人除了荷魯斯和洛基,就是該隱,德庫拉以及一個滿身紅色的二貨。
「愛卿,你要去看小組賽嗎?」趙公明笑嘻嘻地湊過來。
「嗯,陪托爾去。」弗雷說,「洛基,你要去嗎?」
洛基點頭。
該隱抱着雙手,面無表情,「好吧,我陪弗雷去。」
德庫拉表示他要跟着主人以免主人有事要他去辦結果他不在身邊(其實伯爵大人您多慮了……)。
陡然反應過來自己被剩下來的荷魯斯急忙說,「哥哥,我也要去!」
女神祭不出意外的熱鬧,雲霄碧霄瓊霄三個更是跑前跑後忙得不亦樂乎。他們不參賽,但是整個大賽的安保工作(比如像後來伊邪那岐那樣的趕走男生們)、現場直播、報道策劃都由他們一手包辦了。這也是為什麼某人飆着海帶淚說「瓦被他們拋棄了……」的原因。
托爾窩在弗雷的懷裏,一邊吃包子一邊說:「為什麼這些人妖比得不亦樂乎?再怎麼像女生也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男生吧?」
「托爾野猴子!不許侮辱我們族對女神的崇敬和嚮往!」花羽叉腰。
「誰是野猴子啊?!」托爾怒。
該隱默默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對荷魯斯說,「不可以像他們那樣,否則會被認為沒有禮節。」
由於新來的小孩子們身高不夠,所以學校特意準備了一個專給孩子們用的看台,順便委任弗雷、該隱、趙公明以及德庫拉三人管照他們(這是故意的安排……行賄的是誰大家自己猜)。不過托爾死活不肯從弗雷懷裏出來,所以目前情況是弗雷抱着托爾和另外三個人一起坐着。
當主持海豹剛要宣佈 a 組比賽開始時,拿着一個話筒的道道爾斯基忽然冒了出來,並示意主持海豹先等一等,自己有話要說。由於比賽進程被耽擱,下面發出了一陣不滿的抱怨聲。
眼看道道爾斯基還在台上磨磨蹭蹭說一些老生長談,該隱乾脆不理台上的情況了,扭過頭來對弗雷低聲說,「你不是說阿瑞斯會在女神祭之前回到學院嗎?為什麼他現在還留在中庭?」
「我也不知道,給中庭發信也沒人理我。」弗雷說。
「真是奇怪,我給父親大人發信也沒有回音。難道說是出了什麼事嗎?」該隱露出一個略略困惑的神情,不過他立刻意識到最好轉移弗雷的注意力。他知道這幾天弗雷因為晚上的夢境都睡不好,如果再過度思考情況一定會惡化,於是他聰明地換了一個一定能轉移弗雷注意力的話題。「對了,前些天你不是無緣無故倒下了嗎?我讓伊邪那岐鎮壓對你不利的流言,結果現在在學生的眼裏你已經是實力很強但身體嬌弱的人了……」
「……能幫我查出流言的源頭麼?」扶額的弗雷身上隱隱散發出殺氣。
「喏,就在台上。他說什麼流言是鎮不住的不如改變它的內容好了,然後就讓伊邪那岐執行去了……」
「等這個老東西從台上下來了我去把他給烤了……」
該隱表示轉移注意力的作戰計劃成功了,而且很完美。
旁邊傳來一個不像孩子會有的語氣的聲音,「你要是敢烤了校長,我就用它來招呼你。」
弗雷和該隱轉頭,小赫菲扛着一個威力不減的兒童版「揍你沒商量」迫擊炮站在一邊,幽綠的戰鬥指數分析眼鏡上有一絲光划過。
這時,台上的道道爾斯基終於講到了正題,「今年的女神祭延續以往的規則,但僅是如次老夫也不會特地再強調一遍,今年的校慶在女神祭結束之後舉行,於是老夫在進行了一番深究後決定,讓庫伯勒族的同學反過來,在校慶上作為觀眾,評判由非庫伯勒族同學進行的競技!」
「這場競技與女神祭類似,必須是八年級及以上的同學才能參與,而且每個達到要求的同學都必須參加!最終獲勝者將得到一份神秘的獎品,相信它帶來的驚喜不亞於『女神的祝福』!」
德庫拉嘴角抽動,「這老頭是要評選男神麼……」
有點錯亂的弗雷表示自己不想聽下去了:「別告訴我這是一場在男生中展開的選美……」
見全場的氣氛重新回到活躍狀態,道道爾斯基滿意地向弗雷身側的趙公明遞去了一個「你放心」的眼神。「這場競技不僅僅是實力的競爭,更是一場全方位的競爭!任何瑕疵都可能會成為致命傷!希望各位同學像庫伯勒族同學在女神祭中一樣,全力以赴!!!」
會場發出排山倒海的歡呼,震得人耳朵發麻。
台上的白色海豹滿意一笑,用神秘兮兮的語調說:「大家注意聽老夫還沒有說完。女神祭和校慶兩輪競技完畢之後,將由兩場競技的優勝者聯合演一個舞台劇,角色安排由抽籤決定。這個故事,是上古時精靈族湮滅的傳說,讓老夫和各位同學一起,提前為優勝者們加油!」
幾乎被歡呼聲震聾的弗雷臉色難看,他和臉色同樣難看的該隱對視了一眼,忽然就無力了下去。參加一下也沒什麼,可是之後的舞台劇……每個有歷史常識的都知道精靈族的湮滅伴隨着一個極度煽情的愛情故事。
摔!像他們這種無論放在哪裏都必定屬於優勝的人要怎麼躲?還有這些學生是腦殘了麼居然歡呼到快把場子給掀了的地步……這是夢……一定是。
這時,趙公明忽然湊過來說,「愛卿,你演精靈族公主一定美爆了。」
弗雷面部表情徹底當機。然後他對右邊的該隱說,「麻煩你了,我不方便動手。」
該隱一記利落的手刀將某人敲暈了,並說,「弗雷你再不恢復過來欠我的人情可就還不清了……」
「只要不是欠趙公明的人情就好,他會提出各種各樣的腦殘要求……」弗雷說。
(註:弗雷的面部表情不會出現正常人類中的絕大部分,比如嘟嘴,大笑,大哭什麼的,當機只是因為他的思維實在是被弄得太錯亂了。)
與熱鬧的女神祭會場相反,此時的道道爾學院邊緣冷清得一如既往。第二道結界(道道爾學院防禦結界越往內層級別越高,第一道就是最外圍的初級結界)的光暈淡淡的,在秋日的天空下看起來柔和而又溫暖。
枯枝折斷的聲音清脆而明顯。
腳的主人站在被結界之鑰打開了一扇小型門扉的結界旁,低聲說:「隊長,這樣會不會太心急了?女神祭都才剛開始呢。」
「女神祭之後就是校慶,校慶末尾的防禦會重歸嚴格,不如趁現在進來埋伏。這次的目標不是弗雷,只是要讓道道爾斯基陣腳大亂。東神族與其它族類關係日益緊張,戰爭,不遠了。」阿努比斯拉了拉兜帽,「只要學生離開道道爾學院就好辦了,不必急着抓捕弗雷。」
「這次我們一定會讓大哥滿意的。」
「錯了,是讓客戶滿意,不然的話大哥也高興不起來。快走,先找個地方潛伏起來。」
與此同時的道道爾山谷外緣。
「米諾陶洛斯,咱們可答不出結界的問題,這下可好,都進不去要怎麼執行任務?」一個領口綴有菊花的黑斗篷說,但他的口氣里沒有絲毫的緊張。
「老大的命令是沉寂破壞道道爾學院,打壞結界也是一種嘛。」另一個黑斗篷哈哈笑了起來。
米諾陶洛斯冷笑兩聲,說,「等着吧,線報說女神祭為期一周,校慶也是一周,據說校慶半個月之後還有一場話劇演,為什麼不好好欣賞一下人家的競技和話劇,然後好好破壞一番呢?」
黑斗篷中爆發出一陣粗野的大笑,還紛紛附和着,「對對對,好好欣賞一下!」「先讓他們盡情表演嘛!玩兒夠了咱們再演一齣好戲!」「米諾陶洛斯真高!道道爾海豹肯定想不到黃泉之菊會在世界冰封之時降臨!」
第十六章 女神祭與校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