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蔻迪……」弗雷困惑地重複着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是誰。
「我會將夢境之門打開,然後你們就可以被傳送到道道爾山谷里。記得是靠近期末考試場所的水潭,他們四個會出現在那裏。」
弗雷敏銳地意識到有什麼不對,「我呢?」
「你在夢裏,回到現實之後還是在學院裏。別忘了去找他們。」少年笑容蒼白,卻很讓人安心。
灰色雲絮般的咒文浮現在法陣中,少年額前細碎的黑髮隨風飄搖。
視線突然一花,等弗雷回過神來四周已不是冥界沼澤的景象,而是一副深秋光景的道道爾山谷一角。的確是那個蒼白少年所說的,靠近期末實戰考試地點的水潭。
弗雷還沒從驚愕中回復過來,就發現「三姐妹」橫七豎八地躺在岸邊,趙公明倒霉一點,大半個身子都泡在清涼的溪水裏。他被上好絲帶束縛的白髮凌亂得一塌糊塗,濺起的水花在他臉頰邊綻放。
「唔……」碧霄無意識地動了動。
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本想去把趙公明拖回岸上的弗雷立即跑過來,俯下身來輕拍他的臉頰:「碧霄,碧霄?」
碧霄沒什麼反應,依然睡着。
弗雷嘆了口氣,返回去「搬運」趙公明。
趙公明仿佛沉睡在水邊的幻影,弗雷的手徑自穿過了他的身體。
道道爾學院醫務室。
伊邪那岐憂心忡忡地看着毫無知覺的弗雷,他實在是不理解只是一個簡單的過肩摔而已,弗雷怎麼可能直接失去意識還醒不過來?況且海豹醫生還說弗雷身上沒有任何中咒術的痕跡。
「醫生,他到底怎麼了?」該隱問。
海豹扶了扶帽子,「弗雷同學的情況很詭異,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樣,可是卻叫不醒……」他還沒能說完,就被托爾一腳踢中圓滾滾的肚皮。「嗚哇哇哇好痛啊啊啊啊……」
洛基冷着一張小臉對着海豹發出了一個小型火球,在三秒鐘後醫生先生成功變成焦炭版海豹,然後失去意識。
托爾還是不解氣,又踹了一腳,「誰不知道啊!!!」
「喂,該隱,你不是最先發現弗雷不對勁的嗎?你知道什麼?給我說出來!弗雷哥哥有事我絕不會放過你!」洛基毫無畏懼地仰視冷凍氣場開到最大功率的該隱,手中火焰跳躍。
該隱抬起雙眼,壓根不理他,猩紅的瞳仁聚焦在虛空的遠處。「這件事,大概和趙公明有關。但是他不在,我也無法確認。」
伊邪那岐立刻抓住重點:「把你知道的說出來,興許我們可以搞清楚這是為什麼。」
該隱想了想,猶豫幾秒還是說:「昨晚,弗雷被噩夢驚醒,莫名其妙跑出宿舍說是去找趙公明,當然他被我攔下來了。他說,他夢見趙公明在一個沒有生氣的地方,被人打傷了,而且傷得很重。」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有不一樣的神情。
弗雷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白皙漂亮得和往常一樣。可是再試着去碰趙公明,卻依然什麼觸感都沒有。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趙公明!雲霄!碧霄!瓊霄!」弗雷儘可能地大聲呼喚每個人的名字,但沒有任何回應,甚至碧霄微微睜開了眼睛,都對弗雷有史以來最掉形象的大喊無動於衷。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溺水者,無論怎樣呼喚岸上的人都無濟於事。
記得那個蒼白少年這樣說過,趙公明身上帶傷,需要及時的處理。可是像這樣根本沒有辦法,趙公明的傷會惡化的……趙公明是好朋友,弗雷不想他有任何不測。但是,他該怎麼做?
弗雷無力地坐下來,他完全找不到要領。
似是回到了不期而遇的當初,淡淡的光輝溢滿視野。
不出幾秒鐘,弗雷就發現自己變淡了。不,嚴格來說是變得透明了。短短的時間內,弗雷就如同石頭激起的水紋般,悄無聲息地徹底不見了。
天色逐漸黑下來的時候,紅袍少年最先睜開了眼睛。他等了一會兒,等到自己徹底清醒的時候才開始環顧四周。撐起身子,發現他正躺在一棵不算茂密的樹下,雲霄和瓊霄都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碧霄蹲在溪流邊,好像是在淘洗果子還是什麼東西。
「碧霄。」趙公明發出了聲音才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經沙啞,喊出來拉得喉嚨生疼。
「公明哥哥?!」碧霄愣了一下,隨即哭着撲了過來。
趙公明措手不及,被抱了個滿懷。花了兩秒分析狀況,他立刻開始安慰碧霄。「沒事沒事,朕不是好好的嗎?你幹嘛要哭?朕是死了嗎你哭那麼傷心……乖啦,眼睛腫了可就沒法兒見人啦!」
可能是眼前的趙公明確實不像有事的樣子,碧霄逐漸在他的安慰下平靜了下來,只是還在不時的抽泣。「公明哥哥……我,我…看見你倒在地上……滿身是血……我嚇壞了……」
「你們都沒事吧?」趙公明頗有些無奈和寵溺地摸着碧霄的頭。
碧霄抹了把眼淚,極力抑制聲音里不和諧的抽泣和停頓:「他們沒事…我遇上那個冥界沼澤的主人之後,還沒來得及動手就失去意識了……」
趙公明沉默了,看來海拉還是放了自己一馬,不然自己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了。之前他說的不治之傷,看來也是騙人的了。只是先前他的確受了傷,怎麼現在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碧霄返身拿了些果子過來,捧到趙公明面前,「因為公明哥哥交代過,這件事要保密,所以我沒有回學院去尋求支援,而是留在這裏。」
「很好,等雲霄和瓊霄也恢復過來我們就回學院去。小心一點,雖然這段時間幾乎不會有學生出現在這裏,但是不可以掉以輕心。」趙公明說。
「我知道了。」
是夜,道道爾學院醫務室。
該隱把所有的小孩子都轟回了宿舍,具體過程由某伯爵執行。伊邪那岐還留在這裏,一直靠在窗戶上不說話。他背對着蕭索的繁星,而對面的白色系少年則坐在床側的陰影里,容顏冷艷。
道道爾斯基來回踱步,倒也看不出是不是不安,只是現在這樣的沉默着實不是他的風格。所以,在任由沉默恣肆橫行一個多小時之後,校長大人他……開口了:「弗雷同學的身體很虛弱,但是僅憑伊邪那岐同學的攻擊是不可能的。他身上沒有中咒術的痕跡,而且,在倒地之後的相當一部分時間裏,他的意識,或者說是靈魂,並不在這裏。」
該隱和伊邪那岐同時瞪大了眼睛。
「弗雷同學應該恢復一會就會醒來,但是這樣虛弱的狀況,不容許他出岔子,只能拜託該隱同學注意一點了。」道道爾斯基接着說。
聽到這個,該隱沒有多少表示,之前他已經當過一次弗雷的特護人員了,不在乎再來一次。
伊邪那岐說:「但是,為什麼弗雷的身體會突然這麼虛弱?」
「怎麼解釋好呢……」道道爾斯基頭疼地扒拉着禮帽,「這麼說吧,打個比方,伊邪那岐同學你為了對付敵人而過度消耗體力,就會導致虛弱。弗雷同學身體裏的力量就是在某一個時間點驟然減少的,就好像…就好像他把能量透支了,但是老夫也不明白他的力量流失到了哪裏。」
「力量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流失?這麼迅速只可能是被抽走了,可是弗雷根本沒有中任何咒術。」伊邪那岐表示異議。
「這就是癥結所在,好在弗雷同學的身體只是虛弱而已,沒有大礙。」道道爾斯基說,「該隱同學,麻煩你把弗雷同學送回宿舍。最好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即使是作為弟弟的托爾同學和洛基同學也不行。老夫現在就去向阿瑞斯傳信,這件事必須和他商量。」
伊邪那岐目送道道爾斯基離開,然後轉過頭:「要我幫忙麼?」
「現在肯定有關於弗雷的傳言,無非是說他好弱什麼的。你不是校刊編輯,但輿論主導權目前在你手上,無論用什麼方法,抹殺對他不利的傳言。威逼可以把我抬出來,利誘……借用趙公明的名義吧。我想他回來之後不會責怪你或者借題發揮增加債務的。」該隱說。
「行,那你自己來。我走了。」伊邪那岐利落地從窗口躍出。
該隱望着伊邪那岐瞬間隱沒在夜色中的身影,然後打了個響指。
德庫拉推門進來,「主人。」
「你去,現在用半個小時把荷魯斯、托爾以及洛基暫且安置在隔壁的空宿舍,等弗雷醒過來再說搬回來的事。還有,暫時住在荷魯斯住過的屋子裏,幫助我照顧弗雷。」該隱猶疑一下,又添上一條,「敢給我添倒忙你就死定了!」
「……」
「真是的,我算是被弗雷傳染了麼?以前不會這樣的……」有些納悶的該隱坐回椅子上,看看懷表,才八點多鐘。
估計三個不安生的小鬼搬到了隔壁宿舍之後,該隱決定把弗雷「搬運」回去。方式……該隱忽然很想將早不知死哪兒去了的伊邪那岐叫回來。算了,抱就……抱吧,反正弗雷也不知道,而且這樣對他是比較好的一種「搬運」方法。
抱起昏睡中的弗雷,該隱突然發現,懷中的少年,眼睫微顫宛若墨蝶振翼。
弗雷無故昏迷三天後,下午。
「這個該隱真討厭,都不讓我進弗雷哥哥房間。還有那個叫什麼的混蛋,居然邊喝番茄汁邊笑話我是笨猴子!」一進客廳,托爾就重重地摔下了手中的課本。這學校有的老師太不行了,弗雷一講他就懂,可這裏的老師重複無數遍他都只覺得是在催眠。
「忍忍吧,是校長說不可以打擾弗雷哥哥的。我勸你還是利用課後時間好好學習,否則的話說不定弗雷哥哥才剛好起來又被你的表現給氣病了。」洛基邊啃蘋果邊說。
托爾「唰」地一下臉紅了,拋下一句「我去拿牛奶」就跑掉了。
「難怪那個什麼伯爵叫他笨猴子……」洛基若有所思。
突然,洛基想起來自己似乎要在下課後去圖書館拿一本書。可是回來的時候他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現在看來只有再出門一次了。無奈嘆了口氣的小洛基從沙發上爬下來,出門去圖書館。
在走廊才走了幾步,洛基的下巴不可抑制地脫臼了——是趙公明和一襲白衣的雲霄!!!
趙公明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不同,不過可以看出是來找弗雷或者該隱的。他直接就進了弗雷和該隱的寢室,好像完全沒看見沒緩過神來的洛基。然後,然後洛基就聽見了一陣諸如「主人說了任何人不可以……」「給朕滾開!」以及遠去的慘叫聲混雜的交響樂。額…幸好該隱沒下課,否則那個伯爵免不了來自主人的責罰,因為他又給主人臉上抹黑了。
雲霄鎖上門,然後看着趙公明無聲地坐在弗雷床邊。
一回到校區他就聽說了,弗雷在與伊邪那岐的比試中莫名倒下,一直沒有醒過來。結合在冥界沼澤發生的事,趙公明已經把內情猜得七七八八了。海拉雖被迫留在冥界沼澤,卻通過死亡權杖得知了未來。
在這個世界裏,時間是由過去的兀爾德、現在的薇丹蒂、未來的詩蔻迪構成的。兀爾德已過去,薇丹蒂還在,詩蔻迪則尚未來到。剪斷生命之絲的詩蔻迪,正是命運權杖中的最後一個,也就是死亡。所以死亡權杖有另一個名字,也就是——詩蔻迪的微笑。
趙公明只知道命運由三個權杖的力量編織而成,因其有改變世界的力量而被視為禁物。其中的死亡被單獨封存在與時間相隔離的冥界沼澤,由海拉守護。恰恰是冥界沼澤與時間的隔絕,才使得弗雷參與了這場不自量力的挑戰。
見趙公明沉默了好久,雲霄輕輕說:「公明哥哥,弗雷殿下也是想要救您。況且他並不知道當時自己是以意識體的形式回來的,所以才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用盡全部的力量來治療。」
「朕知道怎麼回事。朕只是擔心,朕這愛卿有時候傻乎乎的,該狠的時候狠不下來,以後該怎麼辦。」趙公明說。
「公明哥哥擔心的話,就想辦法幫他一把啊。像之前和校長的交易,這樣在暗中幫助也很可以的。」雲霄說。
「可是終有一天他要離開道道爾學院,在戰場上廝殺。朕的傘,夠不了那麼遠。」趙公明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朕還以為詩蔻迪的微笑可以改變宿命,真是幼稚,更鬱悶的是居然被海拉那死小子嘲笑了一番。」
雲霄不語。
良久,趙公明忽然說:「道道爾老頭那裏準備得怎麼樣了?」
「校長說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一個月後是女神祭,恰好和第三百屆校慶時間重合。他打算就借着女神祭和校慶兩個由頭將這件事辦好,這樣能最大限度地隱藏預先已交易好的事實。」雲霄說。
「很好。」趙公明目光寒冷,「沒有詩蔻迪的微笑朕一樣可以打破宿命,等着看吧,所謂的『命運之神』!」
(註:這個世界沒有命運之神,只有三個命運權杖。這裏的命運之神代指預言師所指出的,早已註定好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