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涯令 第六章 幽夜寒天不歸蝶

    山花絢爛，歌音甜美。

    周杞人站起，轉身回望，只不過面色灰青；戎機也跟着站起，轉身回望，只不過笑容更深。

    蘇艾微笑起來，他不知道心中為什麼會突然愉悅起來，是這個少女的微笑太有魅力了嗎？

    至少在蘇艾看來，事實的確如此，只不過周杞人的一張老臉有些灰青，當真有些折煞風景。

    鮮花開的正盛，少女也正處花季；鮮花美於顏色，少女靚於純淨如水，她十五六歲年紀，柳眉杏眼，雪肌玉膚，眉宇空靈，望之恍如落下九天的小仙子。

    少女微笑着踏過周杞人劃在身周的那道銀色圈子，仿佛那道圈子根本不曾存在一般，周杞人的目光猛地一縮，眼帘中似有驚恐之意。

    「你們是什麼人？是姑姑讓你們來接我的嗎？」少女輕笑着跳到三人面前，歡快道。

    「你姑姑？」蘇艾微皺眉頭，搖頭道：「不是。」

    「哦。」少女少許失落，鼓着腮幫低頭，但隨即又輕笑着抬頭，「給，送你花！拿着！」

    少女從懷中的花束中挑出幾朵殷紅的花朵，遞與蘇艾，又遞向戎機。

    戎機看着手中的花束，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頓挫着咿呀聲朝少女道謝。

    周杞人稍微舒展着眉頭，喃喃低語，語氣中有些異樣，「竟是先天聖靈體！難怪我劃的裂封結界攔不住她，也難怪她一路走來不被我發覺，不過，倒是有了照應。」

    思慮一番，周杞人看着少女微笑道，「小姑娘，荒域從來無人煙，你是怎麼到這的？」

    少女瞪大那雙清澈的瞳孔，努力回憶道，「我跟着姑姑來到這裏，她讓我在這等她，姑姑走後，這裏就我自己了，可是等了這麼久，她都沒來。」

    周杞人點頭，「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少女咬着手指思索，突然，她拍着雙手蹦跳道，「我想起來了，我叫夜歸蝶，姑姑說我是一隻飛在夜空的蝴蝶。」

    「我是蘇艾，他是戎機。」

    「幽夜寒天不歸蝶？莫非是幽衍天冰城後裔？」周杞人冷笑搖頭，「先天聖靈體乃四體八脈之首，虧得他們狠的下心。」

    「小姑娘，我帶你出去找你的姑姑好不好？」周杞人嘴角輕笑。

    蘇艾看着周杞人，冷笑道，「你又想拐騙。」

    「你怎麼就知道我在騙人」周杞人橫了蘇艾一眼，冷笑着，「你怎麼就知道我不認識她的姑姑呢！」

    「真的嗎，大叔？太好了，我可以找到姑姑了！」夜歸蝶歡呼雀躍。

    「只不過，你得跟他一起到哪山頂上走一趟。」周杞人微微一笑，指向蘇艾，又指向那看似壓在頭頂，其實卻相距甚遠的攬道峰。

    「為什麼？」蘇艾不解，看向周杞人。

    「好呀好呀，我經常去爬那座山峰嘞，可是太高了。」夜歸蝶癟嘴望向那高聳入雲的攬道峰。

    周杞人眼帘微眯，看向蘇艾，「記住，不要死在上面，你的父親在看着你。」

    蘇艾堅定地點頭，「我一定會回來，活着回來！」

    周杞人點頭，他衣袖一揮，蘇艾與夜歸蝶便消失在他的眼前，他輕輕地轉身，悵然一嘆，「大哥，你灑在上面的血也要護佑你的兒子啊！」

    「啊——呀——」戎機口不能言，只得大叫着指向西南方，周杞人揚眉一掃，眼中的神光當即穿透億萬里之遙，看向哪處地方，然而以他至尊之境界，摘星攬月之大能，竟然不能穿過劫障看到那其中到底發生了何事！

    周杞人心中劇烈翻騰，他經年不變的面容上佈滿了恐懼，能剝奪一位造化至尊窺探的權利，這該是怎樣的人物或妖物？！

    「難道，難道這一方大界中竟然有半步天尊的存在？！」周杞人跌坐在地上，他不禁皺眉看向攬道峰下，眼眸中很是憂慮，「三萬年前，九天聯手，七百位至尊圍殺，荒主，難道沒死？！」

    攬道峰正西，大約億萬里的地方，那是荒界的最深處，三萬紀元以來，踏足荒域最深處的尊者神人不足百位，雖然每一紀都會有無數高人企圖到這神秘的荒界中心一覽，但絕大多數都葬身於荒界大山裏的大妖荒獸口中，最終，連塊屍骨都不會留下。

    但是，今日，這荒界最神秘的所在，卻是劫雲卷積，雷聲大到可以震碎山峰，而那數千丈粗的紫紅色閃電更是一道接一道的轟在雲下的那一片山頭上，只眨眼的功夫，連綿的群山便被轟成了殘渣，萬里方圓的廣闊之地，頓時成了一片焦土，山中的大妖猛獸無一倖免，皆隨着崩塌的山石一起，化為了一道飛灰。

    第一道電光落下時，未被波及到的山妖巨擘便縱身空中，他們如山一般的軀體化為道道流光，急速脫離了劫雲籠罩的萬里之地。

    這些妖神停駐在空中，流光閃過，他們脫去獸身化作一干百餘位各色男女，均是咬着牙遙望着那片快要被劫光轟成海洋的土地。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說，這是怎麼回事！是誰在我們的地盤上渡劫，而且還窩在我們的居所下！」人群最中心的一名裹着獸皮的大漢揮拳怒吼，他的頭頂燃着一團清幽的火焰，仿佛在展示着他如火般暴烈的性格，「不管他是誰，三萬年了，他是第四個敢於挑釁我的存在，我一定要撕碎他，撕碎他！！」

    「可是，荒神大人，那存在能引來如此恐怖的劫雲，想來也是一位無上的存在，萬一..」一道嬌滴滴的聲音響起，原來是一名以白紗為衣的妖嬈女子掩嘴輕笑道。

    「嗯—」

    女子話未說完，便被那稱為荒神的大漢狠狠地瞪了一眼，直把那女子嚇的渾身一顫，趕忙低頭俯身，不敢再語。

    「夏後，你竟然如此懷疑大神的威力，且讓你吃吃刑罰的厲害！」一名乾瘦老頭趁機瞪眼，越眾舉起手中的鞭子。

    「普烏！滾一邊去，別在這添亂！」大漢回眸訓斥老頭。

    雷電越來越猛烈，整個荒域都在輕輕地顫抖，周杞人驟起了眉頭，他雖然看不到那個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哪裏一定有一個大恐怖的存在即將出世，因為，荒域即將亂了。

    設若往時，即便三十六天全亂，那也礙不着周杞人一點，但今日不同，蘇艾與那夜歸蝶正在攬道山上，若是此界真的打作一團，各天的大能至尊必將目光投向此處，如此，他的計劃必會全盤打亂，思及至此，周杞人凝目注視着那兩個不斷向上攀登的少年，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焦急大喊，「快啊，快啊！」

    「要快些，要再快些！」蘇艾捂着胸口，他從小體弱多病，一路走來，雖然至今還未有什麼殺機出現，但蜿蜒的路途已將他的體力消耗了大半。

    「拉着我的手！」夜歸蝶把蘇何拉上一處斷崖，她還是那麼的神采奕奕，許是常年奔走於山間，體力較好，又許是周杞人答應帶她出去，過於興奮，總之，小姑娘蹦蹦跳跳的一路而來，也沒見她生出半分乏意。

    「我堂堂七尺男兒，豈能輸給一個女孩！」蘇艾在心底刺激着自己的意志，他深吸以後氣，咬着牙竭力攀登。

    翻過一片斷崖，面前是一片平緩的斜坡，斜坡不陡，但處處透漏着古怪，山上竟然出現了一片平坦的良田，田地里雖然阡陌縱橫，只不過已然荒蕪，但是其中卻沒有半顆雜草。

    蘇艾與夜歸蝶對視一眼，他將懷裏的七光流羽箭交到夜歸蝶手上，「如果有什麼東西，用它打！」

    夜歸蝶接過，輕輕地撫摸着箭身，歡喜道，「它好順滑啊，摸着好舒服，而且好好看！」

    看着雀躍的夜歸蝶，蘇艾微揚嘴角，抽出黑炎刀，緩步向前，「等我們摘到了果子，它就送你了，不過我們得先上去！」

    「好嘞！」夜歸蝶蹦跳着跟在蘇艾身後。

    「訛誤——訛誤——」

    蘇艾驟然停住腳步，「你聽！」

    夜歸蝶好奇的歪着頭，「好像在腳下，是什麼東西要出來了。」

    「訛誤——訛誤——」

    怪聲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廣泛，諾大的一片黃土之下，竟然全是這種古怪叫聲。

    二人屈身半蹲，仔細的注視着腳下的黃土。

    「訛誤——訛誤——」

    刷，一隻殘破的手掌突然鑽出黃土，一把抓在夜歸蝶的腳腕上。

    「啊——」一聲尖叫令蘇艾急速轉身，古怪終究跳了出來，不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但這更嚇人。

    一隻又一隻的手掌如雜草一般緩緩從黃土裏鑽出，手掌之下是森然的臂膊，胳膊上破爛恐怖，一段或是森森白骨，一段又或是掛着片片碎肉，而那腐臭的肉上或是被燒得焦黑，或是長滿蛆蟲，又或是鮮血淋滴。

    一條條手臂俱是五指一抓一松，似是在捕捉着什麼東西，而夜歸蝶便是因為被一條只餘三根手指的手臂抓住，才因此而恐懼高喊。

    蘇艾畢竟出身於雲端大族，他立刻一刀斬下，黑炎過處神魂皆碎，更何況是一把血肉之軀？！

    一揮間，蘇艾斬斷那條臂膀，拉着夜歸蝶奮力向前跑，夜歸蝶邊跑邊甩粘在她腳腕上的髒臭的半截手掌，同時急切道：「怎麼會這樣？我平時到這玩哪有這些東西！」

    蘇艾沒工夫理她，因為他們的前方，一隻又一隻的手掌已近似點陣般鋪滿了這一片黃土，而身後，一條條手臂已然破出！

    手臂之下，一顆顆頭顱也從土中鑽了出來，那些頭骨上更是噁心，整個白骨者有之，掛着半張臉的有之，吊着眼珠者有之，各色各樣，無一不是恐怖至極，若是放在夜間，不知要嚇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