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臥室亨利已經派人打掃完畢。」
艾麗莎看向站在書桌一側的凱恩,略略驚訝於他為什麼會突然提及這件事。後者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想法,把手中的文件往桌子上一丟,轉過身來:「但如果你不想住在那個房間裏,我可以叫人去收拾其他的臥室。」
這可沒怎麼緩解艾麗莎的驚訝,聽到凱恩的話後她更疑惑了:「為什麼我會不想住在那兒?」
婚禮結束,那場關於公主的鬧劇也落下帷幕,綺麗和父親在幾天之前便離開了金翎,也是艾麗莎該搬進城堡內屬於女主人的那間臥室的時候了。
雖然沒什麼明文規定夫妻一定要分開住,像艾麗莎的父母就不是,但至於她和凱恩……艾麗莎想,還是依照習慣來吧。
「簡原來住在那間臥室里。」
她花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凱恩口中的「簡」是簡·菲爾德,他的前妻。
這還是凱恩第一次對自己提及亡妻的存在,想必他是怕自己會忌諱什麼吧。
「金翎城堡有近三百年的歷史,」不過艾麗莎倒是不在意這種問題,「住在那個房間裏的夫人可是不少,這不要緊。」
但老實說,她對那個死去很久的女性,多少還是心存好奇的。
或許是艾麗莎的表情太過明顯,得到回應的凱恩並沒有繼續忙碌自己手上的事務,而是開口問道:「怎麼?」
「我只是在想……菲爾德夫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艾麗莎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稱呼是否得體,不過凱恩也不會在意這種事。她說出這話時男人看起來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變化,他只是端詳了艾麗莎片刻,然後追問:「你認為她是怎樣的人?」
她想了想,然後誠實地搖了搖頭:「我對她沒什麼印象。」
這可不能怪她,簡·菲爾德離世的時候艾麗莎還不會走路,而凱恩的這位前妻幾乎就像是隱形人——除了她死時凱恩表現的格外鐵石心腸外,幾乎就沒有其他的傳聞。
所以艾麗莎才會好奇,好奇於她和凱恩的關係如何,也好奇於凱恩對她的死是不是真的像傳說中那麼無動於衷。
「她很優秀。」凱恩接下了艾麗莎的話,言簡意賅地評價道,「是位了不起的妻子。」
然後他便將目光重新挪回到擱在書桌上的文件。
評價很高,艾麗莎知道凱恩是個從不客氣也不說大話的人,他說是優秀和了不起,那就是真的。但這樣的語氣哪兒像是評價自己曾經的妻子,簡直就像是在評判一個與自己毫無關聯的陌生人。
而說出這番話的凱恩,依然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看起來並不懷念也不愧疚,好像貴族之間說他和前妻沒什麼感情是真的。
好像說他寡情冷漠也是真的。
「那她和你……關係如何?」
她不該問這個的,艾麗莎脫口而出後便有點後悔。自己才嫁過來沒幾天,和凱恩也並不是特別熟悉,這個時機不合適。
這話落地之後凱恩的手頓了頓,而後他重新抬起頭來,藍色的雙眼中閃過幾分試探的神色,似乎是在探究她是出於什麼目的才問出口的。
半晌之後他還是回答了艾麗莎:「一個很好的同盟,以及朋友。」
那聽起來也不是沒感情,可能只是不是愛情罷了,這種聯姻關係聽起來是最合適的。
「那麼今後你我也可能是這樣。」於是她側頭思索了片刻,說道。
凱恩不贊同地擰起了眉頭:「你和她是不同的個體,我並不認為這之間有可比性。」
「你認為這不合適嗎?」
「你認為現在討論這個合適嗎?」
這次倒是輪到艾麗莎被噎了個不輕。倒是真的不怎麼合適,她和凱恩才相處多久,現在提及未來的關係,太早了點。
「你說得對。」最終艾麗莎也只得承認道,「確實沒什麼可比性。」
曾經的凱恩並不是現在的凱恩,自己也並不是他死去的妻子。沒人會是過去的複製品,誰又知道以後會是怎樣的呢。
直到艾麗莎說完之後,凱恩眼中的試探才逐漸消失。他再一次打量了艾麗莎片刻:「你好奇簡的過去,為什麼?」
「你的現任妻子,好奇你的前妻需要理由嗎?」
「別人或許不需要,但是你需要。」
說的好像他有多了解自己似的。不過艾麗莎也的確沒辦法反駁她。
她猶疑了一會,還是將自己的理由如實道了出來:「人人都說菲爾德夫人死時你完全無動於衷,這是真的嗎?」
如果不是這個傳聞,艾麗莎才懶得關心一個已逝之人的過去。對於艾麗莎來說,凱恩的前妻只是一個存在的姓名而已,艾麗莎不否認她對曾經的金翎女主人非常好奇,但要說介意這麼一個名字,她還沒那閒工夫。
自己真正好奇的並不是凱恩的前妻是怎樣的人,而是他本人。
回應凱恩的是他扯起的嘴角,那個表情真是要多譏諷就有多譏諷,艾麗莎不大確定他這是在嘲笑自己的問題,還是在嘲笑貴族們之間的傳聞。
「我倒是很好奇你對此有什麼看法。」他沒有直接回答艾麗莎的問題。
「這個,」艾麗莎一點也不驚訝他會這麼說,「起碼我見識到了你因為綺麗的事情大發怒火。」
他是因為關心綺麗而生氣也好,因為單純的討厭綺麗爾生氣也好,至少這反面證明了凱恩·提爾不是個冷酷無情的人。他說他的前妻是個朋友和同盟,可是朋友或者同盟離世時,哪怕再堅強的人,也不可能漠不關心吧。
「如果你問的是我是否在她死後痛哭流涕、呼天搶地的話,沒有。」凱恩淡然地說道,「生育是件風險非常大的事情,簡的身體不是很好,早在生產之前整個金翎已經做好了迎接這個結局的準備。」
道出這話的凱恩依然擺着平日那不見喜怒的表情。
「她的死並不是個意外,甚至包括簡自己也這麼想,所以這沒什麼值得悲痛的。」
他的話音落下後,凱恩的目光在艾麗莎身上停留了幾秒,而後看着她的藍眼竟然罕見地緩和了很多:「而且,我和她有個約定。」
「約定?」
「我——」
——後面的話,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
老管家亨利走了進來,他看了看凱恩,又看了看艾麗莎,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打斷了對話,卻只是欠了欠身:「大人、夫人。」
「什麼事?」話題被截斷,凱恩也沒有繼續的意思,轉而看向管家。
「歐文子爵派來了信差,說半個月之後會將次子從到金翎的學士塔。」
凱恩流露出了些許不耐的神色:「這個不用通知我,到時候你差人直接把他們帶去見學士。」
……怪不得有人說即使身在金翎也很難見到凱恩一面,現在艾麗莎倒是意識到這樣的說法並不是誇大其詞,他常常駐留在邊境不說回來也不見貴族,艾麗莎突然很想知道凱恩的日常生活里究竟有沒有社交生活這麼一說。
「但是大人,」亨利顯然是對凱恩這幅態度早就習以為常了,「子爵說,一同前來的還有子爵夫人以及夫人的朋友。」
艾麗莎聞言,揚眉看向凱恩。
「一家前來,」凱恩當然察覺到了艾麗莎的表情,但他只是冷笑了幾聲,「不知道霍華德·歐文這次是忘記了我的名聲,還是圖謀別的什麼?」
要是他真的圖謀什麼,怎麼又會帶妻子和兒子過來。
凱恩瞧不起貴族這件事恨不得整個王國都知道,想來金翎本地的貴族平日也不會閒來沒事主動貼他這張冷板凳。
那麼這次帶着家眷來,只可能是因為他剛剛結婚。
於是原本保持沉默的艾麗莎清了清嗓子:「我想歐文子爵的家眷是為了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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