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白一覺睡起來,總要最選跑到兒子的房間去,敲一敲他的房門,聽到他在裏面淡淡的應一聲,心才能放下來。而後掌心裏都是汗……那樣的狀態持續了幾個月,連他們的精神都要一起崩潰掉了。
怎麼還敢放任他一個人?
穆西眼睛睜大:「怎麼會這樣?」
簡白掉着眼淚邊說:「那天他醒過來,醫生就說你和紹然已經不在了……他就跟瘋了一樣,把醫院翻了個底朝天,一個一個房間的找你們。我和你爸覺得那樣不是辦法,後來你爸一巴掌把他打醒了。醫院的工作人員就帶着他去看你的屍首,以為那樣他就能認清事實,死了心……」簡白哽咽得發不出聲音,漸漸的,嗓音撕裂一般的痛觸。
可結果不是那樣的。
他沒有認清楚,反倒變得更糊塗。簡白那時候讓季銘憶把人帶出來,他在裏面呆的時間夠久了,如果不去喊他,只怕不會自己走出來。
那一幕季銘憶到死都不會忘記,他的心要跳出來了,喪子之痛只能是那樣。那樣的驚悚,一顆心都被劈開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承受得起。
季江然坐在地上懷裏抱着顧淺凝的屍體一動一動,安靜的靠在那裏。
季銘憶叫了他兩聲,伸手去將他喚醒,看到地上大片的血液,從他的手腕上流出。而季江然整個人閉着眼睛,那樣安靜,他竟是死得心甘情願。
好在是在醫院,難得血庫中有那樣的血液,經過一番急救算是把人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可是一個哀莫大於心死的男人,救回來了又怎麼樣?
他不想背棄自己的諾言,一心想要跟着去。那些同生共死的話,一直都是季江然說的,正如那個先死的如果是他,他一定會拉着她一起。而如今她先走了,他沒道理不跟隨,他捨不得將手放開。
所以才說季江然的命是簡白硬生生求回來了,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能再失去第二個。
簡白直接給他跪下,痛苦失聲的哀求他:「江然,我和你爸爸將你和你哥養大花費多少心血,你以為我們就容易麼?你們為什麼就那樣自私,不肯為我們當父母的想一想呢?你不能沒有她,她死了,你就要陪着她,可是我們呢?我們就可以沒有你嗎?你哥哥已經走了,我們不能再失去你,你這樣不是要我和你爸爸的命嘛,你有沒有想過,你走了,我們還怎麼活……」
當年季江然背負了這麼多,整個季家的生機都壓在他一個人的身上,比五指山更難讓人翻身。而季銘憶和簡白就那樣緊緊的拉着他,一時片刻不肯鬆手,總算將他留住了。
可是,季江然那一段的日子不好過。整個人跟丟了魂一樣,恍惚一覺醒來,緩不過神來,像個小孩子一樣輕輕啜泣,而他怔怔的望着天花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樣子就跟很小的孩子夢裏在哭,醒來了依舊啜泣,還處在驚恐或者悲傷中,當時的季江然就是那樣。
簡白看在一邊,心都要碎了。
「他就那樣反覆的折磨自己,雖然沒有再割腕,卻頻繁進醫院。有一次大冬天的下着冷雨,而他就在你的墳前睡着了,如果不是上官小小及時發現他,他一定已經沒命了。可是,再年輕再好的身體也經不起那種幾近自殘的折騰,還是落下一身的毛病。這些年我就擔心他的身體出什麼大問題,一直勸他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可是他一直吵着忙沒有去……我知道我一直逼着他再找一個人結婚,讓他感覺很煩躁,有的時候氣極了,甚至懶得跟我說話。如果他能好好的,我也不想逼着他,讓他過想過的生活,可是……他過得太苦了,我真的怕到最後我和你爸爸我們兩個都走了,閃下他一個人沒人照顧,便想着如果有一個女人天天盯着他,是不是我們也會放心許多……」
穆西咬着唇,但沉悶的嗚咽聲還是止不住的溢出來。她的喉嚨因為隱忍疼的不可思議,嗚嗚咽咽的,將聲帶都要扯破了。
簡白的話每一句都清析的響徹耳畔。
她說:「你不要看他這些年人前風風光光的,沉默寡言,好像成熟穩重了許多,其實不是,有一段時間我是懷疑他的精神出了問題,是不是患上了什麼精神疾病。一直想帶他去看一看,可是你知道江然那個性格,他打小就要強,哪個人要說他有病,不僅會將他氣死,思想壓力也會增大。我和你爸爸商量之後,沒有說出來,一心等着時間久了,讓他慢慢恢復……」
「那時候最擔心半夜聽到奇怪的聲音,一定是江然發出來的。他有的時候就跟瘋了一樣,夢遊着去做某一件事情,弄得樓上樓下乒乒乓乓的,折騰一下也沒什麼,只要不做什麼過激的行為傷害自己,我和你爸爸就已經很慶幸了……哪裏敢叫醒他,兩個人都不敢睡,就站在那裏看着他瘋看着他鬧。白天不說話,壓抑得久了,晚上再不允許他釋放,一定會將他憋壞。我們就是那麼想,所以當年都是那麼陪着他一起走過來的。」
……
季江然被季銘憶劈頭蓋臉的教訓,卻一句反駁的話也沒說。
最後季銘憶也說累了,知道如今這個時候,大家的心情都好不了。不想給他過大的壓力,喝了一口茶水說:「行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小西一定不會比你好過,你說話的時候注意一下語態,別動不動就大嗓門的跟她喊。你自己好。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我去看看紹然。」
季銘憶去院子裏找穆紹然了。
季江然悶頭在客廳里坐了一會兒,站起身往外走。
聽到下樓的腳步聲,那聲音飛快。不等回過頭來,腰上已經被一雙手臂纏緊,穆西一側臉頰緊緊貼着他的背。
「老公,是我不好……」
季江然之前狠狠的發了一通脾氣,這會兒卻要她低聲下氣的先來認錯。心裏怎麼都不是個滋味,又酸又軟,轉過身來抱緊她。只說:「傻瓜。」
穆西覺得他才是傻瓜,看着那樣內斂睿智的一個人,其實卻是這個世界上的頭號大傻瓜。
抓起他的右手,不等季江然反應就去脫他的腕錶。
季江然反應過來,自然是阻止。
「你做什麼?」
穆西又開始掉眼淚,淚珠子很大,一顆一顆下雨一樣砸到他的手背上。季江然從來沒看她這樣哭過,也有些慌了。那隻手微微的顫了下,抬起另一隻手擦她眼角的淚水,可是止不住。
不得苦笑:「怎麼了?嗯?要是之前大聲吼你,覺得委屈了,你就打我兩下。」
穆西卻執意將他手上的表摘了下來。果然有一條細細的痕跡,明顯凸起來,肉色的,不細看不是特別明顯,可是仔細一瞧就能想出他做過什麼。
難怪他將習慣改掉了,他分明不是左撇子。
而她多麼馬虎大意,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注意到。他隨意編排一個藉口糊弄她,她就信了。一起洗澡的時候他摘下腕錶,她也沒有發現,晚上的時候更是不會看。哪裏會想到這樣一個小細節里竟然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
穆西怕的不得了,如果不是季銘憶發現得早,是不是悲劇已經釀成了?
他們天人兩隔,錯過去,一輩子就真的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這個男人曾在她逃生的時候,獨自去鬼門關轉了一圈,就為他當年同生共死的一句話。她不在了,他果然沒能好好的活着。他沒有背棄諾言,他是打算用生命陪着她的,就那樣陪着他去死。
他怎麼就對自己下得去手?
穆西一下下打在他的胸膛上。
「季江然,你怎麼這麼傻,你是傻子嗎?生生死死是鬧着玩的?你都已經是多大的人了,還跟毛頭小子那樣玩殉情的戲碼,你知不知道自己多愚蠢?」
她果然知道了。
季江然抱着她,死性不改:「你現在知道了,我就是這種一根筋的人。你被我纏了,就會很麻煩。所以別想甩下我,你根本沒那個本事可以撇下我。現在他們有了紹然,我真的是什麼都不害怕了。我想陪着你,誰都阻止不了。」
事情還不到絕望的時候,為什麼要這樣悲觀的做最壞的打算,真像臨行前的訣別。
其實沒有人想,可是沒有辦法,似乎真的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想。
就算找到那個將消息泄露出去的人,即便將人滅口也抑制不住事態的發展。風聲傳得這樣快,一切都已經泛起來了。公方那裏有了關注的趨勢,媒體更是將人盯得緊緊的。有心事但凡想將事態挑起來,就不會不留後手。
穆西和穆紹然已經不敢再住在以前的別墅里。季江然將他們悄悄轉移,暫時住進季江影的一套別墅里。那不是他的房產,所以引起別人注意的可能性不大。
這個時候出城也不安全,說不上哪裏就有記者,拿着長焦距的鏡頭時刻的瞄準着。就像阻擊手對準人的心臟,隨時準備射擊一樣。
龔文那個女人季江然早已經見過了,但是問過之後真的不是她。她哭着鬧着,被嚇得魂不附體。當時那些照片她在給簡白看的時候就已經發送到自己的另一部手機上了。不過就是設一道保險,備不時之需。這是許多現代人都會有的習慣,習慣將一個文件備份多次,畢竟電子產品這種東西並不會真的比人的大腦保險好用,丟失文件的經驗誰都有過,很麻煩,所以不得不防。
那一天在甜品店裏聽到同學那樣說,想起這部手機里還有季江然的照片,就忍不住拿出來炫耀。
可是,到底是在哪個環節丟失的,就連中龔文自己也想不明白。
現在的問題已經夠棘手的了,季江然也不想再節外生枝,反倒讓人一眼看穿他心裏有鬼。
問清之後,就讓龔文離開了。
順着龔文提供的線索,將看過她手機的幾個人細緻地查了一下。結果嫌疑都被一一排除了。
轉了一圈,焦點又轉回到了龔文的身上。那些照片只能是從龔文那裏流失的,季江然手裏的那一份早就毀掉了,他這裏半點兒不存在問題。
於是季江然又給龔文打電話,語氣儘量放得平和,小姑娘不經嚇,一旦讓她慌了手腳,不僅腦子發白,還會讓聲勢浩大起來。這些天許多事情都是在暗中默默的查,並不敢讓外界看出他對這次的事件有多看重,更不能亂了方寸。起碼在旁人看來,要像曾經許多次傳出緋聞那樣淡然處之,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煙消雲散,只有這樣才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所以這些天他照常上班,應酬,和那些商業夥伴談笑風聲,不知道有多累。
晚上也不敢去穆西和穆紹然那裏,一個人照常回家,只是整晚整晚的失眠。沒有穆西在身邊,聽不到她均勻的呼吸,他竟然連覺都睡不着了。只覺得心慌,靠在床頭抽煙,很多時候一坐就是一晚。
「你再想一想,誰還碰過你的手機?有什麼可疑的人選?」季江然再次給龔文打去電話,又說:「這種風流債背上身,被傳得滿城風雨實在窩囊,我跟那個女人不過有過短暫的接觸,就要被這樣編排,遭人誹謗質疑,如果是你,你覺得這感覺如何?而且這些照片只能是從你手裏傳出去的,如果不是看着大家一個學校的面子,這件事情我一定不會這樣了事。鬧到法院去告你誹謗,信不信一定可以治你的罪?」
龔文不是一點都不害怕,這件事的確鬧得挺大,看似給季江然招來了麻煩。正常人一定不會以為照片上那個人是穆西,死了的人啊,無稽之談麼。
而季江然卻被這些無稽之談困擾着,對他的名聲造成了不良影響。龔文也知道這種事情完全可以拿到法庭上維權說事。畢竟她是最大的嫌疑人。這樣的麻煩她也儘可能的想要避免。
於是努力回想,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後突然想起什麼,馬上說:「二少,我想起來一件事情,那天在甜品店裏一個女人借我的電話用了一下,說是給她的女兒打電話。我想着會不會是那個人有問題,否則我真的想不出什麼了。從z城回來我是有氣,可是我小姨跟我說的很明白了,我也不敢在這種事上找你的不痛快。而且我的手機一直帶在身上,就那幾個朋友看過,他們跟你無怨無仇,更加不敢招惹你。家裏的下人我也想了,他們壓根沒有機會拿到我的手機,所以二少……我真的想不出什麼東西了。」
季江然馬上警覺起來:「那個女人長什麼樣?」
龔文握緊了電話說:「一個短頭髮很瘦的女人,五十來歲的模樣……哦,對了,我想起來了,她的女兒是一個智障,長得倒是挺漂亮,只是傻乎乎的,跟小孩子一樣……」
季江然眼神凌厲的眯起來,划過一道銳利的精光。
安子析!
安夫人就很精瘦,而安子析也確確實實的是個智障。
除了她們,不會有別人了。
上官小小在c城的那幾天過得很自在,楊時風帶她四處轉轉,然後帶她去吃本地的特色小吃。楊時風去公司處理公事的時候,她就在酒店裏睡覺。
等他下班了,再一起出去吃飯或者逛街。
楊時風帶上官小小去過家裏一次,跟他說的一樣,楊時風的爸爸媽媽都很好相處,見到上官小小喜歡的不得了。
由其楊時風的媽媽,拉着上官小小抱怨:「終於有一個女孩子栓住他的心了,一直讓他找個女朋友帶回來給我們看看,他就吵着忙,說是根本沒有時間交女朋友。一直不肯找,這回好了。」
家裏有一個下人,能看出來是楊家的老人了,楊時風就叫她李阿姨。
李阿姨聽楊夫人這樣說,笑呵呵的:「夫人,這回你可放心了吧,帶回這麼好的一個姑娘。以後你和老爺就等着享清福吧,幫年輕人帶帶孩子,每天心情肯定好的不得了。」
她這麼一說,上官小小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了楊時風一眼,臉蛋紅撲撲的。
楊時風伸手把她拉過去,讓她坐到身邊來。
「媽,阿姨,你們去忙吧,別拉着小小沒完沒了的了,我們還有事說。」
李阿姨衝着楊夫人遞眼色:「看到了麼,現在就嫌我們礙眼了。」
楊夫人就笑:「嫌我們礙眼,我們就不在他們眼前晃,走,去廚房看一看,讓他們多做幾道小小愛吃的菜。」
那時候人一走,楊時風還笑話她。
「臉皮這麼厚,還不好意思了?」
其實兩個人很熟悉了,說起話來時常這樣調侃。年輕人沒什麼講究,相處起來輕鬆自在。
上官小小掐他的胳膊,楊時風很配合的哇哇叫。
「你就裝吧,楊時風,我根本就沒用力。」
「沒用力還這麼疼,你要真用力,我的胳膊不就斷了。」
兩個人鬥起嘴來,在旁人看來更像打情罵俏。
之後楊家人又和上官小小在外面一起吃了一頓飯,考慮到這樣會讓年輕人感覺自在一點兒,所以刻意沒去家裏。
楊家對上官小小一點兒說道挑不出,兩家又都知根知底,在長輩的眼裏無非是一樁無可挑剔的大好姻緣。
楊學溢刻意跟楊時風談了一下,說家裏人沒什麼意見,也給老戰友上官紀東打過電話,那邊對楊時風同樣相當滿意,不停的誇讚他。楊學溢現在只問楊時風打算什麼時候把事訂下來,讓他們做長輩的心裏有底。
楊時風笑着:「爸,這也太急了吧?」
楊學溢眉毛一擰:「什麼話,你都多大了,早到了成家的年紀。你不急,我和你媽可都急了。」
誰說楊時風不急?可是也不想給上官小小壓力。
兩人認識的時間不長,其實他仍舊拿不準,上官小小這次同意跟他一起回來是什麼意思。
上官小小發現楊時風似乎有心事,問他:「楊時風,你怎麼了?」
楊時風十指自然交握,抬起頭來看着她:「小小,你說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上官小小怔了下,只說:「明知故問。」
楊時風愣了一下:「男女朋友對不對?」見上官小小不否認,又說:「小小,其實我特別想問你,你這次跟我回來,是不是代表着你願意考慮跟我生活在一起的事情?」
其實上官小小這幾天一直沒有停止過思考,一切只是太突兀了。她只想過要跟薄雲易生活在一起,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想的,沒想過跟其他男人一起生活什麼樣。所以,當她放棄薄雲易,打算試着跟其他男人相處的時候,心裏只道是說不出的茫然。慌慌張張的,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她是不討厭楊時風,甚至也有一點兒喜歡他。甚至楊時風出其不意親吻她的時候,她也不覺得討厭。但上官小小不知道,這樣是否就表示可以跟他生活在一起了。
楊時風看她默然的答不上話來。
故作輕鬆的笑一笑:「我就隨口問一問,沒有逼你的意思。反正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相處一段時間你再回答我的問題怎麼樣?」
他不是一個咄咄逼人的男人,很有風度,幾乎不會讓人感覺不自在。這些上官小小都知道,跟他做男女朋友不會讓人討厭,反倒快樂自在。
勉強的笑一笑:「好。」
楊時風站起身:「走吧,去吃飯。」
夜風已經有了初秋的涼意,兩個吃完之後一起散步。
楊時風脫下外套披到她的肩頭,還帶着他的體溫。
或許是夜色太美,人太安靜,上官小忽然覺得感動。心底的一根深弦被觸動,跟他講起往事來。
「我想你一定也聽說了,當年我差一點兒就結婚了,已經穿着婚紗站在彌撒台前……只是新郎落跑了,這件事在整個京都傳的挺風靡,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因為這件事不敢出門,怕被人笑掉大牙,還曾跑到國外避難……」
楊時風眯起眼睛看她,的確是聽說過,這件事稍一打聽就不難知道。他還知道那個落跑的新郎是誰,京都赫赫有名的薄雲易。在他們這個行業里不知道這個男人的人,絕對算孤陋寡聞了。
上官小小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知道的。
苦澀的笑了笑,接着說:「是啊,就是那個薄雲易……我們一起長大,而我從小到大都喜歡他。真的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跟除他以外的人在一起。曾經為了他和別的女人鬥智鬥勇,耍心機,那個時候仿佛是最聰明的時候,對付其他女人總能找對方法。惡毒,或者楚楚可憐,對不同的女人用不用的方法。起碼沒哪一個可以爭得過我,我還一直在他身邊不是麼。」
現在想起來,是自欺欺人,她沒有打敗任何人。薄雲易之所以沒有推開她,是因為他不喜歡她。終究只把她當妹妹看待,她的小聰明,小把戲,他都一笑了之。
跟楊時風說話不費力,他懂人心,所以即便這樣斷續,他還是懂她。
上官小小嘆了口氣:「事實證明,打敗再多的女人都沒有用,我最大的勁敵不是別人,而是薄雲易。我扳不倒他的心,耍再多的心機有什麼用?多少年過去,還是站在他的心門之外,一步不曾走進過。這樣一想,薄雲易對我真的很好很寬容,他從來不想傷害我,最後也真的沒有捨棄我。」
他只是不能喜歡她。
楊時風一步向前,擋到她的路前面。上官小小低着頭,沒想到,撞到他的胸膛上。楊時風一伸手順勢將她攬緊了:「別再說他了,我已經吃醋了。我知道你喜歡他,想嫁的人也一定是他。可是,這話當着你男朋友的面不能說,即便睜着眼說瞎話,也不能說出來。你就不能對我耍一點兒小心思,拿花言巧語騙騙我。騙到手了,或許會發現我也是個不錯的男人,如果你最早遇到的是我,愛上的或許就不會是他。」
上官小小被他困在狹小的範圍里緊緊的。抬起頭看他,頭頂難得有細碎璀璨的星光,不明顯,卻襯得他的眼睛明亮。上官小小就想,或許真的是那樣。
楊時風挑起她的下巴:「你告訴我,當時你匆匆忙忙,像個瘋婆娘一樣跑去機場找我,心裏想的什麼?」
上官小小說:「什麼都沒想。」
真的是什麼都沒想,一覺醒來就慌了,甚至忘記前一晚思考之後的答案是去還是不去,急急忙忙的就跑去了。
楊時風笑起來:「沒有想就對了,說明你是有那麼一點兒喜歡我的。」在她的嘴角啄了下,男人總是大方,又總愛貪這樣的小便宜,在他們看來仿佛理所應當。沒有放開她,接着說:「你不是沒有打敗薄雲易,你用心過,努力過,但是與他仍舊站在最初的位置上,就該動一動腦子,他真的是你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嗎?」
上官小小皺起眉毛:「你想說,他不是,你是。」
楊時風笑得更甚:「正解,總算聰明了一點兒。」
他送她回酒店,在酒店的廣場上吻了她。
上官小小沒有推開,甚至有些陶醉。
每次都是點到為止,不會更深一步。
楊時風瞳色很深,喘着氣:「你上去吧,我不送你到門口了。」
上官小小沖他揮了揮手。
「那你回去吧,晚安。」
可是,楊時風沒離開,站在那裏看着她上樓。
上官小小每走一步都在想,她該摒棄一些東西了是不是?例如執着與習慣。
回到房間給薄雲易打電話。
就知道他要損人,當她說到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想的時候。
薄雲易毫不留情的罵她:「豬腦子,不是我說你上官小小,你不是豬腦子,那你就是真矯情了。你跟他回了老家,見了父母……結果你告訴我,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你那腦子裏除了面就是水,是不是?」
上官小小晃了晃,直說:「真的感覺跟漿糊一模一樣。」問他:「你說我喜歡他嗎?」
薄雲易吃着東西呢,他加班到很晚,這個工作狂忙起來了。也是遭到了報應,誰讓他之前一副清平天下的模樣,如今忙得不可開交,連晚餐都要在辦公室里吃。
「你是不是喜歡他,只有問你自己。你的心一定是知道答案的。要真不知道,你拋個硬幣試試看,花朝上就是喜歡,否則就是不喜歡。」
上官小小罵他:「神精。」
他那麼不成心,上官小小不跟他聊下去。
「你工作吧,我不理你了。」
掛斷電話扔到沙發上,還是信了他的鬼話,去包里摸索出一塊硬幣,就要拋出去的時候,捏到手裏笑出來。她可真是傻了,這種事情怎麼能信,也只就她會信吧。
接着又放了回去。
這世上一定有比她更傻的人。
薄雲易就算一個。
他可不是信口開河,自己便常玩這樣的把戲。這會兒就是,拿起辦公桌上的硬幣拋起來。
「花就是想念,否則就是不想。」
「啪」一聲,落到桌面上,嗡嗡的轉了幾圈,被他按到掌心裏。慢慢的掀開來看,按着眉骨苦笑:「她果然是不想我的。」
起身站到窗前,拿手指在玻璃窗上輕輕的勾畫,他和許多年前有一樣的壞毛病。當初從z城回來,他就是拋過硬幣的,這樣的傻事也只有他會做。可是,每一次卻都仿佛跟天意隱隱重合。老天告訴他,放手吧,否則就會走火入魔,真的墜入魔道傷害到她。於是跑到樓下等她,前情舊恨一筆鈎。
卻仍舊改不了這樣幼稚的毛病。
想起給薄東勝打電話,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很晚了,只得作罷。
薄東勝是擔心自己這個兒子的,太死心眼,說也不聽,非得等自己轉過那個勁來。
不是不心疼,就跟呈梅說:「孩子大了,不要再逼他了,想怎麼過,是他自己的事,只要他心裏覺得痛快就好。」
呈梅悶在那裏不說話,最早的時候薄雲易很正常,時不時交一個女朋友,現在的男孩子哪個不是這樣。可是,那一朵一朵的爛桃花都被她給掐滅了。那時候上官小小是薄家兒媳婦的最上層人選,就算不是她,也要在圈子裏找一個門當戶對的,有一樣的觀念,將來才好生活在一起,省去一些磕絆。
可是,上官小小終究是不可以。而顧淺凝嫁給別人之後也不在了。薄雲易這麼多年就像游離的鬼魂,飄飄蕩蕩的,一直也都是一個人。
呈梅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當年顧淺凝分明是走進他的心裏了,他才那樣跟她抗衡。結果沒能如他所願,顧淺凝嫁給了別人,他整個人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有的時候想一想,也覺得難過,會不會當初太**,做錯了?
聽薄東勝這樣說,多少有些無話可說,卻掩不住心裏的難過。
安夫人和安子析一起去逛商場的時候,在門口被攔下,逼着上了一輛車,直到一家會所停下。兩個人硬性被帶到一個包間裏去。
無論安夫人怎麼掙扎反抗,那些人都沒有放開,還是大力的扯着進去。
一進來就傻眼了。
看清沙發上的男子,修長的雙腿自然交疊,西裝褲線熨燙筆直。白色襯衣沒有打領帶,再往上,薄唇微抿,桃花眸子冷淡的眯起來。
她吸了一口涼氣,是季江然。天呢,竟然是季江然這尊瘟神。
安夫人下意識把痴傻的安子析護到身後。
強裝鎮定:「二少,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怎麼招惹你了,光天化日,你的人就敢強行把我們帶到這裏來?太明目張胆了。」
季江然銳利的眼睛盯緊安子析,看她目光空洞的縮在那裏,偷窺一般望着他。
「明目張胆?我倒是想低調啊,我偷偷的找個女人,都有人心懷鬼胎,大作文章。那些人倒是不明目張胆了,可是這樣的手段比我這個還要齷齪吧?」
他站起身,緩緩的朝她們走了過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緊安子析,深邃的眯着,跟鷹一樣。
安夫人有些打顫,護着安子析一步一步的往後。
「你要幹什麼?你的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
季江然冷冷的鈎着唇:「原來大嫂出來了,時間還不到吧?不過大嫂真是天生麗質,在裏面呆了那麼久,還是跟以前一樣水靈。」
安夫人臉色發白:「二少,我們安家和你們季家早就沒有關係了,你到底要做什麼?」
季江然還是伸手將她拔到一邊去,一下將安子析拉到懷裏來。挑起她的下巴:「跟我大哥是沒有關係了,不過我可一直都當她是我大嫂呢。」安夫人伸手去拉扯他,嚷着讓他將人放開。看那樣子安子析已經被嚇壞了,拼命的想要退出來,眼睛裏已經漲滿水汽。可是季江然不僅沒有放開,反倒將人攬得更緊了:「大嫂這樣真叫人心疼,楚楚可憐,我近來最心疼這樣的女人,生過孩子的女人最有味道。這一點你們該是很清楚。忽然想起來,大嫂也是生過孩子的人了,真是怎麼看怎麼對我的胃口。」
安子析受到驚嚇就會哇哇大叫,你小孩子那樣。
安夫人真的是慌了神,可是季江然無論如何不放開。她只得求他:「二少,我求你放了子析吧,她已經傻了,不再是以前的安子析,也不是你的大嫂了。她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你有什麼恨意,也該消了。二少,我求求你,放過我們安家人吧。」
季江然眸子眯緊,只是無動於衷。捏得安子析更疼了,陰冷的看着她:「放過你們安家?安子析這種蛇蠍心腸的毒物,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安份守已呢?嫌自己的命太長了是不是?」
安子析拼命的搖頭,淚如雨下,無錯的喊着:「媽,媽……」
安夫人拉着季江然的胳膊:「二少,我求求你,放了她吧,我求求你了……」
季江然一把將人甩出去,覺得捏她一把都是髒了自己的手。
抽出茶几上的紙巾擦了擦,只說:「安子析,如果你不是今天這樣了,你還差幾年刑滿釋放?五年的時間該有吧?」他坐到沙發上,點着一根煙,看到安夫人去將安子析扶起來,她的額角磕破了,流着血,而季江然一臉淡然的說:「時間過的可真是快,一晃四五年的時間都過去了。大嫂的孩子也快到五歲了,小傢伙長得可真是可憐,胖乎乎的,說話也很伶俐,見到我就叫叔叔,還讓我抱。」
季江然說話的時候漫不經心的吐着煙圈,霧氣的後面一雙桃花眸子凌厲的眯着。
安子析眼中的光色到底閃了一下,快到微不可尋,更像是人的錯覺。再一細看,還是那樣痴痴傻傻的,只覺得空洞,相比之前更多了一些恐慌,是被季江然之前給嚇的。
安夫人驚怔的問出來:「你見過安安?他在哪裏?」
季江然笑着:「現在他是在國外,生活的很好,愛笑,也很聰明。跟着段心語一起過。不過,以後在哪裏,那就不好說了。」
「你什麼意思?」
「我沒意思,那要看你們什麼意思。」季江然這話是衝着安子析說的:「大嫂,你要真聰明,你就一直傻下去。我就怕你跟許多年前一樣犯糊塗,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就是挖好了坑自己往下跳,千萬別跟以前一樣。你這麼多年裝瘋賣傻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連我都給騙過去了。你吃這麼多苦不就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的謊言被拆穿了會怎樣?你告我什麼?詐騙?那你這樣又算什麼?大嫂,你是來人世走了這麼多年,對生命或許不再那麼看重。可是你的兒子還小,小小年紀去給你陪葬,總覺得可惜。你生下他,卻沒能愛過他,就要他陪着你去死了,你這個母親當的……」
不要說安夫人嚇破膽了,就連痴兒一般的安子析也是慌慌張張。
可是,她坐在那裏一樣讓人看不出任何異樣來。
季江然掐滅手裏的煙,還真是功力深厚,難怪這些年過去,竟能蒙蔽世人眼。真是城府深厚可怕的女人。季江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現很好,無論什麼時候都要這樣偽裝,不要讓任何人看出破綻來,否則你就慘了。」彎下身,衝着她的耳畔吹了口氣,神色曖昧的說:「大嫂可以不用這麼關心我,連我睡什麼樣的女人都要操心。嚇跑了我的女人,要你來當替身。」感覺安子析的身體因為恐懼微微的顫了下,又說:「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總不能裝一輩子,不如收拾東西趁早走人,或許還能看到兒子。」
季江然離開了。
安夫人整個人虛脫了一樣,坐在沙發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半晌,才說:「他是怎麼看出來你是裝瘋的?」
那個惡魔,什麼事做不出來,剛剛真的是嚇死她了。
只是想不明白,所有環節都是匿名的,怎麼就會一下想到是她們?而且龔文也並不認得她……
安子析乾瘦的手指緊緊摳着沙發沿,看似季江然給她指了明路,卻也同時將她逼到了死路了。這個男人就是這樣有本事,當年就是因為對他掉以輕心,太過輕信,才會一次次上他的惡當,直到最後掉進深淵,萬劫不復。
她不過就想報仇,最後仍舊只是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可是,她猜那個女人一定是顧淺凝。不知道這兩個人當年又在玩什麼把戲。不會巧到跟顧淺凝長一個模樣,她跟顧淺凝的仇恨比任何人都深,即便她化成灰她都認得,何況只是化了個大濃妝。
安子析沉默的坐在那裏不說話。
安夫人側首問她:「你打算怎麼辦?還是不要招惹他的好。你也知道季江然那個人心狠手辣,什麼事都做得出。你好不容易才出來,可以脫離苦海,穩定一段日子我們就能悄無聲息的移居國外了。這個時候再栽進去,子析,你的一生可真就毀了……聽媽的話,別再報復他了,我們安家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幾年前的帳怎麼算?
如果不是她命大,季江然一定已經讓顧淺淺弄死她了。他們設了那麼大的一個局,一步步將她逼到死路上,讓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如果不是她幾年來裝瘋賣傻,無止境的折騰自己,怎麼會有機會活到今天?
她惡狠狠的:「我不甘心。」
安夫人過來拉住她的手:「子析,你聽媽說。季江影早都已經死了,即便你知道他再多的秘密,對於季江然來說,也不是什麼威脅了。他怎麼還會像幾年前那樣想要你的命呢?我們走得遠遠的,或許真的可以找到安安,我打聽過了,他們是去了美國。」
安安……
安子析的神色明顯鬆動了下。
這些年除了那些磨滅不去的仇恨,她還想孩子,越痛苦越想念。每天意識到自己一無所有的時候,就會想起來,她還有一個孩子。
季江然的意思她聽明白了,如果她作下去,執意要挖出一些秘密,不讓他好過的話。他也會將她隱藏的東西大白於天下,他們這樣的確算五十步笑百步了。到時候她不僅要乖乖的去坐牢,連孩子的性命可能還保不住。
安子析聽過之後也是心神不寧,回到家之後整顆心仍舊七上八下,久久不能穩定。
時至今日一切她還賭得起嗎?
除了家裏人的這幾天性命,真的再沒有什麼了。
門鈴響起來。
安桐去開門,安子析揚起頭看他,安桐的頭髮都已經白了,這些年他衰老得很厲害。安家從當年一敗塗地開始,就再沒走過順風順水的路。
門口站着一個陌生人,只說:「你們好,我是二少派來的,他說你們可能會用車,所以派我過來接你們。」
安子析真要苦笑出聲。
這就是季江然,知道他們躊躇不定,猶豫不決,索性就來替他們做一個決定。如果這一次安家不識相,不收受季江然的好意,那麼,下一次門鈴再響,他送來的是什麼?極可能是一個孩子的屍首。
安子析心口一陣抽搐,如同被人狠狠的擰了一計。
竟嚇得連血色都失去了。
是啊,她打生下那個孩子,一點兒愛都不曾給過他,總不能殘忍的拉着他去死。他才那麼一丁點兒。
安子析抬起頭來,叫司機去外面等一會兒。
她是個『傻子』,去哪裏都不方便。就說:「爸,媽,你們坐着車去警察局裏說明白吧。」
安桐有一點兒擔心:「會不會出什麼事?這種誣告也是犯法的。」
安子析微微一笑,苦澀難耐。
「放心吧,不會。」
跟季江然交了這麼多次手,也該了解他什麼本事了。只怕沒人比他更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安家因此吃上官司,一糾纏就是幾個月,到時候不論公方還是媒體都會齊齊關注,對他有什麼好?
不用說,他也會將事態壓下去。而且會將自己血洗得乾淨。
他們只要按着他的指示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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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開始請三天假,寫大結局,要是三天搞不定,再跟丫頭們說哈~~~會通知你們滴,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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