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時代 第六章質子

    神聖伊普斯帝國的首都聖都並不是擁有悠久歷史的城市，她建成至今還不到一百年的時間，一百年前這個地方還只是一片不毛之地。當時的帝國的首都遠在大陸北端最大的海港銀月灣畔，那裏是大河德里羅的入海口，滔滔河水，就此注入茫茫大海。帝都因其所在地而名，是為銀月城，與聖都相比，銀月城具有極為悠久的歷史，她的歷史甚至可以追溯到神魔大戰，而且不論是在宗教還是在人類歷史上，這座城市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這個城市所在的神跡平原可以說是人類最大的發源地之一。那片廣闊的平原是全大陸擁有最多的古代遺蹟的地方，這些遺蹟在讓眾多的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在為之傾倒和慶幸欣喜的同時，也同樣為他們帶來了無盡的煩惱，因為大陸上那些日夜折磨那些老學究們的歷史未解之謎倒是一大半與這片古老的平原有關。

    人們都喜歡稱這些未解之謎為「諸神留給人類的難題」，雖然說人有時喜歡自欺欺人，把一些自己解決不了的難題都攀到諸神的身上，這樣難免會錯怪了諸神，但這片平原倒或許真的與諸神有些關係，因為在大陸為數眾多的宗教信仰中，幾乎所有的宗教都堅信在神魔大戰中是自己所信仰的主神帶領着他眾多的神仆和戰士在這片神跡平原打敗了魔族的主神「撒旦」大魔王，並將這個邪惡的魔鬼永遠地封入地獄最深處的死亡深淵受苦，正是這個光輝而巨大的勝利決定了神魔大戰的結果，最終魔族徹底地戰敗，而光明重新統治世界。

    當然在大陸眾多的神教中，那位統帥神族的「主神」是絕對不相同的，就像現在統治神聖帝國的光明神教的主神就是個叫作「愛克達里斯」的，教廷的神聖經典里稱這位主神頭戴用銀色桂樹枝編制的頭冠，乘着一輛會冒火焰的戰車，手中握的是他喜愛的巨大戰弓，乃是一位威武的戰神。而在大陸南部的眾多國家的宗教中他們的主神是一位叫作「月之女神」的，不僅姓名不一樣，連性別都不一樣。

    現在的銀月城雖然已經不再是帝國的首都了，但是她仍然是帝國除了聖都之外最重要的城市，她是神聖帝國擁有人口最多的城市，同時她還是光明神殿的所在地，光明神教的聖地，同時甚至還是其他好多信仰光明的神教的聖地。

    銀月城作為帝國首都已經有了八百多年的歷史，雖然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帝國的政治中心，但是在周圍神跡平原眾多人口的支持下，這座年老的城市卻並沒有半分衰落的氣象，在表面上甚至越發的繁榮了。

    在八十多年前，也就是大陸歷的5712年，聖都正式代替銀月城成為神聖伊普斯帝國的首都。在帝國八百多年的歷史中，隨着一次又一次的兼併戰爭，帝國的領土已經是帝國初期的幾十倍了，遠處北地的銀月城顯然已經不能控制日益龐大的神聖帝國，因此神聖帝國的第十九任皇帝陛下達森·伊普斯力排眾議，決定遷都於雲河河畔，也就是今天聖都的所在地。當時的神聖帝國剛經過一次內戰的洗禮，百廢待興，皇帝銳意進取，為了能更進一步向南方發展，甚至混壹大陸，因此建立新都的工程十分巨大，歷時十七年之久。但是偉大的達森·伊普斯皇帝卻沒能在新都的皇宮裏住上一天，在這位皇帝宣佈遷都的第二年冬天，他在冬節的那天清晨被侍從發現被人刺死於偏殿之中，他的一腔偉大抱負也隨之煙消雲散。

    但新都終於還是建成了，帝國皇室接受光明神教的賜名，將新都命名為「聖都」。同時光明神教的教宗陛下將帝國聖都定為光明神教的第二聖城——第一聖城是北方的銀月城。

    在達森·伊普斯皇帝的構想下，聖都被建成了亞特蘭蒂斯大陸最偉大的城市。這個城市體現了人類在建築，材料，城市規劃，軍事，文化，藝術等等方面的最高成就，她是世界上最完善的城市，同時她還是一個能夠自給自足的巨大要塞。本來在達森皇帝的眼中這座城市的軍事性就要遠遠高於其他方面。

    聖都的房屋並沒有變化多樣的風格，明顯帶有十九世皇帝時的氣息，簡單實用，但簡單的風格並沒有降低它們在藝術上的表現，實際上為了紀念那位皇帝陛下，無數的藝術家都參與了聖都的規劃建設。而且簡單明了的藝術風格也曾一度成為帝國文化的主流。

    聖都的房屋建築整齊，佈局合理。聖都的街道筆直，平整，寬闊。

    幾乎隨處可見的魔法燈將聖都變成了個不夜城。

    城中上千個蓄魔池為這些魔力燈提供着源源不絕的能源，同時也為隨時可以張開的強大魔法屏障提供着魔力支持。

    一身黑袍的瑞仁如幽靈一般飄行於其中的某條街道上。他下意識地躲過明亮地魔法燈光，悄悄地潛行於街旁樹影的黑暗之中。

    同其他許多街區的街道的熱鬧，繁華相比，這條街道簡直就是無比的冷清。寬闊的街道上空空蕩蕩的，平整的大理石板在魔法燈光光下散發着幽幽的光芒。

    偶爾，會有一輛樣式或簡樸或華貴的馬車匆匆駛過。那些駕車的車夫大都低着頭，就連那些拉車的馬匹都顯得有些鬼鬼祟祟。馬車一駛遠，街道上馬上就恢復了平靜。

    「啪」的一聲輕響，一片手掌形樹葉從街旁高大的金桐樹上落了下來，那片有些發黃的樹葉飄飄蕩蕩地落向瑞仁的鼻尖，當它離瑞仁還有寸許遠時，「蓬」的一聲便炸成了碎片。

    此刻瑞仁身上仍舊有些麻痹，同時他的心情很糟糕。

    在孚瑞德魔法學院的校門口隨便抓了一個學生，那個可憐的傢伙驚恐萬分地告訴眼前這個渾身似乎冒着寒氣的黑衣小子：「今天是九月二十三號。」瑞仁鬆了一口氣，還好！謝天謝地，自己只是昏睡過去半天而已。他順手放了那個雙腿打顫幾乎站立不住的學生，也懶得管那傢伙大聲驚叫着「救命！」跑開，自己一個人走出了校門。

    仰天長長噓了口氣，瑞仁似乎要將下午的一切鬱悶給吐出來。

    他，堂堂的瑞仁·內里提曼子爵閣下盡然受如此奇恥大辱！這個仇，那是結大了。

    他，瑞仁·內里提曼子爵閣下可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帝國貴族。

    這個神聖伊普斯帝國由一大批圍繞在皇帝陛下的貴族世家組成帝國上層，他們把持着帝國的各個部門，掌握着國家的命脈，勢力滲透到帝國的各個方面。而在帝都的外面則是由擁有對封地治權的大小領主們統治着，這些貴族世家和領主老爺們都要宣誓對皇帝陛下和神聖帝國的絕對效忠。

    他，瑞仁·內里提曼所代表的內里提曼家族就是這樣的一個家族，內里提曼家族的封地就是帝國東部的楓葉省，這個省被併入神聖帝國還不到五年的時間。原本楓葉帝國是一個由內里提曼家族統治的小公國，這個公國的統治者里奧·內里提曼在五年前宣誓效忠神聖帝國，從此楓葉公國被改名為楓葉省，領主由里奧·內里提曼接任，封帝國公爵。

    而瑞仁，里奧公爵的第七子則被派往帝國首都出任內里提曼家族在聖都的「特使」。那個時候，這個傢伙還只有十四歲。

    他的小小年紀不會讓人疑心到他的其餘身份，他在當這個「特使」的同時，還為內里提曼家族在聖都明里暗裏幹着一些與效忠帝國無關的事情。同時他身上的魔法學徒長袍也掩蓋着他是一個武技高強的間諜的事實。這一明一暗的兩個身份，都同樣令瑞仁感到討厭。

    不過，這一切都將在今晚結束。從此以後，他將不會在是什麼倒霉的「特使」，他將不會是什麼陰暗的間諜，甚至將不再是里奧·內里提曼的兒子。當然，在這一切結束之前，他還有最後一件事情去做，他要替內里提曼家族運出古德里安家族走私魔晶石的證據，那本薄薄的帳簿將徹底地摧毀這個一直與內里提曼為敵的一切。

    對於會有多少人因此而無辜遭殃，瑞仁不想去想，他也管不了，畢竟家族的意志不會因為他而改變，在家族的眼中，他這個第七子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甚至家族裏不少人認為，里奧·內里提曼大公沒有在他出生後將他拋棄野外根本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他黑髮黑眼的樣子與大公金髮碧眼的樣子完全不同，他的母親雖然據說來自一個稀少的種族，但是他的樣子與大公差別也太大了，連大公自己都懷疑他並不是自己的孩子，當然外表寬容慈和無以倫比的內里提曼大公是不會計較這些的，畢竟瑞仁自己一度都是如此地熱愛他這個慈祥的父親，甚至拿他作為自己的榜樣學習。

    瑞仁不由暗自慶幸自己看穿了這位「父親」的真面目，雖然當年那一幕差點將他嚇成白痴，而後的一年中他幾乎天天晚上都作足一晚噩夢，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那晚的犧牲還是值得的。何況那一年的噩夢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成就了今天的瑞仁。

    事物本來向來就具有正反兩面。

    瑞仁看了看陰沉的天空，輕輕呼出一口氣，慢慢將心緒調整平靜，緩步向街旁一座院子走去。

    剛進院門，瑞仁心中突生警兆：這座院子僅有一座三層小樓，四周均是花園，平常只有一位魔法師在三樓的一座小閣樓負責警戒，但今晚卻多出了許多人來。瑞仁身體表面的無形鬥氣輕輕一收即放，一圈無形的波紋便以他為中心蕩漾開去，頃刻之間，瑞仁就將院子裏的情形在心中粗略勾勒了一遍：把三樓的魔法師算在一起，這院子裏一共多了十一個人，其中兩個埋伏在樓頂，小閣樓里多了兩個人，院子裏各個角落裏散佈了五個，還有三個在一樓大大廳中。在這多出的十一個人中，他勉強分辨出有三個是魔法師，其中一個在小閣樓中，兩個在樓頂，瑞仁感應到了他們的精神波動，當自己踏進院門時，他就感到那幾個魔法師的精神波動突然加強了不少，而閣樓里的那個魔法師顯然認出自己，精神波動並未加強。院子花園個角落裏的五個人應該是很強的武者，他們隱藏得極好，瑞仁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能大約得出他們的位置。

    而一樓大廳中的三個人里其中兩個應該是普通人。當然瑞仁試圖探查另外那一個人時，突然一股驚濤駭浪的氣勢如一堵擁有實質的牆一般穿過大廳，當頭向他下來。瑞仁心中恐懼，在自己一踏進院子時那個仁就應該發現自己了，那迫人的氣勢這是突然壓了過來，瑞仁竭盡全力才能勉強站穩。

    瑞仁苦苦與那人強大的氣勢相抗，再難前進一步。

    樓前一個聲音響起：「原來是少爺回來了！」瑞仁聽出聲音，原來是自己的書記官約克·沃斯特男爵一路小跑向自己而來。

    這個書記官三十來歲的樣子，斯斯文文，頗有些才幹，由於與家族裏某些人相處不好，才被發配給自己當差的。實際上他幾乎什麼都幹不了，平常只是做做表面的文書工作而已，而那些大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真正掌握這座質子府的是那位外表看似老眼昏花的管家先生，瑞仁只知道他在家族裏身份十分高超，至於在具體的，那就是非他能知的機密了。不過有一點瑞仁可以肯定：這位管家先生絕對不像他表面上看上去那麼老弱，那麼弱不禁風。

    那駭人的壓力如潮水般退去，瑞仁渾身似欲脫力，前沖幾步，差點摔倒，趕到的約克男爵忙將他扶起，湊上前低聲說：「二少爺來啦！正在大廳里等着少爺您呢！」瑞仁心中不由微微一熱，在內里提曼家族中唯一還讓他感到一點溫情的也就是他的這位二哥代朗·內里提曼了。

    正在這時，大廳的門突然打開，一個肥胖的中年人大笑着走了出來，他誇張地伸出雙臂，嘴裏嚷嚷道：「我最最親愛的小弟，你苦命的二哥終於等到你放學回來啦！來來，讓二個看看你，看看我們的小英雄是不是長得更加英俊了？」雖然喜歡看見這位二哥，但是瑞仁心中還是忍不住一陣惡寒，臉上卻馬上綻開了如陽春三月的鮮花般燦爛的笑容迎了上去，同樣大聲叫道：「我最親愛的二哥，我可想死你了！」瑞仁雖然也會肉麻，但是那「最最」兩個字連用還是說不出來，看來這位代朗又是一位厚臉皮的人。

    兩人擁抱在一起，那胖子低聲笑道：「小子，長進不少嘛！學得蠻快的！」瑞仁苦笑道：「還是眾位哥哥姐姐教導有方啊！」代朗道：「怎麼樣？這幾年在聖都混得怎麼樣？要不等這事完結後回去跟着你二哥干？家族現在是非常時期，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瑞仁苦笑一下，道：「要今晚有命回來再說吧！」輕輕推開胖子。

    代朗順勢放開了瑞仁，拍拍他的肩膀道：「先不說這些，你先好好考慮吧！」旋即提高聲音喝道：「哈哈，來來，我們哥兒兩好好敘敘舊。」攜着瑞仁的手走了進去，瑞仁也變了臉色，笑嘻嘻地跟他走了進去。一陣風吹來，瑞仁不由感到全身涼颼颼的，原來剛才那場氣勢對決，在不知不覺之間，瑞仁全身早就濕透了。

    他那胖子二哥一進門立即大聲叫道：「賽克，賽克！快來見見你的七哥！」一個約六七歲大的小男孩歡呼一聲，從大廳的沙發上跳了起來。代朗湊到瑞仁耳朵邊低聲說道：「這個賽克就是代替你的人選，家族已經奏請皇室了，上面也快批下來了，你快自由了！哈哈！」

    賽克跳了過來，一雙淺綠的眼睛只是好奇地盯着瑞仁看，他嘴裏嚷嚷：「你就是我的七哥？二哥天天跟我說你的事跡，他說你是一個大英雄，我已經把你作為我學習的榜樣了。」他一臉的憧憬之色，叫道：「我也一定會成為一個大英雄的。這是我的理想，我要世界上的小女孩都喜歡我。」

    代朗笑罵道：「這小子，人小鬼大。」瑞仁也不由臉露微笑。

    看看賽克，眼前這天真可愛的孩子就是將要代替自己作人質的人選，瑞仁似乎看見了童年的自己，突然間心中有些不忍，低聲問道：「他是……」代朗道：「你的十六弟！」瑞仁又打量了一下賽克：「他似乎也太小了吧？」代朗一怔，仔細看看瑞仁，說道：「你是怎麼哪？幾年沒見，你好像變得多了，以前的你不是出了名的心硬的嗎？他已經六歲半了，有我看着他，他能出什麼事？」瑞仁微微點頭。當下不再談論這件事情。

    只是，今天晚上，小賽克的歡叫聲為何會顯得那麼的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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