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當然不是傻的,既然她還有這個功夫「論功行賞」,就證明她對日後明景帝的爆發有了心理準備,也有了應對之策。
作為皇后,一個後宮中最高位份的女人,如今的她,兒女雙全,害怕的僅僅是位份被廢而已了。
不過,作為一國之母,可不能隨隨便便就被廢的。
若是有十足的證據證明皇后做了有礙江山社稷或是皇家子嗣的事,明景帝還能名正言順地給皇后安個罪名,讓她淪為皇家下堂婦。
然而,明景帝並沒有證據。
如果明景帝是一個昏君,一個拿立後當兒戲的皇帝,皇后還不能這麼肆無忌憚。
就是因為皇后了解明景帝是一個注重自己名聲的人,是一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皇帝,她才能明目張胆地打壓裴雲若。
在之後一段時間,若是皇后出了任何問題,宮裏宮外的妃嬪大臣,第一個想到的絕對是明景帝。
就像是這次裴雲若出了事兒,明景帝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皇后一樣,儘管他並沒有證據。
明景帝雖說也能用齊家來打壓她,然而,說實話,皇后對她的娘家並沒有多少感情。
如果有感情的話,當年就不會為了自己的位份,為了抱上太后的大腿,而裝作沒看見王家對自己娘家齊家的打壓了。
否則,齊家再怎麼說也是個後族,明景帝看在自己親冊的皇后的份上,這麼多年也應該給齊家一點恩封了。
可是,到如今,齊家也只是個二流家族,這個二流還是在皇后和太后鬧翻了之後,齊家慢慢收攏權勢得來的。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如今蘇家勢大,太子又是明孝元皇后的孩子,是嫡子,他的位置再穩固不過了。
皇后知道憑藉她的能力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孩子推上儲君之位的。
端柔貴妃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她也從未肖想過儲君之位。
因為有自知之明,所以才有恃無恐。
皇后現在只想等明景帝這段日子氣過了之後,再小意溫柔地討好他,看在她是他的妻子、這段日子盡心盡力伺候他的份上,把這一頁翻過去。
然後,好好撫養她的公主,她的皇子長大。
如果有這個命的話,再好好給公主挑一個駙馬,給皇兒物色一個好的王妃。
想來經過寧婕妤生產的事後,後宮能安分許多了,她也有精力去想自己孩子的事了。
如今,她在乎的,也只是自己的兩個孩子。
對她來說,這位傳奇人物寧婕妤,已經不足為慮了。
只要她不出錯,太后想把寧婕妤推上後位,也是不可能的事!
不知不覺,已經快入冬了。
皇后攏了攏身上的勾花繡祥紋大紅色薄襖,斜臥在黃花木澆金鏤花貴妃榻上,透過軒窗,看着院子裏的早梅,眉頭不自覺輕皺。
雖說,自從知道自己歪打正着捲入了後宮和前朝的爭鬥之後,對一切勢力和皇上的反應都想周全了。
然而,這世上,哪有真正的萬全之策?
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總是出人意料的。
希望中間不要出變數才好。
剛入冬的早梅,似乎並沒有冬日寒梅的冷艷刺骨,堅毅傲然,反倒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皇后沉吟了半晌,還是放心不下。
她如今不能行岔一步路,不能走錯一條道。
她什麼也沒有了,不能再讓自己的兩個孩子有任何閃失。
&紅,去給齊家說一聲,明兒個讓齊夫人,進宮一趟。」皇后聲音里透着冷淡,一點也沒有要見到自己娘的激動與欣喜。
這齊夫人本來就和皇后沒有任何關係。
她是繼妻,皇后是原配嫡女,關係自然不怎麼親厚。
要不是皇后需要齊夫人給齊家傳遞消息,她也不會見她。
這光鮮亮麗的宮牆裏,藏污納垢只多不少,沒有一個人是純白無暇的。每個人都在算計,算計利益,算計人心。
有的人屹立不倒,有的人棋差一招。
鍾粹宮的秋海棠已經謝了,往日花開時燦爛已經不在,只留下花謝時的枯萎憔悴。
一如這個偌大的宮殿。
在她得意的時候門庭若市,在她一腳踏入黃泉的時候,卻又門可羅雀。
裴雲若就這麼臥在床上,穿着中衣,也不梳洗,漂亮的臉蛋已經沒了往日的水嫩紅潤,帶着幾分病態的青白,仿佛隨時都會奄奄一息、芳魂逝去一般。
骨節分明的手上拿着一株枯萎了的秋海棠。
這是她特意讓絳紅在院子裏給她摘的。
也不說話,就這麼看着,眼眸出神,時而抬起手輕輕撫摸枯萎的花瓣。
&子,吳太醫來了。」絳紅隔了一層厚厚的帘子在外間道。
離裴雲若生產完,已經有好幾天了。
那日,一醒來,裴雲若便吵着要自己的孩子,卻得到自己的孩子在未出生便已經沒氣兒的消息。
一時之間竟受不住打擊,又昏厥了過去。
絳紅擔心自家主子的身子,特意請了吳太醫過來給主子看看。
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主子反應,想來是默許了。
絳紅領着吳太醫進了內室。
裴雲若在吳太醫的指示下從帘子裏,緩緩伸出手,讓吳太醫號脈。
絳紅離得遠聽不清吳太醫說了什麼,只看見吳太醫嘴唇蠕動了幾下,主子的帘子便猛地一下撩開了。
枯萎的秋海棠沒拿穩。落在了地上,顯得更加狼狽不堪。
&說的可是真的?」裴雲若瞪大眼睛,俏麗的小臉蒼白無比,滿目愴然,搖搖欲墜。
作為太醫怎可直視宮妃容色,對宮妃不敬?
吳太醫連忙垂下頭,道,「臣不敢欺瞞寧婕妤……」
低着頭的他,自然看不見寧婕妤的神色,然而想也知道,一個宮妃得知這麼個消息,心情絕對不會美好。
裴雲若自然是信任吳太醫的,就如同她信任賢王一樣。
吳太醫是賢王李宗特意在太醫院安排的人,就為了讓她在後宮有個照應,不必擔心在這些方面遭了什麼毒手。
況且吳太醫已經年逾五十,可以說在醫術之道浸淫了一輩子,醫術頗為精湛。
既然是他診出來的……
那就是真的了……
可是,裴雲若倒是情願他醫術不那麼精湛,情願,這是假的……
這樣想着,兩行清淚就這麼流了下來,裴雲若的聲音帶着沙啞,聽着極為虛弱,「若是有人問起今日的診斷結果……」
吳太醫怎麼說也是在宮裏混了好幾十年的人了,自然明白這種後宮陰私不能說出去,況且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他不可能背了舊主的意願。
忙站起身,又跪下道,「婕妤只是生產過後憂思過重,好生調理一番,定然大好。」
裴雲若點點頭,閉上眼道,「多謝太醫了。絳紅,送送吳太醫……」
絳紅雖有些擔心,卻還是依言把吳太醫送了出去,臨走時遞了個輕飄飄的荷包……
荷包里有幾顆大珍珠,飽滿而精緻。
她不知道吳太醫說了什麼,但,看主子那樣子,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事……
裴雲若忍不住苦笑,難怪!這幾天她總覺得皇后放在鍾粹宮的釘子輕懈了許多。
她本以為是皇后一擊得手,放鬆了警惕,卻不想原來皇后在這兒等着她呢!
作為一個女人,她無法想像她遭此毒手以後該如何是好!
皇后不是放鬆了警惕,而是根本就不用把她不放在眼裏了!
對於一個無功無娠還沒了生育能力的宮妃,她一個高高在上的國母用得着再費盡心思打壓她嗎?
原來她腹中的胎兒並不是主要目標!
壞了她的身子,才是皇后的真正目的!
裴雲若撿起那朵秋海棠,拾起散落的花瓣,手指微微用力,乾枯的花瓣,微微裂開。
她的孩子就如同手裏這朵花一樣,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便失了性命,竟然連到這世間看上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而且,不止一個孩子……
裴雲若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肚子,難道她以後再也沒有了機會孕育自己的子嗣了嗎?
悲從中來,奈何淚水流多了,已經流不出眼淚了。
她今年才十七啊!
已經失去了成為母親的資格了嗎?
就在裴雲若出神之際,門口的太監唱道,「皇上駕到——」
自從她生產之後,也許是因為愧疚,也許是因為前朝太忙,也許是種種原因,明景帝一次都沒有來看過裴雲若。
裴雲若聽到靴子在地板上摩擦的聲音,知道是皇上走近了。
不過她現在還在坐月子,皇上是不會進來的。
於是只是胡亂抹了把臉,帶着厚重的鼻音道,「皇上請留步,嬪妾……」
這聲音一聽就是哭過的。
&若……」
明景帝從未在人前叫過她的名字。
裴雲若在裏屋笑帶諷刺,想來他如今對自己頗為愧疚吧。
可是她不想要用自己孩子換來的愧疚!
她已經不會把希望放在明景帝身上了,他是不會給自己孩子一個交代的……
他最看中的還是他的江山社稷!
可笑,當初她對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帝深信不疑……
之前和太后心照不宣的盟約,估計也作廢了……
她現在能信任的,只有李宗了……
也只有李宗了……
也許從頭到尾,就只有李宗……
嘴邊牽起一抹嘲諷的微笑,卻帶着淒婉迷離的聲音和明景帝虛以委蛇……
既然你們都不為我的孩子討回公道……
那嬪妾就只有用宮妃的法子了……
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啊……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3s 3.995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