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曼曼正緩慢走在上山的路上。
這段山路並不陡峭,很多地方的青石板都還挺完整,前些天西西和林月月剛走過一次,很輕鬆便走了過去,最後還爬上了翠微山山頂,看見了那座殘破的道觀。但不知為什麼,他看起來卻走得很費勁。
對此他並不奇怪,小師妹能輕易走上去,林月月能輕易走上去,但不代表他能隨隨便便上去。
因為山頂有一個邋裏邋遢,把道觀當成了寺廟住的髒和尚,這和尚阻止不了小師妹,不會阻止林月月,於是便只好阻止他了。
這大半個月以來,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爬山。因為他要走進那座荒廢的道觀,問那個和尚要回他的柴刀,或者讓和尚給他別的東西。
不多時,他便來到了山腰處。這裏也是前些天,西西喊話的那個地方,而他這些天能走到的,也就是這個地方,再往上的話,就會很吃力。
在路邊一塊破石頭上坐了很久,他忽然很想學小師妹在這兒喊喊話,於是他便站了起來,剛張開嘴還未發聲,那個和尚卻突然出現在了上邊不遠處。
「你想學那個小丫頭?」髒和尚笑眯眯看着他問道。
陳曼曼收住聲,平靜看着他道:「沒人能學得了小師妹,我只是想罵你幾句。」
「你罵吧,我聽着。」和尚說道。
陳曼曼搖頭道:「突然又不想罵了。」
「到底要怎麼才肯讓我上去?」
髒和尚笑說道:「你要上去幹嘛?我已經說過了,現在上面沒有道觀,只有破廟。」
陳曼曼說道:「要去見你。」
和尚怔了怔,然後開始捧腹大笑了起來,像個瘋子,半晌才緩過勁兒來,看白痴般看着陳曼曼道:「我這不就在你面前嗎?」
陳曼曼沉默了下來,靜靜看着他,不知在想什麼。
…………
…………
「師父,大師兄能爬得上翠微山嗎?」蘇二蛋舉着鐵錘,停在半空中,沒有再朝那五顆鐵球的其中一顆砸下去,抬頭看着棚外面朝翠微山負手而立的觀主,疑惑問道。
「你大師兄魔障了。」觀主沒有回答,卻說出了一句奇怪的話。
蘇二蛋不解。
觀主走進棚里,抄過他手中的鐵錘,一錘砸了下去,只聽砰的一聲悶響,那顆拳頭大小的黑漆漆鐵球,便縮至拇指大小,並且變得銀亮了起來。
觀主沒有停下,拿過其餘四顆鐵球,一錘一顆砸了起來,很快五顆鐵球便都成了拇指大小的銀亮鐵珠。
做完這一步,觀主寬大衣袖又輕輕一拂,五顆銀亮鐵珠,便奇異的像水晶一樣變得晶瑩剔透了起來,熠熠生輝。
蘇二蛋不由咂咂嘴,羨慕說道:「不愧是師父,一下子就把破魔珠的最後一個步奏完成了,弟子還想加緊一天做完呢。」
「這破魔珠雖然作用很大,但對你小師妹來說,卻微乎甚微。」觀主將五顆珠子攤在手裏端詳片刻,隨手丟給蘇二蛋,微嘆說道:「畢竟她要面對的東西太多了。」
蘇二蛋撓頭道:「弟子有些不明白,既然小師妹在外面不安全,師父又為何還要讓她下山呢?讓她在觀里多好。」
「你覺得她肯在觀里呆着?」觀主看了他一眼道:「她呆不住的,就像你小師弟這次會有大磨難一樣,她下山也是定數,離開也是定數,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頓了頓,他又嘆息說道:「而且……誰說觀里會很安全?身為風暴的中心,或者說身為風暴的製造者,無論在哪兒都不會風平浪靜。」
「對,明天小丫頭就要走?」
聽得此話,因為前邊兩句話而陷入思考的蘇二蛋頓時清醒了過來,回答道:「大師兄說明天是黃道吉日,適合遠行,所以便決定讓小師妹明天走。」
「……混蛋小子怎麼越來越不靠譜了。」觀主猛翻了幾個白眼,顯然他對「黃道吉日」極為不感冒,末了又說道:「既然明天就走了,那你們也跟着我走吧。」
「啊。」蘇二蛋不由詫異道:「我們不是要潛伏都城麼,師父這當初可是你交待的一等一的大事,怎麼現在卻突然說要跟你走。」
觀主低聲說道:「如果是曼曼,哪怕是三省那臭小子在這兒,都不會問這話……只有你會問。為師已經叮囑了多少次,凡事要多用用腦子,不要什麼都要人說。這一點你不僅比他們都差,而且還是很差。」
蘇二蛋沒有說話,心裏卻想比不上小師妹我認了,比不上大師兄四師妹我也認了,可是為什麼要說我連吳三省那傢伙也比不上?這些天我們都做了那麼多,想了那麼多,唯獨這傢伙什麼都不知道,完全置身事外,成天就惦記着吃,惦記着和那個林月月套近乎……這哪兒是不用腦子,這簡直就是豬腦子嘛。
「三省是懶,其實人很聰明。」似是看出他心裏在想什麼,觀主微笑說道:「他確實什麼都不知道,那是他不想知道而已。」
蘇二蛋很誠懇點了點頭,心裏又忍不住嘀咕這有什麼區別?
觀主很明顯不想再和他嘮叨,揮了揮手道:「快去給為師抓幾條魚來,都要離開了,這通天河的魚片不吃一次可遺憾得緊。」
蘇二蛋脆生生哦了一聲,依言往這間臨時搭建的鐵匠棚外走去,走到門口才想起什麼的一拍腦門,轉過身疑惑道:「師父你不是一直吃素嗎?怎麼突然要吃魚?」
觀主沒有說話,片刻後暗暗嘆了口氣。
旋即身形一閃,伸腿一勾把蘇二蛋絆倒在地,接着又對他一陣拳打腳踢。
「為師把魚當青菜吃不成嗎!你羅里吧嗦個什麼勁兒?」
「成成成,師父我錯了,你快停手弟子這就去抓魚,只要師父高興,什麼都可以當青菜吃。」
…………
…………
陳曼曼艱難走在陡峭不平的山道上,大汗淋漓。
山頂看起來快到了,這一路來他都在這麼暗暗給自己打氣,實際上卻還很遠。
雖說髒和尚就在他的面前,但陳曼曼知道若是自己不走到那個破道觀前,往他身上吐兩口口水,最好再像前些天那樣打上一架,這個大名鼎鼎的苦行僧是不會答應自己的。
道門與帝國的衝突,其實也就是道門與佛門,道天觀與觀龍寺的衝突。雙方從很久之前開始遇上便是大打出手的局面,到現在已經成了一見面就是死戰,對方沒有倒下咽氣前不會罷手,真正成了不死不休,然而這個苦行僧卻一直是個例外。
雖然他在這之前一直沒有見過苦行僧,但也很清楚這一點。
何況他知道這苦行僧,是為了小師弟小師妹而來。只是不知究竟在盤算什麼。
苦行僧雖然拿走了他的柴刀,還和他在山裏打了一架,但看起來似乎並沒有答應他的要求,此時給他施加的阻力也沒有半點客氣。
所以他越是這樣,陳曼曼就越想上去。
路已經越來越難走,並非空氣中蘊含強大壓力,而是這些平時迎風亂滾的石子,此時仿佛都變成了一隻只強壯有力的手一般,不斷拖着他的腳,試圖把他困在原地。
咬着牙攀爬許久後,陳曼曼臉色也漲紅到了極點,就像是血液快要衝破血管,從毛孔里噴出來一般。
他很累了,想坐下來歇一會兒,但又不敢,因為他害怕這一坐下,屁股就被這些東西黏住,再也離不開。
「你這小子咋這麼犟,都說了我就在你面前,你非要往上爬作甚?」酒鬼又三搖兩晃出現在前邊不遠處,露出那口髒兮兮的大黃牙道。
陳曼曼繼續往前走,毫無表情說道:「因為我想一把火燒了你的狗窩。」
「狗窩?你先前不是還說那是你們的道觀嗎?」苦行僧疑惑道。
「你呆着就是狗窩,把你攆走就是道觀。」
苦行僧沉默了下來,片刻後認真說道:「我答應你還不成嗎?」
陳曼曼不再理會他,不想再浪費一分一毫體力,繼續埋頭攀爬。
苦行僧也不再說話,神情變得凝重了下來,然後瞬間消失。
山頂上突然颳起了大風,卷着無數石子往山下蔓延而來,頃刻間便將陳曼曼淹沒,毫不留情的砸在他略顯單薄的身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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