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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季明抬眼的時候外頭的光正照進來,她只來得及看得見輪廓,等到言玉走進來,他扶着桌案輕輕坐下,崔季明才看清他的臉。筆神閣 m.bishenge.com

    雖然有個回去指不定要如何如何和她吃醋的九妹在旁邊,崔季明卻是大大方方的看着他。

    若非說,最大的變化就是,言玉有些顯老了。

    其實他本來也就不年輕了,他快有三十歲了。因為瘦的兩頰微微凹陷而顯得有些滄桑,她不知道他的癲狂症有沒有好了,她能敏銳的感覺到言玉避開她的目光,不知是牴觸或是厭惡。

    畢竟之前話都說成那樣,如今也該是如此的態度。

    或許她每日都看着殷胥,感覺不出來,但俱泰卻覺得這倆人畢竟是有點血緣關係,眉眼上有兩三分的相似。

    帳內這幾個人的身份都有些讓人感慨,殷胥目光短促的掃過言玉,卻落在了旁邊的鄭翼身上。鄭翼努力扯了扯嘴角,他微微啟唇,想叫一聲殿下,卻像是呵了口氣般沒發出音來。

    殷胥親自下令屠了鄭家在長安的滿門老小,他就算沒有直面那場面,又如何能叫得出「殿下」二字。殷胥不比崔季明,她面上不顯內心還相當感性,而殷胥對待這些他自打登上皇位就鐵石心腸了,對待鄭翼權作是招呼的點了點頭。

    若在場大家都不相熟,隨便也就能開了頭,如今場面卻顯得凝滯起來。殷胥眼睫動了動,率先,開口道:「你該知道的,我說是來議和的,卻不可能真的坐在這兒簽什麼兩國停戰的文書。打到建康不過是時間問題,南周的將士還要接着領命去送死麼?」

    言玉直視他,沒有說話。

    殷胥的目光實在是澄澈的很,言玉想起從崔季明口中得到的關於他的評價,她並不完全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言玉本來似乎有準備好的說辭,卻好似想了想,開口說了另一番話:「我很好奇,從利益方面來說,就算是世家各自抱團,但若是面對外界極其危急的局勢,是應當能做到彼此聯合的。以我而言,不可能信什麼孟子之論,但自上古炎黃時期至今,對待困境做出聯合,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他沒有說出後面的詰問。那為何事情會衍化成這個樣子。

    殷胥也是一愣,這算是對治國之道、或者說是天下之道的探討麼?

    俱泰還剛要把手中的捲軸拿出來,聽見這話,微微收了手,他望向言玉。顯然對面這個大半輩子都因為利益爭鬥而身陷囹圄的人,在內心質問過這些。

    言玉或許覺得什麼是否要議和,是否要投降都並不重要了,一切抵不過他這些日子纏繞心頭的質問,他道:「不論是幾年前虛弱的大鄴也罷,如今你們強大起來了也罷,難道內部就沒有爭端麼,就算沒了世家還會有別的集團,你又能維持多少年呢?」

    殷胥一開始有些吃驚,卻忽然覺得是他自己之前也太瞧不上言玉了。

    叛賊、復仇者、固執、短見等等,如果去貼上這樣的標籤,殷胥就是在貶低自己全力對付的敵人也在貶低自己。登上皇位的路或許充滿了爾虞我詐,但真的坐在了皇位上,都想干出一番實事,但只是時運不允,局勢已傾,努力萬分卻剝不開家國最深的傷疤,個人又無法預見未來的變化——從這個方面來講,言玉有些像先帝。

    殷胥心裏頭竟也平靜下來,開口道:「遇到外界的壓力會變得毫無理由的團結,是蠻荒時代的原則,只要是能吃飽穿暖死的不太慘,完全的團結便到此為止,這點你比我明白。然而,若為帝王,只能期待的是一定程度的團結,這一般來源於兩個原因,外部條件依舊嚴苛,上層權威管制極嚴。說白了就是缺一不可,盛世之後最容易衰亡,便是因為只有後者;亂世無雄主只會不斷分分合合,是因為只有前者。在我看來,前者後者,你都差了火候。」

    他聲音散開在帳內,音調輕輕的,絕算不上有力。

    言玉卻身子一震,目光直直望着他。

    崔季明也是挑了挑眉毛,她想過無數的拔劍弩張,想過各種氣死彼此的招式,卻沒想着殷胥十分嚴肅的討論他對朝臣也甚少說的思索。

    殷胥緩緩道來,他的情報雖然沒有深入南周,但是得到的些許消息,雖不能讓他知道擁兵多少,賦稅多少,也算是能夠讓他分析出大概的境況。

    言玉的上位,跟世家內戰後的衰弱和不合作有極大的關係,他的實力強,卻並不是完全凌駕於所有世家之上。當時南周幾大世家各自佔據幾十州的位置,就算是衰弱,底氣依然很足。他們手中殘存的兵力財力,打不贏言玉,卻仍然可以與言玉叫板,言玉看到大鄴與南周之間的差距,急於統一急於富強,那時的大鄴又比較有實力,言玉不敢引發全面戰爭擊碎世家,也未必真的有能力擊碎世家。

    這也就是之後在兩國對戰期間世家幾乎不聯合的原因。

    世家還算是有錢有兵,朝中也算有發言權,他們確實一定程度的團結了,卻是為了在全面失敗之後小打小鬧的對付言玉。他們應該是在朝中相互隱瞞相互綁着做手腳,利用了南周朝廷早期的盲區搜颳了安身立命的資本。

    世家愈發無所畏懼了。但他們一方面是也不想再互相打了,也想對付大鄴了,另一方面是對稱帝已經不抱希望,如今的權利他們感覺到了勉強地滿足。於是沒有人主動對付言玉,開始和他保持着若有若無的距離,為了維持這種自己也能斂財的狀態,開始對言玉讓步。

    而世家中卻有兩小撮人不是這種態度。前者是年輕一代,比如鄭翼,或許因為小輩的反抗和崔季明的背叛,世家的老一代和新一代之間有了隔膜,年輕一代被瞞了不少真相。比如鄭翼這樣的年輕一代,自以為世家衰落不堪,言玉手握重權,於是認為南周即將衍化為皇權至上,主動向言玉靠攏。

    世家的老一代沒有向他們說出真相,鄭翼這類人被哄出了世家真正的圈子。

    畢竟鄭翼、裴祁是迷惑言玉的不二人選。

    殷胥說到這裏,頓了頓,崔季明臉色也有些變了。

    他分析的太深了,不是讓人驚嘆,而是讓人驚懼。

    因為這些極其荒唐又極其合理的話語,就是本質。

    言玉閉着眼沒開口,神色莫測,鄭翼卻搖搖欲墜。他自認當初離經叛道協助言玉,雖是背叛卻也是保護,是鄭家真正需要的接替人,他認為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給了鄭家一個新的未來——卻不過是、不過是他父親放任的障眼法?

    顯然這些計謀也不是早早就想好,而是隨着事態變化而逐漸形成的,但變化成了這樣——鄭翼想着自己回家質問鄭湛隱戶與私兵問題時,鄭湛那看着傻孩子似的眼神,此刻想來卻真的想怒罵:到底你我之間,是誰愚蠢!

    殷胥沒有因為鄭翼騰地站起來又無力坐下的行為住口,他只講自己的分析。這些他無數次思考過的事情,不但是想制敵,更是以南周為鑑。

    二就是黃璟這樣的世家外圍者。黃璟雖然掌控大權,卻未必掌控黃家的操作,他更像是一個勢力的外圍的衛兵。他更直面對外的危機,本身又是歷經幾代帝王,頗有遠見和覺悟。於是他把抵禦外敵當做了第一要務,因此漸漸和黃家內部離心了。

    就像是往往一個國家的邊境都相當團結且強大,內部則紛爭不堪一樣,只是這個原理被微縮進了家族的規模。

    既然世家各自都頗有勢力,在大鄴和南周的戰爭之間,他們的生存雖然是長遠的問題,卻不是迫在眉睫的問題了。


    在多個集團掌控大權的情況下,不是迫在眉睫的困境,那就不是他們眼中的困境。

    短視,是分權或多權力中心下,難以避過的通病。

    天下時不時會出現一些目光長遠的雄主,雖然可悲,但目光長遠的雄主奪得掌控局面的至高權威時,才能有更多的遠見者得以出頭,才往往能實現一個時代的飛躍。

    於是世家雖然也明白不能輸給大鄴,也謀求生存,但本身實力帶來的安心感,和人類誕生伊始就不算猜忌的死循環,註定了世家以自保為主,以南周為輔。再加上打仗過程中會主動規避集團內部的損傷,導致最後剩下來的都是他們自己,集團性質就更強,彼此摩擦就更劇烈,除非真的打到不剩外人,只剩世家了,他們很難做到團結了。

    然而如今黃家倒了,裴家滅了,只剩下鄭王,團結也沒什麼意義了。

    這之後,營帳內陷入了一陣死寂,誰也沒開口。

    俱泰在為自己竟能聽到這一番話而震驚而慶幸,崔季明覺得自己聽懂了八成,正在琢磨那點沒明白的事兒,言玉微微睜開了眼,望着桌案上的燈燭,面上血色盡失,卻並不只是難受。

    他得到了他想聽到的分析。

    這樣輸,輸給這樣的人,他輸的不算太丟臉。

    言玉甚至想,怪不得崔季明會選擇他,就算沒有情愛,她只是個武將,但凡了解了殷胥,也一定會要去主動追隨他吧。

    而殷胥內心還有很多想法,只是他沒有打算說出口。

    比如,殷胥認為,如果他替換到了言玉的位置,或許也沒什麼辦法了。因為從一開始,在兩國彼此發展的時間、起始的身份上就處於劣勢,已經沒得可解了。

    言玉的強大必須要伴隨世家的內鬥和紛爭,這段時間大鄴已經刮完了骨,剛剛渡過了虛弱期,開始漸漸發展起來了。如果言玉想要晚一步再敲碎世家,也學着剔除掉這些集團,那時候勉強恢復的大鄴就很有可能來攻擊虛弱時候的南周,南周還是一樣要輸。

    殷胥有時候想這些局勢,分析起來是為了能愈發看清自己。

    他想過,除非李治平沒死。

    李治平算是有遠見的強權者,從他死後李家迅速被瓜分就可以看出李家是微縮般的強權政治。本身李家勢力就強盛,再一邊迷惑其他世家,一邊主動對其他世家發動掠奪,讓自己迅速壯大起來後立即敲碎其他世家,斷絕世家勢力的繼承和殘留,李治平再不犯錯不求僥倖,南周就複製了一段各朝各代都差不多的開國皇帝的立國史。

    然而誰能想得到,殷胥身邊這個敢就帶一個人闖千里之外的「二傻子」,為了血刃仇敵的復仇,為了避免自己的身份被暴露,以令人驚愕的速度宰了這個未來的開國皇帝,在眾人都沒有想到的幾年前,從源頭斃了南周的最後一條活路。

    或許這是天意,從崔季明沒死在兗州就註定了。李治平為了南周立國拼出全力要殺賀拔慶元,才有了這一場迅速且誓要達到目的的復仇,才有了在各個世家還牴觸李治平的情況下對復仇的抱臂圍觀,才有了還沒被李家削弱的各個世家在李治平死後的混戰,才有了今天。

    時間與一切醞釀的狀態都卡的剛剛好。

    崔季明或許這輩子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為滅了南周,出了多麼大的力吧。

    殷胥想着想着,一時沒忍住,順便抬手搓了搓崔季明的腦袋。

    崔季明被他手指揉了幾下,才回過神,瞪着眼轉過頭來,心道:說着這么正經的治國大道,你特麼忽然笑起來搓我頭是什麼意思啊?這樣在治國之道上把言玉說的都快絕望了還不夠,還滿腦子想着秀恩愛來刺激他麼?

    她抬手拍掉殷胥的手,比口型道:「少犯小心眼。」

    這真是她想多了。

    而言玉心中感慨頓生,正要抬頭接着問道時,就看見了這一幕。

    殷胥是滿心撿了福星的喜悅,順勢捏住了她的手,微微抬了抬唇角看她,崔季明本來還想瞪眼說什麼,看他這神色也說不出口,悻悻的甩了甩手,沒甩開他。

    言玉頓了頓,心中複雜,卻仍然開口道:「就以現在南周殘存的實力,你覺得沒了朝廷,沒了我,你就真的能打下去麼?你以為鄭、王兩家就不會反抗麼?你就以為會不再有損失了麼?」

    殷胥就好像什麼事兒沒發生似的,將跟崔季明相牽的手挪到了桌案底下,他剛要開口,崔季明先道:「你手裏已經有了裴家黃家的勢力,後頭還會對鄭家、王家出手,總算是到了這地步,你可以將南周的勢力集結在手裏了。但就算是這樣,就算是你強權在握,但各地起義仍在,你也贏不了大鄴了。贏不了,卻能跟我們打好長一段時間,我不知道你會不會這樣做,但對我來說,我最怕的就是你這樣做。」

    這還是崔季明今日第一次開口。

    殷胥本來想說她這個沒心眼的把話說的太開了,但畢竟開口了,言玉身子也一震,頭一次和她完全目光交匯,緩緩道:「你會怕?是你說過再見為敵,彼此絕不退讓的。」

    他說罷,有點恨自己的語氣。明明態度已經能做到這樣,為什麼口頭上還會帶着能被輕易察覺察覺到的怨。

    然而崔季明這個心大的沒感覺出來,只有殷胥在一旁聽進了心裏。

    崔季明:「我不是怕你,是怕再有人死。不論是江北江南,三年前都是大鄴百姓,如今屍骨堆積成山——我怕再攻城了。我以往不怕打仗,是因為不打仗會更慘。如今若但凡能有別的一點法子,就也不算真的要打仗的地步。輸贏已定,再打下去你想讓南周大半的州城變成空城麼?」

    言玉垂眼道:「那你覺得我能怎樣。你難道以為我作為帝王,在現在的局勢下要投降,你就可以避免打仗?三、季將軍,南周這三年養出了不少刁民,你想不打仗就拿下來,是沒可能的事兒。」

    崔季明面露失望之色,殷胥也垂下眼去。

    言玉心道,他若是強權在手,殺了鄭家王家,就在他決定告降的一瞬間,也會有勢力自立而起。

    說不定前一刻為了抵抗南周的起義軍,下一刻會為了什麼復我南周而揭竿而起,到時候滿地都是起義軍,崔季明還是要打的。

    野心是無時無刻存在在每個角落。

    這樣大的權力和土地是沒法以和平的方式交接的。

    言玉想了很多,結果不變,但中間走過的路卻有種種,崔季明想走完全不打仗的那條路,那不可能,但是仗可以儘量少打。

    他搖了搖頭:「其實沒什麼好談的,我拒絕議和,更拒絕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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