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簪記 第66章緝拿

    凌欣一行人在馬上遙望戎兵的軍營,天氣寒冷,他們的露在外面的眉毛上都是哈氣凝成的冰碴。

    凌欣問道:「大家準備好了嗎?」

    杜方和韓長庚等人都點頭說:「好了!」

    雷參將還在做最後的努力:「姑娘!我覺得你該讓我和你一起進城!」

    就如他與凌欣說的,雷參將在入冬後,就領着四百多兵士帶着黃金成品離開了金礦,往京城方向走。才走到半路,就知道了周朝大敗的消息。他忙加快了進程,還沒接近京城,就聽說了城外周朝軍隊慘遭血屠,他這幾百步兵,如果想往京城裏沖,那就是送死,於是他決定繞過京城往南去,尋找勇王的大部隊。

    他們從京城西邊過時,聽到有人議論雲山寨,雷參將知道雲山寨是凌大小姐的寨子,就忙讓兵士們去打聽。現在北朝入境,百姓們對本朝的軍士都有熱愛之心,雷參將這一路下來,總有人給他們吃喝。那些人也就沒瞞着,告訴說江湖義俠仁勇校尉杜方傳了消息,有西北雲山寨的人要去京城,讓沿途的江湖人士準備照顧一下。杜方得人敬佩,自然有許多人響應。

    雷參將一聽就不走了,跟着那些江湖人等待雲山寨的人。他在孤峰上親眼看着凌欣將他們帶了下來,又聆聽過凌欣沙盤談兵,就認為雲山寨的人一定不尋常,怎麼也該見見。

    這一見面,雷參將發現來的竟然是凌欣本人,真是很激動,準備跟着凌欣混了……可凌欣跟他談了對他的要求後,他大失所望:凌欣依然讓他帶兵去找勇王,這不和他以前的行事一樣嗎?雷參將表示不滿!

    凌欣心急着來京城,卻沒能一路不停地奔來。沿途馬匹需要歇息,人馬都要加帶乾糧。更耽誤時間的是,每次停步的地方,定是杜方早就打過招呼的江湖據點。凌欣自然也會順便和杜方引見的人接觸一下,看看是不是可靠,確認一下要準備的物資等等。在路途間,還碰上了兩場大雪,行路更是緩慢。

    這麼一來,時間上就比她預計的要多了半個月。但是也不完全都是壞事,雖然凌欣告訴了她會面的江湖人士們,日後要護送雲山寨的大隊人馬入京,可是有些喪心病狂的人,一聽說凌欣等幾個人現在就要去京城,就執意要跟着他們一同進京。杜方一次次同意了,對凌欣說這些人都是藝高人膽大的江湖名士,凌欣也沒法攔着。結果她這一行人從五個人擴充到了快三十人,算是意外的收穫。

    到了京城西邊,杜方去放煙火,與京城聯繫開城門,不然他們到了城下,城中不信任他們,不給開門,再射箭什麼的,那不糟了?

    他們在等待京城煙火回信的兩天裏,雷參將找到了他們。凌欣很高興,與雷參將商議了後面的行動,雷參將卻一直不想聽從,到現在了,還一個勁兒地在爭取。

    凌欣對雷參將說:「我們不都說好了嗎?我們把金子帶入城中,你帶着我山寨的夏草往南邊去迎接勇王。夏草會告訴你我寨子的聯繫方式,你要在京城之南為我建立一條通信通道,用煙花告訴我勇王和京城的距離,我在城中就可以知道勇王何時能到京城,好接應他。這件事非常重要!城外戎兵,倍勝勇王殿下之兵,他可不能被堵在城外!」

    雷參將不放棄:「我們都是男兒,怎麼能看着姑娘進城?」

    杜方呵呵笑:「雷參將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就不是男兒了?」

    一個身背雙劍的中年人笑着說:「雷參將,既然梁姐兒說此事要緊,你就不要推辭了吧!」他高顴骨正方臉,笑得道貌岸然,語氣也很正式,但是讓人覺得他在演戲。果然,他低聲對旁邊的一個人說:「你覺得我像不像武林盟主?」

    那個人面目平常,讓人過目就忘,回答說:「老關!這真不是個好時候,那位軍爺看着脾氣不好……」

    果然,雷參將回頭狠狠地瞪了老關一眼!

    凌欣忙嚴肅地對雷參將說:「你帶的人都是步兵,那邊戎兵是騎兵,我們的馬能衝過去,你們不能這麼沖。殿下才有多少人?為了殿下,你也要保存兵力!」

    雷參將無奈地嘆氣,一邊的夏草既窘迫又擔憂地問:「姐姐,我會騎馬……」

    凌欣搖頭:「你的武藝不夠。」

    杜軒等不及了:「好了好了,就快到我們約定的時間了!」

    凌欣看向夏草:「除了對城內發消息,你還得幫着雷參將在外面隨時注意我們京城的信號!寨主他們來了,你們就要聯絡兩邊!」

    夏草忙點頭說:「放心吧,姐姐!」然後很驕傲地看雷參將,雷參將可是一臉不樂意!

    凌欣向雷參將抱拳:「雷參將,就此別過!」其他人也紛紛舉手,雷參將很勉強地行禮,兩隊人馬分行,雷參將領着幾百兵士,往南方行去。

    杜方騎馬到了隊伍前端,回頭對眾人說:「我打頭,諸位按照我們說的安排,護好梁姐兒!」他負責去放煙花和觀察回應,已探明了城外地形和敵人營帳的位置。

    幾個聲音響起:「放心吧!梁姐兒不會有事的!」「走啦走啦!」「快些呀!」

    杜方一踢馬,馬匹長嘶一聲,跑了起來,三十多人相繼縱馬前行,奔跑中分開,成了雁形將凌欣和杜軒護在了中間。

    寒風呼嘯而來,天色如鉛。馬匹跑了一刻鐘後,身體發熱,越來越快,他們的前方出現了京城圍牆的影子,杜方領着路,一行飛騎如一支箭矢,扎入了兩大群營帳之間的空虛地段……

    「來了!」「來了!」西門城上有人指着城外大喊,人們停止了議論,都涌到城牆處往外看,只見遠方戎兵的陣營之間,衝出了一支騎兵,這些人多是黑衣短打,手中有刀劍的閃光,將飛向他們的箭羽一一斬落,阻擋他們的零星人馬被衝倒或是被砍翻在地。遠處的營帳號角聲響起,遙遙可見戎兵騎兵出了營帳區,可是這些人已經到了新建起的土圍處。堆土的百姓們驚叫着跑開,他們引馬躍起,像鯉魚跳龍門般,一匹匹馬輕巧地從半人高的土圍上飛飄而過。

    城上的人們一片呼喊,遙指着這些人。馬蹄聲聲如羯鼓,飛馳而來。他們後面,北朝騎兵離營追了過來。

    領先的騎士大喊:「開城門!西北雲山寨!前來助援京師!」他後面有人接着喊:「關山寨!」「逍遙莊!」「清風嶺主!」……

    雖然隔着遠,可是聲音卻傳入了城上人們的耳中,讓人心頭突跳。

    城上的兵士們大聲叫喊揮手,有人甚至流下了眼淚。人們喊着:「開城門!開城門!是張檢點說的人!」有將官高呼:「弓箭手!準備禦敵!」城牆下,城門吱呀打開……

    賀雲鴻凝望着奔來的騎士們,他看到在那些人的中間,有個一黑色的身影,背着把武器。他緊盯着這個身影,看着她越來越近。他雖然看不清她的面目,可卻覺着看得見她的眼神,堅定而明亮,像是能射穿這陰沉冬季的陽光……

    他忽然明白了,當初勇王在孤峰上看到了什麼:是希望,是無畏,是披肝瀝膽的仗義……

    賀雲鴻眼中發熱,那一次他若能與勇王一起出征,在絕頂上,就能與這個女子相見。那樣的話,他就能認出她,他們就不會一再錯過……以致今日,他只能在這城上看着她千里奔騎而來,卻不能招手迎接,喊出她的名字……

    他不敢眨眼,看着這一行人到了城門下,那個敏捷的身影飛身下馬,牽着馬匹隨着人們進入了城門,聽着城門內的兵士們驚訝的呼聲:「姑娘!真是個姑娘!」「多謝諸位壯士!多謝這位姑娘!」……

    城外戎兵見騎士們進了城,方要接近,就被城上的人放箭逼退,城門迅速地關上了。

    賀雲鴻轉身,走到城牆的內側,看着這些人與兵將們見禮後,一個個重又上馬,往城裏騎去。

    杜方領路,回頭說:「我們去勇王府!」他身後的人們嘻哈笑着:「王府呀!」「我可沒進過王府呢!」「去王府過年啦!」……

    凌欣上了馬,與杜軒並肩騎着,杜軒四處張望:「這就是京城呀!」

    凌欣切了一聲:「別這麼亂看!真沒見識!」……

    賀雲鴻看着凌欣的背影遠了,才慢慢地閉了下眼睛,他眼中發熱,可是淡淡地笑了,欣慰滿足的笑——無論她是為了誰來的,但那裏面一定有他,即使她並不知道他就是自己。

    也許一開始,他想的是用手段把這個頭腦明晰才能卓越的女子拉回到自己的身邊,賀家需要這樣一個女子,他需要這樣一位夫人,他要征服她的心!可是從什麼時候起,他自己的心,已經移到了她的身上。

    他曾經對自己說過,若是兩個人再次相逢,他絕對不會讓這個女子再離開自己走遠……可是此時此刻,臨近了的死亡,如大浪淘沙般,將他所有的雜念都沖刷得乾淨,只留下了一片最真最純的心意——他希望她離自己越遠越好!

    他感激他們所有的錯過和分離:幸虧當初他沒有認出她!幸虧他沒有在車中睜開眼睛!幸虧那天他沒有進清芬院!……慶幸他們和離了!

    他要她與自己毫無瓜葛!就像從來沒有遇到過自己那般,安然無恙,自由自在。這樣,他就能毫無後顧之憂地面對行將到來的殘酷,不必擔心有人會為他傷心欲死;這樣,即使他的身體死了,她還能帶着自己的心活下去……

    賀雲鴻向賀霖鴻點了下頭,兩個人下了城牆,上了車往回走。

    一路就聽到人們在奔走相告:「建平帝駕崩!太子要登基了!」「真的?!」「當然啦,他有傳國玉璽呀!」「建平帝怎麼這麼快就死了?」「誰知道,聽說是急病……」「哈哈哈,急病呀!」……

    在車中,賀霖鴻一次次說:「三弟,凌大小姐已經進城了!你去見見她吧?」

    賀雲鴻一句不答,只看着車外,臉上似有笑意。

    馬車入了賀府大門,他們剛一下車,一個在門內等候的穿着官服的人就忙上前來,卻是宋源。他對賀雲鴻行禮道:「賀侍郎!我剛得到消息,昨夜有人夜闖宮禁,指認張杰張檢點通敵,建平帝派人去請張檢點連夜進宮對證,可張檢點去的路上遭到圍攻,他沖圍逃走,至今下落不明,通敵之名已定。禁軍群龍無首,由一名叫鄭昔的軍官暫時領兵。」

    賀霖鴻哼了一聲:「真是自掘墳墓!」

    賀雲鴻冷淡地對宋源說:「你來這裏作甚?!快走吧!」

    宋源遲疑地問賀雲鴻:「賀侍郎……你不走?」


    賀雲鴻搖了下頭,轉身走向府內。賀霖鴻向宋源行禮:「多謝了!請你快離開吧!既然禁軍已在鄭氏手中,他們隨時都會來這裏了。你也要小心。」

    宋源看着賀雲鴻的背影,行了一禮,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賀霖鴻急忙小跑,追上賀雲鴻,他好幾次想說話,可賀雲鴻不看他,穩步走向他的院落。

    賀霖鴻跟着他,心頭陣陣發慌,趕上幾步,再次拉了拉賀雲鴻的袖子:「三弟,你去見她呀!」

    賀雲鴻還是沒理他。

    賀雲鴻走進了書房,展開了一席寬大的宣紙,賀霖鴻焦急地喊:「三弟!你去……」

    賀雲鴻抬眼,淡然地說:「不!」

    賀霖鴻用商量的口吻說:「那我,我去行嗎?」

    賀雲鴻嚴厲地說:「不行!她現在勇王府,勇王妃生了孩子才幾個月?大哥的兩個孩子已經託付給了余公公,你還要怎麼麻煩人家?那府中兩個女子,兩個孩子,你要給她們惹禍嗎?!」

    賀霖鴻含淚看着賀雲鴻,賀雲鴻今天穿了深藍色的蜀錦棉袍,祥雲暗紋,襟領處有銀絲線繡出的與衣服圖案相配的雲紋。這深重的顏色,陪襯出他病後的臉色,潔白如玉,秀眉墨染,眉宇帶着清貴的傲氣,眸光清澈,眼神剛毅,唇角似是帶着笑意,真是極美……賀霖鴻胸口疼得幾乎要彎腰,對賀雲鴻說:「三弟!可是……」他說不下去了。

    賀雲鴻笑了笑,示意賀霖鴻給他研磨。

    賀霖鴻也明白,此時去見凌大小姐,無異是在向她求救,以三弟的傲氣,死都不會去做。太子現在回來了,建平帝已死,張杰跑了,鄭氏的人掌了禁軍,太子要碾碎一個人,如同螞蟻,有誰能阻止他?賀雲鴻怎麼能去給凌大小姐惹事呢?

    賀霖鴻又開始流淚了,他抽泣着給賀雲鴻研磨,硯台在淚光里變成一大團朦朧的影子。

    賀雲鴻半垂下眼睛,提筆飽蘸了墨汁,草書寫下:「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賀霖鴻為了看清賀雲鴻的筆跡,用手抹去了眼淚,可一旦看清了,就又是淚眼模糊。他一邊擦淚,一邊研磨,盯着賀雲鴻的筆。

    賀雲鴻飛速地寫:「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

    院子裏有人喊:「禁軍闖進了賀府!」

    賀雲鴻微蹙眉頭,又用筆蘸墨,寫下:「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院子外面腳步聲慌亂,有人哭喊:「禁軍來了!」

    賀雲鴻匆忙行筆:「胡馬倚北風,越鳥巢南枝。」

    有人宣告着:「奉旨捉拿謀反叛國逆犯賀雲鴻!抄檢賀府!」

    賀雲鴻置若罔聞,落筆如雨:「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一陣喧嚷到了院子裏,院中傳來了打鬥聲,賀雲鴻面色沉靜,寫道:「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

    書房的門被踢開,賀霖鴻站起來撲過去阻攔着來人:「讓他寫完!讓他寫完!」

    賀雲鴻寫下:「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沖入的幾個禁軍將賀霖鴻按在一邊,又有幾個上前抓住賀雲鴻的胳膊,將他的胳膊反擰,喊道:「綁了!」一個人急忙將一個口嘞塞入了賀雲鴻的嘴中,說道:「奉太子旨意緝拿重犯賀雲鴻歸案,賀侍郎可不要受不住刑而咬舌自盡哪!」

    賀雲鴻似乎笑了一下,一群人扭着他出去了。

    賀霖鴻青筋爆着,大喊着:「三弟!三弟!你保重啊!」可馬上也被綁牢,嘴裏塞了東西……

    禁軍沖入內宅,院內一片哭喊聲。

    趙氏一身孝服,神色枯槁,木然地坐在屋中,無動於衷……丈夫在時,她覺得他木訥古板,不討人喜。可他離開了,她想起的,卻全是他的好:他對她一心一意,不近其他女色,提都沒有提過娶妾;他對孩子悉心教導,經常查他們的功課;他為人方正,誠實可信……她怎麼一直沒發覺自己依靠着他?他臨走時,還惦記着自己和孩子,現在孩子送走了,她可以追他去了……

    羅氏手哆嗦着,將一把丹藥放入嘴裏,大口喝茶咽了下去。她含着眼淚伸手拔了釵環,平生頭一次將頭髮弄亂了些,盡力擋住了兩邊臉頰……

    府中的僕人們被綁起來或是被趕在了一處。有個女子對禁軍大喊着:「我知道賀家的老夫人在哪裏藏着!」旁邊的一個婆子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綠茗!你這賤坯子……」可是綠茗接着喊:「我知道!她就在東邊三條巷的第四個門!」早上她婆婆來告訴她那個酒鬼丈夫時,她在窗外聽見了。賀老夫人想躲?沒門!賀老夫人說話不算話,本來要抬她做三公子的妾,可最後竟然把她嫁給了個醉鬼,她天天挨打受罵……

    片刻之後,京城就傳遍了:太子在朝上得群臣擁戴為帝,次日登基。

    賀雲鴻犯下謀逆大罪,已被捉拿,與從犯賀霖鴻和其父賀九齡,被押解着下了刑部大獄。賀府女眷全部進了女監,連躲在了平民家裏的賀老夫人都沒逃掉,被搜了出來。只有長房兩個孩子聽說早送出了城……

    曾經的赫赫相國賀府,瞬間傾覆如斯。

    ……

    凌欣一行人到了勇王府的門前,余公公已經等在側門處了,見到許多陌生的面孔,余公公臉上綻出了由衷的笑容,行禮道:「老奴是府中的管事,各位辛苦了。」杜方和韓長庚忙跳下馬來回禮,其他人見狀,也趕快下馬回禮。

    有護衛們過來幫着牽馬,認識韓長庚和杜方的人們還過來打招呼。

    凌欣一進大門,就見勇王妃身邊的張嫲嫲等在門邊,張嫲嫲躬身對凌欣說道:「姑娘請隨我來,王妃在等着。」

    韓長庚過去在勇王府住了很久,自覺熟悉這個地方,聽言就對凌欣說:「姐兒去吧,我和杜兄會與余公公交割,也照應大家」他們身上分別綁着雷參將的金子,要馬上給余公公。

    凌欣就解下身後的大刀交給了韓長庚,又對眾人行禮告辭,隨着張嫲嫲走入內院。

    她一進大廳,勇王妃姜氏就從桌邊起身迎了上來,一把抓住凌欣的手,哽咽着說:「姐姐!」接着出聲哭泣,抽泣難語。

    姜氏生了孩子才四個多月,身體尚未恢復,身心脆弱。戎兵到了城外,她想逃出城,可擔心初生的嬰兒怎麼能在這冬天顛沛流離,若不出城,又怕京城陷落。那日剛得到了消息說可以和夏貴妃一起離開,才收拾了東西,聽說夏貴妃不走,她也不想走了——勇王對母親極為孝順,她一個小輩,怎麼能丟下婆婆跑呢?次日就聽聞皇帝太子被抓了,勇王妃又驚又怕,哭了好幾場。

    城中人心惶惶,然後建平帝登基,夏貴妃入了冷宮,現在太子又回來了……一波接一波,勇王還沒有消息,她的心已經操碎了。現在見了凌欣,悲喜交集,一時哭得不能言語。

    凌欣忙扶着姜氏往椅子走,嘴裏勸着:「沒事沒事!姐不是來了嗎?小螃蟹呢?還有更小的螃蟹呢?」

    姜氏在哭泣中一下笑了,叫張嫲嫲說:「去把大郎和二郎抱來。」她緊拉着凌欣的手:「姐姐!姐姐呀!」

    凌欣忍不住笑:「天哪,叫得我心都酥了!」她見姜氏面部微腫,神情疲憊,就知道姜氏這些日子一定特別緊張,大包大攬地說:「好啦!你別擔心了,萬事有我啦!」

    姜氏又哭又笑:「姐姐!」她算是知道當初她的夫君為何那麼欽佩凌欣。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在這樣的危難時刻,凌欣能來京城,到她這裏,這對一個帶着兩個幼兒的母親,是多大的安慰!

    說話間,門口一聲大喊:「姑姑!」一個穿得圓鼓鼓的小孩跑了進來,凌欣忙彎腰,張開雙臂,小孩一頭扎入凌欣的胳膊里,伸手抱了凌欣的脖子:「姑姑!姑姑!」然後張嘴就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凌欣哈哈笑起來,可是忙說:「先等等,姑姑身上全是土,你別都吸進去!姑姑洗個澡,再好好抱你。」說着,將小螃蟹放了下來,張嫲嫲又提進來一個大籃子,掀開上面的布,露出裏面正在熟睡的嬰兒,凌欣雙手合十在胸前,動情地說:「哎呀!好可愛呀!」

    小螃蟹在一邊跳腳:「我也可愛!我也可愛!」

    凌欣忙點頭:「你也可愛!你也可愛呀!」

    屋裏的人都笑了,姜氏說:「大郎,姑姑說了,要先去洗浴,你不可鬧了,先去玩,一會兒再來。」

    小螃蟹扭身抓了姜氏的裙子說:「我不走,在這裏等姑姑!」

    姜氏點頭說:「好吧,在這裏等。」她看向張嫲嫲說道:「把二郎就放在那邊吧,反正一會兒要在這裏吃飯。」張嫲嫲點頭,將嬰兒籃子放了,對凌欣說:「姑娘這邊來吧。」

    凌欣對姜氏說:「我去洗洗,不然沒法親我的小螃蟹呀!」

    姜氏有些不舍,點頭說:「好,好。」

    張嫲嫲說:「姑娘隨我來吧。」

    凌欣隨着張嫲嫲走出門,張嫲嫲低聲說:「多謝姑娘前來。」凌欣一笑:「應該的!」不然國破家亡,誰能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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