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也是膽大妄為之輩,瞧見周身縈繞輕煙的白衣少女,仿佛餐風飲露的姑射仙子,乘雲駕霧而來,忍不住發出驚呼。
隨即醒覺過來,連忙掩口,不料卻失了支撐,噗通一聲,掉落在地上。
他曾經隨侯府教席學過拳腳,知道窺伺旁人練功極為忌諱,忙不迭地轉身離開,卻被一隻纖纖素手抓住衣領,舉重若輕地提到牆頭。不想失了自己的身份,強行鎮定,神色如常,正想開口辯解一番。
「休傷了小侯爺!」牆角做梯的兩個侍衛縱身躍上,不料凜冽如霜的劍氣撲面而至,連忙抽刀抵擋,卻被六脈神劍輕易掃落。
「無禮!」鄧月嬋當下知道此人的身份,輕輕一推,用柔力將他送到地面,轉身騰空而起,恍若浮雲飄然而去。
在堂屋前落下,負手前行,房門無風自啟,她直接走進去,丫鬟秋香雙手提着棗木短棍,從潭心岩一躍而起,連忙跟上,準備服侍小姐沐洗更衣。
屏風垂掛的衣衫,秋香看見上面附着一層黏稠的灰漿,驚訝不已,卻沒有聲張,將一切秘密藏在心裏。
恍然若失的侯府世子,被貼身侍衛扶起,輕輕拍走身上沾染的草葉塵土,這時才回過神來。思前想後,知道自己有錯在先,平白丟了麵皮,又是羞愧,又是惱怒,呆立半晌後,唉地一聲嘆了口氣。
「……走吧。」
守門的段松和彭虎看見小侯爺灰溜溜地離開,彼此對視一眼,想不到小姐和未來的姑爺初次相見,竟然以這樣的結局收場,真不知道是福是禍。
翌日,鄧月嬋在清波園用過早點,往常掐着時辰到來的後院女眷,一個都沒有出現,她心裏有些訝異,不過卻沒有放在心上。
照例在潭心岩打坐鍊氣,候至日上三竿,前院門口傳來爭執和吵鬧聲,鄧月嬋睜開眼睛,遍佈全身的氣機緩緩收起,平滑如鏡的水面,頓時泛起陣陣漪紋,隨即悄然平復。
她暗自尋思:聽聲音應該是幾個上了年紀的婦人,護院頭領段松和彭虎,正領受她們的責難和謾罵,真是一群潑婦。打狗也要看主人,偌大的侯府怎會有無知之徒,在我的清波園挑事。
鄧月嬋長身而起,一步邁出,驀地跨出丈許,落在碧波潭沿,儀態嫻靜,神色從容,舉步向前仿佛在冰面滑移,附近有幸看見這一幕的人,還以為月嬋小姐練成縮地成寸的法術。
忠心耿耿的貼身丫鬟秋香,雙手提着棗木短棍,連忙跟上,前後腳來到院子的正門口。她也是心思伶俐的角色,知道自己身家性命都系在小姐身上,唯有緊緊跟隨鄧月嬋左右,而不是去攀侯府諸位夫人,那些可望不可即的高枝。
段松和彭虎被幾個蠻橫的婆娘借題發揮,逮到機會劈頭蓋臉地好一頓謾罵,客居侯府自然不敢造次,因此硬着頭皮領受着,不敢多嘴辯駁。
小丫鬟秋香就沒有那麼多顧忌,雙手握着短棍衝到園外,擺了個起手式,虎虎生風就讓吵鬧聲為之一滯。
她知道這種場合,若是讓月嬋小姐出面,那自然很容易就迎刃而解,不過除了落下以大欺小的口實,對名聲也極為不利。那麼惡人就必須由她來做,而且還得乾脆利落,將這些潑婦似的婆娘亂棍打發,以快刀斬亂麻之勢,打對方一個措不及手。
秋香手持棗木雙棍,用力互相敲擊,隨後右手往前指點:「啜!哪裏來的賤婦,膽敢打擾我家小姐鍊氣行功,分明是不想活了。」
先給對方按下罪由,也不待她們開口分辨,小丫鬟立即衝上去。氣勢有如下山猛虎入群羊,掄起兩根尺許長的棗木棍,指南打北,指天畫地,將剛才氣勢洶洶的幾個婆娘,打地東倒西歪,抱頭亂竄,躲避間髮髻散亂,釵子墜地,真箇是落花流水,狼狽不堪。
鄧月嬋這才有些解氣:秋香這小丫頭,將我傳給她的十字追魂棍,施展地似模似樣,短棍落點都在厚背、肥臀上,儘管時日尚淺,卻有幾分火候了。不錯,真是不錯。
直到她伸手虛按,秋香才收起棗木短棍,氣息有些急促,連忙快步來到小姐的身邊,雙手攏在袖子裏,除了鄧月嬋,沒人知道她的貼身丫鬟,此時雙手不停地顫抖。
看見正主出面,原本閉上眼睛,躺在地上裝死的幾個婆娘,眼珠子一轉,立即發出殺豬似的慘叫聲,邊哭邊罵,儘是臨安城的市井俚語,圍觀的人臉上都不好看,顯然罵地很難聽。
鄧月嬋冷哼一聲,伸出纖纖素手,十指輪番虛點,正是蘭花拂穴手練至大成的秘訣,配合六脈神劍的無形劍氣,提前施展出凌空點穴術,將上門鬧事的四個中年婦人全部封住啞穴。
場面頓時為之一靜,婆娘們張開嘴巴,就是說不出話。她們這才醒悟過來,傳聞月嬋小姐是鍊氣士,剛才定是被下了禁制,連忙起身向她叩首祈求。
這種事情,當然不能由鄧月嬋出面,不用她示意,丫鬟秋香就持着短棍,上前一步,指着她們釵橫鬢亂的嘴臉:「剛才不是罵地挺痛快麼,現在知道悔恨,晚了。」
看見她們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黑,仿佛開了漂染作坊,附近圍觀的人也面有戚色,鄧月嬋知道怒氣出過,該適可而止,就開口指點。
「這封口舌的禁術,長則一年,短則六月,我是不會解的。想要開口說話,就去求草庵的老供奉,是他教給我,專門整治那些管不住嘴巴的長舌婦。」
聽聞禁術出自侯府首席供奉莫運成,這幾個婆娘心慌慌地叩首跪別,連忙離開清波園,往附近的竹林躥去,矯健的腳步,根本看不出身上帶傷。
鬧事的人自行離去後,附近看熱鬧的閒雜人等,也三三兩兩地散開,鄧月嬋望着自己親手提拔的護院家丁,段松和彭虎立即抱拳,躬身俯首。
「剛才這兒發生了什麼?」丫鬟秋香『越俎代庖』地開口詢問。
功夫稍高一籌的段松連忙回稟:「小姐,那幾個生面孔的婦人,提着酒罈從門前經過,不打招呼就靠過來,隨後把罈子往地上一丟,硬說是我們碰掉的。」
鄧月嬋啞然失笑,暗忖:這不是碰瓷嗎!想不到我兩世為人,都有幸領教過。
「無事生非,一群勢利小人罷了。嗯,這樣看來,我們清波園又惹到什麼人了。」
她打量剛才束手無策的護院家丁頭領,「後院女眷,你們不招惹是對的,誰知道她們背後都有誰。不過差點丟了我的臉面,真是好生無趣。」
「秋香,你把咱們從婺州帶來的人手,挑幾個手腳麻利的小娘,教她們十字追魂棍罷。」
小丫鬟扁了扁嘴,有些不情原地喔了一聲,她知道無法更改小姐的決定。飛快地將剛才自己的舉止,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臨到末尾想起那幾個婆娘矯健的步伐,總算有點明白,不由地暗恨自己為什麼不用足力氣。
看出貼身丫鬟的心思,鄧月嬋也不揭破:「遲些時候,我教你傲寒訣,有上層功法錘鍊內氣,包管你力氣綿綿不盡,用之不竭。」
聽到這個好消息,秋香固然喜出望外,就連段松和彭虎也忍不住露出羨色,心知月嬋小姐賞罰分明,都決定日後好生做事。
不久前才回府的吳候世子孫荃,還在自己的書房,思忖着如何彌補昨晚的糗事,聽聞清波園前門有人無事生非,惹得主人施展禁術,封住諸人的口舌,連忙趕過來處理善後事宜。
誰知他剛剛抵達清波園,一應瑣事早已塵埃落定,鄧月嬋瞧着侯府世子,如此巧合地出現,看也不看他,留下「多此一舉」,隨即施展身法返回堂屋。
餘音裊裊,香風四溢,目送佳人飄然而去,摸不着頭腦的世子看見封門的兩個護院,還有一個雙手持棍的小丫鬟,目露戒備地盯着他,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底下的人暗中揣測,憑空給他添亂,也不好多說,只能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世子對皎潔如月,擁有出塵之姿的鄧月嬋,不免展開聯翩浮想。可惜前後見面兩次,都沒有好好說上幾句話,還接連犯錯,落在她的眼裏,孫荃不免有些懊悔。
兩人原本不該如此相識,指腹為婚定終生的姻緣,因糟糕至極的初見,埋下紛亂的頭緒。
從頭到尾旁觀此事的老供奉莫運成,暗自尋思:主姻緣、掌婚事的媒神月老,肯定牽錯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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