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茶杯喝了口微涼了的茶,又輕輕的放下,露雪默不作聲的又給我續上茶水。院落里寂靜無聲,孫浩他們隨着清衍去拜三清了,聽說隨後還為他們準備了一場簡單的祈福法事,本來大家也想叫我們一起去的,但馮曉露見我一動不動的似乎在想事情,於是便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見我沒有反應,便很是釋懷的催促大家快些離開,露雪則微笑着搖頭示意拒絕,之後大家便在孫浩的哀嘆聲中和馮曉露與周瑩的曖昧的調笑聲中隨着清衍離開了院落。
院落中安靜了下來,空中的雲不知何時遮住了太陽,陽光透過雲層斑駁灑下,古舊的房舍上的風鈴在微風中發出清脆響聲,我又拿起茶杯輕輕的讓漸涼的茶水流入口中,落入腹中,齒間綻起的絲絲甘甜混和着舌中殘存的淡淡的苦澀在口腔中慢慢瀰漫了開來,茶的味道永遠都是讓人意猶未盡亦又欲迎還拒。放下茶杯,露雪依然默不作聲的復又續上。我們誰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做着自己的動作,在斑駁的陽光下,這裏顯得是那麼的不真實但又清晰可見。
傳說莊周有一次在睡夢中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醒來後便很是驚疑,不知自己是在夢中變成了蝴蝶呢,還是自己本是在蝴蝶的夢中?那到底哪一個是真實?又如何區分真實?
莊周因為一個夢而開始懷疑自己以及身邊的世界的真實,但他好像並沒有明確的定義什麼是真實,而是變得驚疑,困惑甚至神經兮兮,當然你也可以說他灑脫自然,智極隨性,但他的困惑依舊在。
如何去定義什麼是真實?我微微搖搖頭,又輕輕拿起茶杯,把茶水倒入口中,可猛地卻被滾燙的茶水燙的一激靈,忙轉頭吐掉。
「沒燙到吧,小山哥?我剛剛見茶水沒了才又續的開水,你沒燙到吧?」露雪很是緊張的看着我,想要上前查看下但又有些嬌羞的止住了。
「沒事,是我想事情入神了。」我慌忙搖搖頭。
露雪見我沒事便又坐下,一隻手拖着腮一隻手優雅的拿着茶壺緩緩為我倒上,「我見你想的入神剛剛取水時就沒打擾你,剛才我也叫了你好幾次呢。」
「對不起。」
露雪微笑着搖搖頭,沒問我為什麼道歉,但從她坦然優雅的表情里還是能看出她知道我為什麼道歉。不知怎的我有種錯覺,好像我所有的想法露雪全都知道,我們不需要言語,不需要動作甚至不需要和對方對視,只要我靜靜的坐在旁邊,露雪總會讀懂我的想法。這感覺很奇怪,好像我們不是剛認識一個月好像我們已經相識很久很久了。
我猛搖搖頭驅趕掉這虛渺的念頭。轉頭時正看到露雪正俏皮的沖我眨着眼睛,她又讀懂了嗎?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平靜的問道。
露雪微笑着點點頭,「在想莊周夢蝶吧。」
我點下頭,隨後又搖搖頭,「我也無法證明什麼是真實,或者說無法證明蝴蝶的夢是不是真的存在。」
「我思故我在。」露雪淡淡的說道。
我點點頭,「笛卡爾的名言,他也曾經為虛幻和真實而迷惑。」
「所以他用了證偽的方法。」
我又點下頭,「他沒去設想別的世界是否存在,而是去證明了我們的世界是否是真實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我們是否是真實的。」
「所以說啊,回到最本源,當我們懷疑一切事物的存在時,我們卻不用懷疑們我本身的思想,因為此時我們唯一可以確定的事就是我們自己思想的存在。我們無法否認自己的存在,因為當我們否認、懷疑時,我們就已經存在了。」
我搖搖頭,「這只能證明事物在運行,用事物運行的軌跡去證明事物的存在,理論上是對的,但依然無法解釋什麼是『真實',或者說無法解釋另一個『真實'是否存在,它們是並立還是依附。」
「缸中的大腦嗎?」露雪微笑着又說道。
我點點頭,「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如何證明呢?」
「我想莊周他老人家會知道的吧。」
「為什麼?」我下意思的緊了緊眉毛。
「子非魚呀。」露雪眨着眼睛笑道。
「子非魚?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露雪笑着對答道
「子非魚,子非我。」我吶吶的重複着這兩句話,低頭沉思,露雪微笑着看着我,輕輕搖了搖頭。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非魚?」我猛的抬起頭皺着眉看着露雪,露雪依舊微笑着看着我,沒有任何改變,似乎她早知道我會這麼想,似乎她早知道子非魚的這個解釋。
「很奇怪嗎?」
我又點點頭
「我剛開始聽到這個故事時也很奇怪呢,一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蝴蝶的夢中的人竟然會用詭辯之術和人辯論?一時之間也很是驚疑,後來就想到了這個答案,雖然沒用證據證明但感覺這樣的回答才應該是莊周的回答。」
我點點頭,「就是說他從夢到蝴蝶之後就開始追尋這個問題,之後似乎找到了什麼證據,也可能是找到了說服自己的藉口。」
露雪再次對我笑了笑,她的笑容很美,有那麼一會我感覺自己也似乎在微笑着回應她。
「但是鑑於莊周是道教學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那他的證明很可能就是『道』。可是在證據上來說,你是無法用自身來證明自身的。所以這可能還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那一會兒我們去問問清衍道長不就好了。」露雪笑着說道。
「問他什麼?'
「當然是問他我們在路上遇到的是什麼了,他總要給個答案的,這樣不就可以解決讓小山哥陷入沉思的又引發了什麼是『真實』的元兇嗎?那個命定還是六度分隔的問題嗎?」
「嗯,可以試着從本源上去解決問題。」
真實,我為什麼會去思考什麼是真實的問題?是希望這世界是真實的,還是希望這世界是不真實的?我微微搖搖頭,自嘲的笑了下,也許是害怕自我否定吧,或許還有害怕失去,失去我最大依仗,對這個世界的淺薄的認知,害怕自己再次變得一無所有,孤家寡人。
「不管這個世界是不真實的,但我知道,空中的雲正在飄着,風正在輕輕拂過,我可以在這樣一個平靜的午後,在這個院落,享受片刻的慵懶和安詳,還有,還有小山哥陪着我,這就足夠了。」露雪輕輕的放下為我續過水的茶壺,微笑着幽幽的說道。
看着露雪的微笑,我沒來由的感到一陣驚慌,我忙閉上眼睛,做了次深呼吸,以平靜自己的心緒,當我再睜開眼睛時看到露雪依舊在微笑着看着我,那笑容里滿是期待和鼓勵。
太陽再次露出雲層,金色的陽光傾瀉了下來,照在了露雪的身上,也照在了她帶着的那條有着海豚吊墜的項鍊上,那隻玉制的海豚在陽光下泛着耀眼的光。
子非魚......我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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