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下櫻園格外安靜,牆角蟋蟀唧唧短促嘶鳴。
院角花架下,早已擺上涼蓆,程櫻支着腮望地發呆。旁邊小藤幾木盒放幾樣鮮果。
「姐姐。」程橙入園一眼就尋到花架下發呆的姐姐,試探喚。
「啊,小橙來了。」程櫻抬眼,露出個苦笑。
輕巧坐在身邊,低聲問:「發生什麼事了?瞧把平兒嚇的。」
程櫻也不答,只從袖中摸出一封信遞上。
借着淡淡星光和廊下燈籠餘光,程橙一目十行看完,眨巴眼半晌無語。
信是丁啟中寫來的,大意是說他還沒得及跟丁家提解親的事,米氏便又巴巴的主動上門退還庚貼,這反而激起丁家的不滿。丁啟中得知原委後鬼使神差的當着丁家的面說下狠話,非得娶程家大小姐不可。希望程櫻有個心理準備云云之類的。
「想來,我別無選擇了。」程櫻幽幽輕嘆。
程橙默默還信,神情無奈:「都鬧上官媒備案,看來丁家這一頭推不掉了。」
「小橙,真的,沒辦法了嗎?」程櫻還有點不死心。
「辦法也不是沒有。」程櫻低嘆:「只要有人能勸動丁家撤回官媒那一頭的報備,想來是結不成親的。可是,姐姐,這樣一來,吃虧的可就是你了。」
是呀,丁家是世家,遭到退婚的程大小姐以後還能在京中覓得良婿嗎?
程櫻猶豫了,這種自損八百的作法,太不明智。
「別的呢?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了?」
看一眼姐姐焦慮的神態,程橙垂眸認真想了想,低嘆:「除非……姐姐有其他婚約?」她搖頭苦笑:「這是不可能捏造的,瞞不過別人。」
「這條當然不通。」程櫻睦自己也很快否認。
「那麼……除非有比丁家更不能得罪的世家提親,這樣,或許能緩一緩。」程橙慢慢道出唯一的可能。
程櫻沮喪的把臉埋掌內,這簡直是痴心妄想。
晚風微微拂發,星光漸漸明亮,一輪彎月悄悄爬上樹梢。階下翠兒帶着幾個小丫頭持扇輕手輕腳捉螢火蟲玩。
程橙心情卻意外不錯,靜靜享受這片刻的愜意,頭漸漸靠在大姐肩上,嘴角抿笑低聲念:「天階夜色涼如水,輕羅小扇撲流螢。」
「唉!」程櫻苦惱嘆息。
「大姐,為什麼米氏又巴巴的主動退親?你想過嗎?」
程櫻心神一怔,慢慢轉眼凝視她,星光在程橙雙眸漾漾生波。
「小橙,你想說什麼。」
程橙真誠道:「大姐,丁大人或許不是外界謠傳的那麼殘暴。米氏一定也看出來了,所以她才反悔了。」
醍醐灌頂般令程櫻省悟,雙眼睜大,張嘴欲言卻說不出話來。
沒錯,沒安好心的米氏開始相信外界關於丁啟中的傳言,但是見到真人後驚覺此人大有作為,不能便宜了嫡女,第一時間巴巴跑去退婚,卻被拒絕……
「大姐,還記得她從娘家回來就莫名病倒了嗎?我猜八成是為丁家拒絕她的反悔。」程橙輕言慢語開導。
程櫻低眉沉默。
「小橙,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她忽抬頭對姐妹妹抿出個笑容,眉眼平和,顯然想通了許多,再沒開始的焦慮。
「嗯,不管姐姐怎麼做,我都會無條件支持姐姐。」程橙抱以真心微笑。
伸手,兩姐妹緊握相視泯笑。
顧媽媽重回橙園,樂不可支念叨:「還是自家好,舒服呀。鄉下蚊蟲真多,咬的沒睡一個安穩覺。」
「媽媽辛苦了。早點歇去吧。」程橙回到園子就聽到她在抱怨。
顧媽媽陪笑:「老奴怎麼敢?小姐,天色不早,讓老奴服侍你早點安息。」
阿朱和阿杏笑嘻嘻道:「顧媽媽,你把我們的活搶了,好讓我們閒着嗎?」
「我這不是好些日子沒在小姐身邊服侍,過意不去嗎?你兩個今日就閒一次,交把我好了。」
程橙燈下仔細看看顧媽媽,臉上儘是諂媚之色,輕蹙眉擺手:「顧媽媽,你趕一天的路,允你先歇着去,以後服侍的日子還長着呢。」
「是,小姐。」顧媽媽聽她如此發話,斂容恭敬退出。
阿朱捅捅阿杏:「她怎麼變個人似的?」
「我也不知道。」阿杏攤攤手,眼光一閃憶起來:「哦,我好像看到她跟陳嫂子嘀咕半天,還偷偷塞什麼東西了。」
「陳嫂子?」阿朱一聽翻白眼:「原來還是老樣子,就知道討好太太那邊的人。」
「好了,少說兩句。」程橙制止她們閒扯。
洗漱一新,去妝後,程橙早早安歇,很快就入夢。
實在太累了,尤其是上午在靖王府發生的事讓她心力交瘁,一向淺眠的她沉睡後沒有覺察到一道人影輕輕翻窗入內。
月光如水撒在床前,帳內朦朧映出曲線玲瓏的睡姿。
猶豫半日,人影將一個小盒輕輕放在床頭柜上轉身冷不防撞到書架,發出「呯」的輕響,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小姐……小姐。」隔壁傳來阿朱輕喊。
程橙微微皺眉,半夢半醒翻個身臉朝外。
人影繃直身體,貼書架不動,聽阿朱嘟噥:難道是耗子作怪?隨後便再沒聲音。
呼~鬆口氣,人影抬手抹額汗。
「啊~」床榻上驀地傳來驚恐尖叫,程橙不知何時醒轉,猛然發現一道黑影近在帳外,失聲尖叫。
噼里啪啦一陣亂響,接着聽到阿朱阿杏吸踏着鞋子匆匆拍門:「小姐,小姐,怎麼了?」
黑影第一時間躍近床榻捂住程橙的嘴,壓低聲:「噓,是我。」
程橙倏地收聲,瞳孔卻急劇收緊,憤怒的睜大眼對上居高臨下那雙帶笑的黑眸。
又是他!薛劍白!
外面傳來急切拍門聲,程橙唔唔兩聲,掙扎脫開他的手掌,惡狠狠道:「你……」
「噓!」薛劍白傾身湊近她耳畔:「先擺平你的丫頭。」
程橙咽下憤意,扯平衣襟,從帳內探頭道:「阿朱,阿杏,我沒事。做惡夢了。」
阿朱和阿杏聽到她聲音平靜,停止拍門聲,卻不甘心追問:「小姐,真的沒事嗎?」
「好了,去休息吧。」程橙強自鎮定道。
「哦。」阿朱兩人對視,慢慢返回屋。
傾耳聽漸去的腳步,程橙撐在床沿放鬆身心,眼角忽瞄到薛劍白,憤憤抬眼:「你?」
「小聲點。」薛劍白戲笑的伸指:「隔牆有耳。」
按捺下噴發的火氣,程橙縮身床頭,滿臉慍意低聲:「你來幹什麼?」
薛劍白遲疑少許,很直率道:「我想見你。」
「呃?」程橙大窘。
「對了,這個你先用着。」薛劍白探身將床櫃小盒遞給她道:「這裏是上好的烏梅,比漬梅好。」
「你怎麼會知道?」程橙可不要,推辭:「謝謝,我自己有。」
被薛劍白不容分說塞進手裏,溫柔笑:「還有個方子,前些年秀兒吃過後竟大好。你不妨試試。」又探手入懷取出一方紙。
程橙瞪着他,扭過臉。
「我知道不該夜闖你的閨房,可是實在忍不住。這些就當我賠罪之禮好不好?」
「薛公子,雖然我很感激你今日救我之恩,可是,男女有別,請你自重。」程橙冷臉冷聲,拒人千里之外。
薛劍白拂拂衣擺,毫不在意說:「感激我就別拒我。」
「什麼?」程橙不由提高嗓門,不可思議盯着他。
「咳咳……」隔壁傳來阿朱咳嗽聲。
「你,你這是挾恩威脅?」
薛劍白挑眉戲謔湊近她輕笑:「是,又如何?」
堵的程橙啞口無言,眼底閃着可怕的亮光,鄙夷之色緩緩在嘴角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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