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晈潔,程橙臉上的任何表情都沒逃過薛劍白的視線。
他只覺心神微顫,呼吸如堵心沉如鉛。又如被潑盆冰水從頭寒意灌到腳。
「我,開玩笑亂說的。你別放在心上。」他眼神慌亂的解釋。舉止無措的搔搔頭,傾身上前情不自禁哄:「我錯了,行不?再不胡亂玩笑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哼!」程橙別轉臉,屈膝在床頭不發一語。
「那個,其實我來還有一件事。關於令弟的。」
程橙倏地掉頭對上他沉穩下來的眸光,咬牙小聲:「你到底想怎樣?」
「對不起,是我疏忽了。我會想辦法補救。」
「我還會信你?」程橙臉色不善。
薛劍白苦惱摸摸鼻,誠懇道:「你就再信我一次好了。就這一次,好不好?」
程橙輕咬下唇,雙眸滴溜,思忖:西坊私塾雖然現在沒人敢欺負小榛了,到底他的目的是明年大試之年的中榜,師資方面官辦學堂到底還是差些的。若是能……
她有絲小小心動,追問:「那你想怎麼補救?」
薛劍白全神注視着她眉眼的變化,忽然無聲低笑:「你很喜歡咬嘴唇呀。」
「呃?哎,你……」程橙惱羞成怒,捂嘴狠狠剜他一眼。
「嘿嘿。」薛劍白嘴角不自覺上勾,目光多了絲柔情:「你聽說過萬鈞堂嗎?」
程橙茫然搖頭。
「嗯,這個我不打算瞞你。是太子殿下私創的學堂。」
「太,太子殿下?」程橙趕緊又蒙上嘴,目光陡然驚恐。
薛劍白神色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壓低聲音:「你是聰明人,如果不能接受,我再想別的辦法。明玉學院……只怕不能同時入讀兩位程家公子。你明白嗎?」
程橙當然明白,明玉學院的已經買他面子私自入學一個程公子,短時期內不可能再接受另一個程少爺,畢竟這種手段可一不可再,一旦讓他的對手知道,必將對明遠將軍府帶來嚴重後果。
可是,萬鈞堂?太子殿下?這更是她作夢都不敢想的。太遙遠了,她得好好消化一下這個信息。
將臉埋在膝頭慢慢琢磨薛劍白透露意思。程橙漸漸神志清明,省悟到他的用意了。
「你,是太子一黨?」程橙徐徐抬眼,幽黑的眼底冷靜異常。
「沒錯。」薛劍白目光流轉在她臉上,眼角慢慢泛起柔和堅定道:「太子與我從小一起長大。」
「可我不想摻和朝堂黨派之爭。」程橙冷然說。
薛劍白垂下眼眸,低聲:「我知道,原本我也不想把你扯進來,可是,你今天在靖王府表現讓我刮目相看……所以,我打算試試能不能說動你。」
程橙清冷眸底微窒,扭開眼望帳外斜照的月光映出地上霜,決然道:「謝你費心,我不會讓小榛加入萬鈞堂。」
「好,我以後不提。」薛劍白很乾脆。
「也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我們以後也別再見面了,好嗎?」程橙認真的說。
薛劍白心底深處濃濃一窒,神色帶着幾分澀楚,專注凝視她搖頭:「不好。」
「你?」程橙又氣又無奈,眼底竄出兩簇火苗:「無賴!」
「嗯,你才知道?」薛劍白挑眉洒然一笑。忽正色問:「你才十四歲?」
程橙腦中警鈴大振,怒目圓睜:「管你什麼事?」
「很好。」薛劍白眉目舒展,眼角溢出莫測高深的笑意。
「你,你給我說明白,你想幹什麼?」
月華正染上他的眉梢,映出促狹的笑容。
「你猜猜。」他好整以暇好心情的逗她。
程橙一顆心沒得仿佛如墜入冰底,她隱約猜到他的用意,一時氣的身子微抖,眼珠亂珠,忽然將他開始送的東西一骨腦的甩回他身上,憤憤道:「不猜,拿着東西趕緊走。」
「喂,別動氣嘛。」薛劍白慌忙接盒子和方子,低聲哄:「氣大傷身,我就隨口問問。」
「你,你……你把我氣死好了。」程橙眼眶泛紅,鼻子抽抽欲泣欲淚。
薛劍白這下真的慌神了,低聲好言陪罪:「別哭別哭,我沒惡意的。程小姐,我真心的……我是……」他反而結巴了。
「不聽!」程橙賭氣推他:「你還不走?」
「好,好,我走。你好生休息。」他起身走兩步,又彎身向她道:「明天,我讓秀兒來接你好不好?」
「嘶~」程橙憤起,實在忍不住伸腿踢他。
她這幼稚舉動反而愉悅了薛劍白,帶着得逞的笑容歡樂的跳窗消失在夜色中。
程橙赤腳跳下床,急速關上窗一面心忖:以後不管多悶熱一定記得關緊門窗,切不可讓讓登徒子趁虛而入。
只是被他這麼一鬧,程橙翻來覆去哪裏睡得着,乾脆抱膝依着床頭慢慢清理一下腦里略為混亂的思緒。
如今朝中最當寵是五皇子端木理而不是太子殿下,隱約傳出皇上端木璽有廢太子改立五皇子的意思,若不是朝中大臣極力暗中制止,只怕就成真了。
而太子殿下雖然是皇后親生的嫡子,立太子也比較久,卻體弱多病常年極少露面,聽說一直在東宮休養讀書。反而最近活躍的一直是幾位皇子,尤以五皇子為最。
薛府是太子一黨,程橙沒想明白。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不討皇上喜歡,被廢是遲早的事。位高權重掌軍權的薛府竟然支持太子?為什麼不明哲保身中立呢?
不過,等等。程橙突然心凜:萬鈞堂?雷霆萬鈞?私學?不對,不對……
程橙跳下床在屋裏走來走去,臉色倉皇,神情寒意瘮人,嘴裏念:「原來如此,我懂了。我懂了。」猛的收腳擊掌,眼底泛起堅決之色,喃喃:好吧,賭一把!
翌日,天高雲淡,陽光明媚。
米氏歇了一宿,精神恢復過來。
趁着程家姐妹給她請安之際,米氏泛泛的誇了程橙,並將絹花一併賞還給她,其他的都充做公庫。這早在程橙意料之中,聽了,眉眼平和謝過米氏,退居一旁。
程桃又妒又氣,憑什麼呀?憑什麼好事都讓她佔了?不就是仗着臉蛋漂亮點,嘴巴討巧點嗎?天生狐媚子!哼!
「恭喜二姐,這是發達了呀。」掛着皮笑肉不笑,程桃忍不住就想刺她一下。
程橙眼角風都沒掃她,只管將絹花轉交春紅笑:「母親,絹花我一個人也戴不過來,不如姐姐們都分了吧?」
「賞你的,那不隨便你。」米氏沒意見。
春紅笑:「這敢情好,王恩浩蕩,咱們程府都沾沾光。」便先遞給程櫻選。
一聽沾光兩字,程桃臉上就垮下來,騰的起身道:「這光我可沾不起。母親,我不太舒服,恕我先告退。」
「去吧。」米氏揮手。
程桃高昂頭斜眼瞟一眼程橙,好像自己贏了似的邁步出廳。
可是,程橙仍是看都不看她,笑吟吟的幫着選着一隻顏色正好的敬獻米氏:「母親,試試這個。」
「我?你們小姑娘家家的玩意,自己戴着玩吧。」米氏很意外。
春紅和春巧一旁幫趣笑:「太太試試嘛。宮裏的花樣可是專供娘娘們戴的,那些娘娘們難道都是小姑娘家家不成?」
米氏一聽也笑了,可不是,貴妃們大都是她這個年紀,還不戴的很歡?
見她神色放鬆,程橙使個眼色遞向春紅笑:「勞煩春紅姐姐了。」
春紅便接過笑:「太太,這只不太紅艷,正適合太太呢。」
「你這小蹄子,偏也幫着橙姐兒。」米氏嘴裏打趣笑。
春紅一聽有門,便上前仔細幫着簪在米氏髮際,春巧去拿了銅鏡對照笑:「太太瞧瞧,可不是正好。」
米氏對鏡欣賞了一會,確實不出格,絹花到底是御用之物,精細度不比外面買的。顏色也濃淡相宜,有大氣之莊。
「好看。」
「不愧是二小姐,挑選的剛剛好。」
其他人紛紛湊趣。米氏眼角漸漸眯起笑紋,心情大好。
程橙乘機提議說:「母親,小榛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卻不得不養傷屋裏。如今傷好了又一日不得閒悶在學塾里讀書,我想着他年小,總這樣逼得緊也不是長久之法,趁着今日天氣好,特請母親允許放他一天假。」
她小心斟酌用詞還是戳到米氏的傷疤。
程榛這所以受傷是入西坊學塾,要不是程柚頂了他的名,他能受傷嗎?況且為出口惡氣,她還連夜打上錢家米鋪去鬧個天翻地覆,這,兇惡之名在西坊生意圈慢慢散開,令她心塞後悔不已。
程櫻瞅一眼米氏,欲上前幫着說兩句。讓程橙使眼色制止了。
「太太,聽說城裏魁星廟最近火熱起來,想必二小姐是想祈福兩位少爺明年高中吧?這番姐弟心意着實可貴。」
程橙微笑道:「是,春紅姐姐說的對。正要向母親討小柚的一件貼身之物,聽說縫上心愿焚在廟裏大爐,誠心所至,魁星爺保佑明年兩位弟弟榜上有名。」
米氏虛眯眼,抬手端茶盅抿一口:「既如此,我豈敢攔你。小柚的願心還是等他放假回府親自去方顯誠意,不勞你記掛。」
「是,母親。」程橙謝過,悄悄遞春紅一個感激眼神。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531s 4.091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