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兩日就是中秋佳節,池淺想要辦的事情還是毫無頭緒。
她覺得公孫實是個不地道的,不給出主意只給出難題,還師父呢!狗屁。
正直池淺一籌莫展之際,陳帝給她佈置了一個新任務,往各宮送幾塊月餅,以示恩寵。據說,往年這事兒都是由盛海親辦的。今年,盛海也得了一個新任務,那就是出宮往各大臣的家裏送幾塊月餅。
月餅不是人人都有,給誰送,送幾塊,得了陳帝吩咐的公孫茂提前就擬好了單子。
前朝的事情池淺管不了,後宮這兒的,池淺瞧了一下名單。
陳帝畢竟是年歲不小,後宮裏的女人不算多,也就是二十來個。
可名單所列有十八位嬪妃,這是想讓池淺跑斷腿的節奏。
這還並不是關鍵,關鍵是名單所列一共有十九人,最後一個就是長青宮的安定公主。
盛海領了陳帝的口諭,早就樂呵呵出了宮門。
池淺還在磨蹭,只因她拿不準,叫她去給安定公主送月餅,是陳帝在試探她?還是公孫茂?
盛海的乾兒子小五子給陳帝端來了雨前的龍井,不待他親手呈上,池淺就劫了過來。
小五子沒好氣地一瞪,對上的是池淺笑嘻嘻的臉,和這樣的人沒法生氣,他只好低着頭又退了出去。
池淺將茶奉到了陳帝的案前。
陳帝本是不經意地抬了一下頭,卻看見了池淺的笑臉,他頓下了手上的朱紅筆,「咦,朕不是讓你去辦事,你怎麼還不去?」
池淺收了笑容,面有難色,還不肯把話說利索了,「皇上,小的……」
「說『臣』…你怎麼了?」陳帝不解的緊,「你可知道這個差事旁的人想辦朕都不會交給他,特意留給了你。你瞧瞧盛海出宮時那合不上的嘴……」
這是個肥差,池淺的心裏當然明白。能掙銀子和生命安全相比,孰輕孰重,她也明白的很。
她指着名單的最後,嘆了口氣說:「臣就是害怕,安定公主一看見我又暈了過去。」
陳帝也嘆了口氣,道:「你真以為你的臉那麼大,去送個月餅就能看見安定?」
陳帝的心情是複雜的,要知道,往年他讓人送去的月餅,長青宮可都是拒收的。
更別說安定會親自出來謝恩了。
他不耐煩地道:「去吧去吧!辦好了差事,朕也會賞你的。」
池淺還是沒動,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臣還有一個問題……皇上您為什麼會把這個肥差…給臣呢?」
陳帝又拿起了朱紅筆,頭也沒抬就道:「因為朕身邊伺候的人,就數你最寒酸。」被扯壞個束髮帶,就得心疼上一大天。
也是,冷宮裏頭出來的能有什麼家底!
陳帝擺了擺手。
池淺也不敢再多言語,再加上看起來陳帝並不像在試探她。
她行了禮,自行退出了壽昌宮的大殿。
池淺沒有看見,她轉身之時,陳帝注視着她的眼睛。
人活至六十,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許的糊塗,就連以前清如水的眼睛,也像是被風攪得渾濁了。
可過往的生活經歷還在,糊塗又能糊塗到哪裏去呢!
陳帝的心裏很清楚,莫名的想要袒護,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難道他真的老了?不僅有了婦人之仁,還變的愛多管閒事了。
陳帝將自己的奇怪當做了年紀問題。他自然是想不到,想當年他千辛萬苦才找來了池姓的旁支小兒,並且扶持那小兒做了數日皇帝,他若再堅持上幾天,他的女兒便會如實告訴他她已生懷有孕。
當年的所有事情早就無跡可尋,陳帝甚至可以肯定,那小阿余就是池元吉的遺腹子,卻從沒有想過他們之間會有血緣關係。
——
昔日長秋宮的狗監,搖身一變成了今日壽昌宮的新晉紅人。
再來到後宮,哪個也不敢怠慢了。
幾塊月餅,就能換上不少的金銀。池淺做的可是無本的生意。
皇后娘娘、柳妃娘娘、李妃娘娘,這後宮裏的三大巨頭,她們的賞賜自然是又沉又重。
就是其他位份低的嬪妃,出手也皆是闊綽的。
池淺不是個吃獨食的,將所得的金銀全數平分,自己留了一份兒,其餘的皆給了和她一同送月餅的其他太監。
一共用時兩個時辰,幾乎將後宮轉了個遍。
名單所列就剩長青宮的月餅還沒有送到。
長青宮可以算得上後宮裏除冷宮外最冷清的地方,宮門常年緊閉。
池淺立在宮門前,敲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人答應。
池淺身後的太監,就是拎着提籃的那個,供職在御膳房,去年便隨着盛海往各宮中送過月餅。
他將提籃放在台階上,甩了甩酸疼的手,小聲道:「恐怕又和去年一樣,不僅沒拿到賞賜,就連月餅都送不出去。」
池淺故意問:「安定公主真敢?」
那太監撇了撇嘴:「還不是皇上縱容的。」
池淺略一沉思,又道:「咱們已經辛苦了這麼長時間,不如這樣,幾位哥哥年長於我,先找個地方歇歇腳,長青宮的差事就交由我一個人辦可好?」
像是怕他們不信任,她又道:「各位哥哥放心,若今年我僥倖能將月餅送出去又得了安定公主的賞賜,一定會與幾位哥哥平分的。」
能拿到安定公主的賞賜,簡直比登天攀月還要難。
再說了,他們今年所得比往年跟着盛海當差可要多得多,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又想着去皇上那兒回話也用不着他們。
幾個人對池淺表示了感謝,便各自散去。
待其他人走遠,池淺再一次叩響了長青宮的大門。
七長五短,大門應聲而開。
池淺站在宮門外道:「奉皇上的旨意,來給安定公主送中秋月餅。」
開門的太監便是上一次將池淺領到佛堂的那個。
池淺打聽了一下,他叫越林,是安定公主身為皇后時的大長秋。
越林還是如上一次那般的不多言語,徑直將她領到了佛堂邊。
這一次竟沒有進去通稟,便道:「你去吧!她已經等你很久了。」
先前只想着該怎麼來,卻沒想到來了之後竟是這般的心情。
佛堂的門檻並沒有多高,池淺幾次伸腳都沒能跨過去。
聽着佛堂裏頭傳出來的木魚聲音,她竟是有些怕的。
哪怕面對着盛怒的陳帝,她都不曾有過這般的恐懼。
進去了該說什麼呢?安定公主要是太過傷心,該怎麼相勸呢?還有,最重要的,她應該怎麼稱呼她?
池淺的腳就懸在佛堂的門檻上,冷不丁,後頭的越林推了她一把,她一個踉蹌,往前撲了好幾步,才算站穩了。
本在專心念經的安定公主,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池淺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跪下,行了一個大禮。
生身的母親哪怕沒有養育過她一天,也受得起她的大禮。
人總要經歷過許多,才會在再次遇到悲傷的事情時,不做出尋死覓活的事情。
安定公主前些日子生的那場病,太醫院的太醫們沒有心藥醫,陳帝便命公孫實走了一趟長青宮。
陳帝為什麼會想起公孫實,原因不好說。
反正,當時陳帝的口諭是這樣的——「既然藥石無用,多半是衝撞了什麼東西,忠國公家的老三正好擅長這個,叫他看看也無妨。」
安定公主一開始是不肯與公孫實相見的,隔着厚厚的帷幔,公孫實給安定公主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的主人翁是一個女子,具體是哪個朝代的已經無從追尋,是真有其人還是編造出來的故事也無從得知。那是一個不知道什麼原因而假扮成太監的女子,故事的內容只有寥寥幾句,故事的結局就是那女子被人發現了身份,被皇帝下旨賜死。
公孫實的口才只適合在廟堂上辯論,死板的緊,叫他繪聲繪色地講出一個完整的故事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旁的人聽了公孫實的故事肯定覺得無聊死了,安定公主卻越聽越驚心,驚得連病都好了大半。
是的,沒有哪個女人可以接受自己本應該成為太子的可憐兒子陰差陽錯成了太監。那一刻,安定公主真是恨不得立刻死去。
但是,為母則強,也沒有哪個女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女兒身陷危險而無動於衷,即使她十數年的軟弱,十數年的不曾經營,也願意為了女兒拼上一拼,甚至寧願付出生命。
安定公主將池淺上下打量,仿佛要將其印到眼睛裏。
良久,她才顫抖着聲音問:「你想出宮嗎?」
池淺一愣,隨即點頭。
「可是出宮了之後你要怎麼過活?」安定公主忍不住擔心。
池淺笑了,小聲道:「知道嗎?只要能夠出宮,咱們就鐵定會比在這宮裏過得好。」
「咱們?」安定公主只覺得心都要化掉了。
池淺點了點頭:「嗯,咱們,你,我,再帶上方荷。」
她看出了安定公主面上的難色,又道:「我知道很難,但也不一定就沒有一點兒可能。」
安定公主看着她明亮的眼眸,不由自主地點了下頭。
池淺便又道:「如此,你便先將方荷弄出冷宮,接到你這長青宮來,可行?」
「好,那要好好的謀劃。」
「不需陰謀,也用不着詭計。陽謀,陽謀就行。」
陰謀那是公孫家的男人們擅用的,池淺不懂,若以己之短攻彼之長,除非她有病。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8s 3.929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