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老朋友小朋友
夜幕降臨,空相寺里一切如常,雖然白天經歷了一場兇險,但眾人倒也未放在心上。用過晚膳,練完禪功,靜休便帶着白猴兒回了房間,準備歇息。剛脫下鞋子,準備上床,白猴兒突然朝着房梁呀呀叫喚,靜休不知為何,便叫道:「小猴兒,你又在瞎叫喚什麼,剛吃過晚飯,難道你又餓了?」白猴兒沒有理會,反而叫得更加厲害,靜休見狀,感覺蹊蹺,便抬頭一瞧,卻見房樑上空空無也,便氣道:「什麼都沒有,你亂叫喚個啥?」說完便轉身準備睡覺,熟料剛轉過身來,突然發現面前站着一人,剛好跟自己撞了個正着,靜休抬頭一瞧,差點沒嚇出聲來,此人正是白天那黑臉和尚。靜休道:「是你,黑和尚,你怎麼進來的,連個聲兒都沒有。」黑和尚道:「要是讓你發現,我就不叫高手了。」靜休道:「大晚上的,你來找我作甚?」黑和尚道:「找你一起吃核桃賞月。」靜休一聽,莫名其妙,道:「找我吃核桃賞月?白天還在###我,咋個晚上就要請我吃東西?」黑和尚道:「不打不相識嘛。廢話少說,我們走吧。」說完,還沒等靜休反應過來,黑和尚一把將其抓起,嗖的一聲便飛出了門外。靜休被嚇了個半死,只得緊緊閉起雙眼,等他睜開眼睛之時,發現自己已經身在後山獨峰了。
靜休大怒道:「黑和尚,你要飛也不提前通知我,突然就走,把老子嚇得半死,你這人真是性急的要死。」黑和尚笑道:「俺就是個急性子,得罪了。莫生氣,來來,和尚我請你吃山核。」說完便拿出了兩粒山核放在了右手手心,然後手掌輕輕一握,兩粒山核便被均勻的碎成了四瓣,然後遞給了靜休。靜休結果山核,驚訝道:「哇,黑和尚,你碎核桃的方法可比我師傅的小金剛掌高明多了。」黑和尚笑道:「小金剛掌算什麼,就是大金剛掌也沒有俺的手法厲害。」靜休一聽這黑和尚口氣狂妄,心裏有些不服,便道:「我禪宗武學博大精深,咋到了你這裏倒變得一文不值了。」黑和尚道:「武學之道講究的是推陳出新,與時代並進,達摩創立禪宗獨門固然是經天緯地之事,然其傳人弟子遵循守舊迂腐不化,將祖師理論奉為至寶,但凡有人對其有異議便視作褻瀆之舉,以致於近百年來禪宗有名望的武學宗師寥寥無幾。殊不知達摩也是人,但凡是人便會有其不足之處,有所不足就應該糾正彌補。如今的禪宗武學仍是幾百年前的武學,自然是落後無用了。」靜休一聽,不禁嘆服,這和尚雖然外表狂妄粗魯,但其所言卻是句句在理,於是問道:「黑和尚,你是不是江湖上盛傳的阿鼻罪惡僧啊?」黑和尚笑了笑道:「沒錯,俺就是那個殺人如麻的阿鼻罪惡僧。你怕不?」靜休不屑道:「切,怕你的話我還敢坐在這裏跟你說話。我倒覺得你除了長得難看一點,倒不像別人說得那麼可惡。」阿鼻罵道:「嘿,你這小和尚,隨時隨地都不忘擠兌我一下,你咋就不怕我呢?」靜休道:「你有何好怕的,我看得出來,你骨子還是個不壞的人。只是脾氣臭而已。」阿鼻笑道:「哈哈,這世上人人憎惡我,沒想到還有你這個看透我骨子的人,看來我這輩子還不算孤獨。嗯,不錯,不錯,你這比那三天吭不出一句話的假啞巴好玩多了。」靜休問道:「哪個假啞巴?是你的朋友啊。」阿鼻道:「你才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朋友,而他卻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債主。」靜休道:「債主?什麼意思?」阿鼻面露難色,似乎不想提起,便道:「哎呀,這麼好的月色,何必提這些掃興的事,來來,吃核桃。」於是又捏了兩個山核遞給了靜休,然後自己拿出了一罈子酒,喝了起來,靜休見狀,道:「你是和尚呢,怎能喝酒?」阿鼻笑道:「誰說和尚就不能喝酒了,我不僅喝酒,還吃肉殺人呢。」靜休道:「佛門清規戒律,人人皆知,豈容得你狡辯。我看你就是個假和尚。」阿鼻道:「清規戒律都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也就可以由人給破了。我飲酒卻不戒酒鬧事,我吃肉卻不奪他人之食,我殺人都是除大奸大惡之徒。所謂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坐,修佛重在修心,心若有佛,其行又會壞到哪裏去呢?」靜休一聽,不禁大讚道:「黑和尚,沒想到你肚子裏還裝着這麼多大道理呢,卻都與世俗大相徑庭,我現在明白了,你為什麼會與世人格格不入了。可惜啊,有時候真理往往只掌握在少數人手裏,你也着實可憐,註定要孤獨一生了。」阿鼻道:「人生得一二知己即可,何須讓所有人理解自己?」說完便將酒罈子遞給靜休道:「要不你也來一口?」靜休推了推手拒絕道:「我現在年歲還小,況且還沒你那麼高的佛學造詣,待我以後長大了,有了你的境界,再與你把酒言歡吧。」阿鼻道:「那我就翹首以盼了。」
靜休吃完了手裏的核桃,阿鼻又拿出了一粒準備捏碎後給他,可被靜休給叫住了,「稍等,這顆山核就讓我來碎吧,練了這麼久的小金剛掌,今日我就為你碎第一次吧。」阿鼻道:「那可是我的榮幸了。」於是便將山核遞給了靜休,靜休接過山核,將其放於左手掌心,凝神聚氣按照小金剛掌法門猛出右掌一拍,頓時將山核拍得個粉碎。見核桃被碎成渣了,靜休嘆道:「哎,不好意思,用力過猛了,全拍碎了,吃不了啦。」阿鼻笑道:「也許你是剛開始學武吧,還不懂如何控制力道,要麼力道不足,要麼就用力過猛。不過我看你剛才這一掌似乎不是氣勁而成,應該是用的內力吧。」靜休道:「沒錯,法武師兄也說我體內有一點點內力。」阿鼻詫異道:「你才剛開始練小金剛掌這種入門的外家功夫,定不會修煉過內家功吧,這就奇了,那你的內力從何而來?難道有人強行注入你體內?」靜休道:「既然你把我當朋友,我也就不瞞你了。一次在藏經閣玩耍,我偷了一隻草鞋來作枕頭,後來才發現這隻草鞋乃是達摩祖師的遺物,而且裏面還藏了一張武功心法,我偶爾練習了幾句便頓覺全身舒適,因此為了消除白天練功的疲勞,我便每晚練上那麼幾句,以致於才有了今天身體裏的內力。」阿鼻驚訝道:「達摩只履西歸的故事世人皆知,這隻草履一直被視為空相寺至寶,這些僧人供奉還來不及,哪個敢褻瀆他,而你小子卻將他偷來做枕頭,還拆了它,果真是膽子不小啊。」靜休道:「剛開始我也不知道這就是只履西歸故事裏的那隻履,要是知道我哪裏敢動它,可惜現在為時已晚了,這事遲早得被寺里的人發現,我還不知道那時候該怎麼辦呢?」阿鼻道:「這藏經閣內不是有四大金剛鎮守的嗎,他們個個武功高強,尤其是那個道隱和尚,更是耳目靈光,怎可能不知?」靜休驚訝道:「誒,你怎認識道隱前輩?」阿鼻道:「豈止認識,還頗有淵源呢,不過都是舊事了,我也不想再提了。」靜休道:「這倒也是,我也一直感到納悶,照理說藏經閣內的一舉一動皆不可能逃得過他們的耳目,可為何沒有發現我褻瀆草履之事。哎,罷了,罷了,懶得去想了,靜等以後受罰吧。」阿鼻道:「這就對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以後的事情誰也預料不准,何須去煩惱他。」說完,阿鼻一把抓起靜休的手腕,扣住其脈門,感覺了少許道:「你的內力雖然很微弱,但卻純正無比,乃是上乘的佛家內功,倘若你悟性好,再苦練個十年八年,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靜休道:「又是十年八年,怎麼每個練功的人都說要練十年八年,真是麻煩。所以我一直對武功這玩意兒沒啥興趣,若不是為了下個月回去見我師傅好交差,連這小金剛掌我也懶得練。你想想,人生苦短,能有幾個十年八年,倘若為了練功而錯過了各年齡段應有的生活快樂,那這輩子豈不活得很悲哀?」阿鼻一聽,立即拍案叫絕,道:「好,說得好,俺就是在少林寺虛度了二十多年的青春,苦苦練習了那麼多武功,到頭來才發現都是些迂腐之物,只是可惜了我那些年的大好時光啊。所以,後來我索性就離開了那裏,自己一人逍遙快活,倒讓我在外界悟出了武學真諦。」靜休道:「我可比你幸運多了,還是襁褓之時就被師傅收養,我師傅很疼我,從來不逼我練武幹活,我可以天天出去跟村裏的小孩子們頑皮打鬧,我這十幾年倒是過得安逸。」阿鼻道:「不過我看你悟性極好,確實是一個練武的好材料,要是這樣荒廢了倒也可惜。如今你機緣巧合得道了達摩的心法絕學,可以逆常理先修內家功再練外加功,這倒是一個很好的條件。只要你內功練到了一定程度,那些外加功便是信手拈來,小菜一碟了。因此我勸你今後勤加練習,切勿辜負了這一翻機遇。」靜休道:「看心情吧,反正我這輩子也沒有多大抱負,只想開開心心過一生。」阿鼻一聽,不禁笑了笑,念道:「以後的事誰又說得准呢?」於是二人吃山核,賞月色,把酒暢談,直到深夜方才離去......
從此,阿鼻罪惡僧時常晚上來找靜休聊天交談,暢談佛理人生,靜休年紀雖小,可諸多思想卻和阿鼻臭味相投,然而阿鼻也偶爾指點靜休武功,他畢竟也是出生少林的禪宗高手,雖未再使用禪宗功夫,但理論上的點撥卻讓靜休受益匪淺,久而久之二人便成了無所不談的忘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