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那些事兒 第一百二十四章【神話】

    事情還得從元天穆奉命出兵濟南說起。原來，就在元天穆奉詔準備征討邢杲的時候，大魏南部邊疆傳來北海王元顥在梁朝借兵北上並佔據祬城的消息。

    元顥來者不善。此時，邢杲鬧得正歡，先打邢杲還是先征討元顥，這個問題讓元天穆很頭疼。猶豫不決的元天穆元將手下的文臣武將們召集起來，讓大家就這件事發表各人的看法。

    這次大夥的意見出奇地一致，都認為應該先打邢杲，因為據傳元顥從梁朝才借到七千兵馬，這點兵力根本不足為患。

    何況，皇帝已經下旨以濟陰王元暉業兼行台尚書帶兩千羽林軍坐鎮考城，指揮都督丘大千、李德龍嚴陣以待。

    只有謀士薛琡認為元顥借着皇孫的旗號舉兵，號召力強，雖然人少卻不容忽視，與邢杲相比他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

    薛琡的意思是元顥雖然固定資產不多，但無形資產巨大，這部分資產要是運用得當，潛在效益是驚人的。

    而邢杲別看號稱十幾萬，不過烏合之眾，流民武裝能有多少戰鬥力？可惜沒人肯聽薛琡的，幾千南蠻子能掀起多大的浪頭，而且考城還有濟陰王元暉業的兩萬禁軍，都督丘大千在梁國有七萬之眾，以十當一，攔住元顥應該沒有問題。

    最終，元天穆決定先打響濟南戰役。正如薛琡所言，邢杲不堪一擊，濟南打得超常順利，然而。元天穆剛剛命人將邢杲押送京城，元顥和梁朝將軍陳慶之的七千士兵已經破梁國、敗元暉業。在這種緊急情況下。孝莊帝緊急下詔令撫軍將軍、、東南道大都督楊昱鎮守滎陽，尚書僕射爾朱世隆鎮虎牢；侍中爾朱世承鎮崿岅。

    元顥隨即包圍了滎陽。面對士氣高昂的梁軍。楊昱盡心防守，先後打死梁兵五百多人，梁軍殺紅了眼，連番攻城晝夜不息，楊昱守得很吃力，滎陽岌岌可危。滎陽如果不守，洛陽的南大門等於打開了，京城就危險了，元天穆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元天穆果斷命令諸軍立即回師救援滎陽。阻止元顥北上。陳慶之得到元天穆督軍趕來的消息後，知道這支軍隊才是真正的大魏精銳，自然不敢怠慢。

    他立即集合將士們召開了一個動員大會，會上陳慶之將元天穆大軍誇大為三十萬之眾，告訴大家如果不趕在元天穆到來之前拿下滎陽，到時里外夾擊，大家只有陰曹地府相見了。

    陳慶之這也算背水一戰，果然，梁軍在死亡的威脅下煥發出了更大的激情。只用了一天便攻下滎陽，楊昱被俘，梁軍要為五百弟兄報仇異口同聲要求處決楊昱，好在楊昱當年當過元顥西征軍的監軍。兩人還有些私交，在元顥的保護下，楊昱這躲過一死。但他手下三十六員督將落了個被剜心挖肺的命運。

    戰爭可以把人變成野獸。元天穆先鋒騎兵到達滎陽，又被陳慶之擊敗。元天穆北走。梁軍快速向虎牢關推進，虎牢守將爾朱世隆棄城逃跑。至此。洛陽已經無險可守。

    形勢萬分危急，元子攸匆忙離開皇宮北渡黃河到了河內，元顥入京，接收了元子攸宮中一切。留守大臣們在臨淮王元彧的帶領下向新皇稱賀。陳慶之七千白袍軍深入敵境，轉戰千里，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創造了一個又一個不敗神話，留給後人無限遐想。

    但是，我們還應該看到的是，北伐的真正統帥元顥並不是跟着打醬油的，他在其中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因為，如果僅僅對抗陳慶之，這是兩國交兵，是你死我活的敵我矛盾，而對陣元顥，卻摻雜了更多內部矛盾。陳慶之的北伐成功轉型為兩位孝文帝之後爭奪皇位的內爭。關於陳慶之神話，從元顥入主洛陽後各地藩王的反應可見一斑。

    元顥和元子攸是堂兄弟，對北魏皇室來說，他們的法定繼承權是等同的，元子攸能做皇帝為什么元顥就不行？因此，元顥的殺傷力比起邢杲、蕭寶夤之流要大得多，北魏還不到滅亡的時候，民心還在這裏。廣陵王元欣的一番話頗有代表性：北海、長樂是堂兄弟，不管誰做皇帝對我們來說都一樣，國家的根本沒有變，所以我打算接受元顥的赦令。

    廣陵王元欣繼元世俊後為東道大使、青州刺史，手下文武聞聽此言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已經升任軍司的崔光韶大聲說：元顥受制於梁國，稱兵本朝，這是通敵，是亂臣賊子，我不敢從。

    長史崔景茂、前瀛州刺史張烈、前郢州刺史房叔祖等人隨聲附和：軍司所言極是。崔光韶從元顥從敵國借兵進攻本朝的角度把元顥打入了亂臣賊子的行列，倘若元顥以己之力跟元子攸叫板，崔光韶必無話可說。

    一句話，招引外國來干涉本國內政就是奸臣行為。元顥讓著名文化人祖瑩給元子攸寫了封信，以朕的口吻勸元子攸回朝，他嘲笑元子攸託身虎口，不過爾朱榮的木偶，我之所以請梁朝幫忙，不過聲討爾朱榮，解救你罷了。如果回朝，富貴可保。

    丘大千的七萬大軍一直是質疑陳慶之的證據之一，一個都督能指揮七萬人當真匪夷所思，這七萬人如果記在元暉業名下就可信了，他是兼行台尚書。或者丘大千等率眾七萬也可。我也不相信有這麼多人，剛築的小城，一個城放近一萬人擠不開。至少萬人是可信的。

    元子攸如何肯聽，兄弟你不過是趁虛而入撿了個便宜，等河北諸軍集結起來你還得給我老老實實讓位。元顥入京的消息傳開，上黨王元天穆大驚，趕緊召集眾將商量下一步的行動。除了爾朱兆的五千精騎被陳慶之打殘了外，元天穆的主力部隊基本沒有損失。

    楊寬勸元天穆先取成皋，會各路兵馬共圖洛陽。元天穆贊同。於是以費穆為先行進軍虎牢，爾朱兆和楊寬帶後軍接應。然而。費穆前腳帶人剛走，元天穆卻變卦了。原來軍中眾將議論紛紛。大家普遍認為元顥已經入京，河南地紛紛叛變，此時我軍已成孤軍作戰之勢，打洛陽太危險了，還不如退到河北同爾朱榮會合後再作打算。

    元天穆拗不過大家，加上對打洛陽真沒有信心，於是下令大軍渡河北上。費穆攻打虎牢，眼見就要得手，突然傳來元天穆大軍棄自己不顧北走的消息。費穆軍人心惶惶，主力跑了，這仗還怎麼打？費穆見自己一下成了孤軍中的孤軍，既然元天穆不仁也就不要怪我費穆不義了，於是下令投降。可是，費穆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到洛陽，元顥便以教唆罪將他處死，算是為河陰兩千冤魂報了仇。

    元顥以數千之眾輕鬆逼走元子攸。河南各州郡紛紛歸附，自以為天命所歸無往不利，遂有了驕奢之心，流連於後宮之中。而陳慶之的七千梁軍也不是吃齋的，連日刀頭上舔血，精神高度緊張。現在到了敵國都城該鬆口氣了，於是大家開始盡情放縱。一時京中大擾，京城人盼救星盼來了煞星。大失所望。元子攸跟爾朱榮相會於長子，隨即引軍南進，與元天穆、爾朱天光等會師河內，元顥任命的守將河內太守元襲和都督宗正珍孫拒不投降，城破被殺。

    爾朱榮進圍北中城，陳慶之據守，爾朱榮的進攻稍稍受挫。元天穆命楊寬到城下勸降，陳慶之並不應答。見楊寬仍然不死心，陳慶之道：賢兄撫軍在這裏，想見一面嗎？撫軍即楊昱，被俘前為撫軍大將軍，楊寬回到：仆兄即淪為逆黨，人臣之理，何煩相見。河橋為陳慶之所守，眼見過橋是不可能了，但長河千里，何處不是渡口？

    但渡河需要船，一時到哪裏找這麼多船？天氣轉熱，爾朱榮不習慣中原的炎熱，便萌生了退軍的想法。黃門郎楊侃、高道穆、元天穆等皆以為不可，倘若就此撤走，元顥根基站穩，再想拿下洛陽就不容易了。

    高道穆建議沿河多做木筏，造成處處渡河的假象，讓守軍防不勝防，然後擇機渡河或可成功。天上掉餡餅的事不常有，爾朱榮很幸運，餡餅自動砸到了他的頭上。馬渚土豪楊標家藏有小船數艘，並自告奮勇充當嚮導，於是賀拔勝、爾朱兆跟着楊標當夜乘小船自硤石渡河，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了南岸，向南岸守軍發起了突襲。防守河岸的是領軍將軍元冠受（元顥的兒子）帶領的五千步騎，兵不可謂不多，可元冠受跟爾朱兆、賀拔勝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選手，所以結局是元冠受不情願地做了俘虜。在南岸防守河橋的安豐王元延明跟他的堂兄元彧一樣，筆桿子還行，做文學博士綽綽有餘，做將軍就差強人意，爾朱軍團渡河元冠受被抓的消息傳過來，元延明自知不是對手，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索性解散部眾，讓大家各自逃命，然後快馬加鞭逃往江南，元延明在梁朝終老。河橋失守的消息傳到洛陽，過了兩月皇帝癮的元顥帶百餘精騎匆匆忙忙離開洛陽南逃，一路上人越跑越少，孤家寡人元顥被臨潁縣卒江豐殺死，腦袋傳送京城。元顥敗亡，陳慶之和他的江南子弟兵成了徹底的孤軍，失去了元顥這面旗幟，陳慶之的不敗神話開始破滅，為了保存實力，陳慶之只好撤軍南行，偏偏在嵩山附近遇到山洪爆發，全軍覆沒，陳慶之化妝成和尚逃回江南。陳慶之的七千江南子弟兵中有一個叫楊忠的留下來做了禁軍將軍，楊忠祖上在武川當兵，後來其父楊楨隨北鎮流民寓居中山，杜洛周反後楊楨組織義勇抗擊叛軍，兵敗被殺，楊忠輾轉流落到江南，後來參軍追隨陳慶之北伐。誰也想不到，楊忠的這個決定竟然改變了歷史。元子攸重新回到洛陽皇宮，加封爾朱榮為天柱大將軍，北來護駕武人全部得到升職嘉獎，凡元顥所授官職爵位悉數免除。接下來該解決葛榮餘黨韓樓了。

    為了防備韓樓南侵，爾朱榮以賀拔勝為大都督鎮守中山，果然。韓樓懾於賀拔破胡的威名，竟然不敢侵犯山西半步。在幽州境內。葛榮敗亡後回到家鄉的盧文偉率宗族子弟兵據守范陽，韓樓也無可奈何。總的來說。韓樓的戰力一般。

    對付這樣的人，也就用不着爾朱榮這把牛刀了，再說，有功勞大家一起分，孝莊帝讓行台於暉前往討伐。但是，於暉辜負了孝莊帝的期望，都督彭樂陣前倒戈，率三千精騎投敵，韓樓以彭樂為北平王。

    彭樂此舉簡直莫名其妙。跟着韓樓這樣的人混能有什麼出息，頂多過把癮就玩完。這件事也讓彭樂背上了反覆多變的名聲。出師未捷，大將先降，於暉這仗沒法繼續打了，就此班師回京。

    這一仗算是於暉最窩囊的一仗。皇帝派的人不行，還得大將軍親自出馬，爾朱榮命燕州刺史侯淵討伐韓樓。侯淵出自神武尖山，說起來還是賀拔勝的老鄉，六鎮第二波叛亂後。侯淵跟大舅子武川念賢一起追隨杜洛周，但兩人覺得杜洛周不是可以託付的主，於是脫離叛軍打算到秀容投奔爾朱榮。

    兩人運氣不好，半路上遇賊被洗劫一空。只好身披苫褐來見爾朱榮，爾朱榮早聞念賢大名，對兩人很客氣。不但借給兩個人衣服，還以侯淵為中軍副都督。侯淵感激涕零。從此跟隨爾朱榮左右，屢立戰功。打葛榮時侯淵因功升為驃騎將軍、燕州刺史。

    千里奔襲洛陽的意外事件。元顥成了北魏帝國第一敵人，韓樓的地位下降，爾朱榮命令虎將賀拔勝隨軍南下，留下侯淵獨自鎮守中山。

    等賀拔勝、爾朱兆強渡黃河打敗元顥，陳慶之大軍敗亡後，孝莊帝重新入主洛陽，於暉失利，爾朱榮這才命侯淵出兵。但是爾朱榮只給了侯淵七百精騎。開玩笑吧，七百人對付數萬之眾？左右都懵了。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都能七千破百萬？

    何況，破葛榮又是疑兵之計，又是特種兵器，還有高歡提前招誘的內應，也沒少折騰事啊。這樣的故事能複製嗎？面對大家的疑惑，爾朱榮笑道：侯淵這個人我最了解了，他最擅長的就是隨機應變，要是帶人太多反而用不上，七百人幹掉韓樓沒有問題。

    侯淵頂着眾人懷疑的目光帶上七百精騎上路了。侯淵也知道自己這點人馬有點單薄，不動點心思硬碰硬肯定占不到便宜。侯淵可不想讓韓樓知道自己的實力，有辦法嗎？太多了，比如馬尾巴拖着樹枝跑、比如人馬轉着圈跑等

    侯淵的辦法更經典，他下令吃飯開小灶，一人一灶，七百人一起做飯的景象也夠壯觀的，平地里升起七百多縷炊煙，按照一鍋飯十個人吃，算起來也有數千精兵。侯淵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要造成大軍人馬多多益善的假象，先給韓樓叛軍一點壓力。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侯淵親自帶百餘騎兵深入幽州一帶打探敵情，摸摸敵人的底細。

    本來的計劃是突襲敵人小股部隊或者運氣好碰上不長眼的抓個舌頭。但是，計劃不如變化快，就在他們到了離敵人的根據地薊城百餘里的地方，跟敵人不期而遇。不是小股敵人，而是一支大部隊，韓樓手下大將陳周率領步騎萬餘人經過。

    一百比一，侯淵沒有驚慌，經過短暫而冷靜的思考，他決定立即出擊！侯淵悄悄摸到陳周大軍的後面，然後百餘騎突然衝上來，陳周做夢也沒想到會被人襲擊，也不知道敵人有多少，驚慌之下騎兵扔下步兵跑了，五千步兵繳械投降。侯淵遵循了繳槍不殺的原則，不但優待俘虜，而且讓五千俘虜撿起兵器，讓大家按原計劃繼續向薊城開拔。

    左右不明白，費這麼大勁抓住，為什麼又放了？侯淵道：就我們這幾百人，如果他們回過味來，我們就危險了，放心吧，我自有妙計。侯淵估計降兵們已經入城，一夜急行軍，黎明十分，開始擊打城門。

    韓樓嚇壞了，昨天五千人入城的時候他就一直犯嘀咕，害怕會不會是敵人玩的欲擒故縱之計，到了現在，手下報告說官軍已到城下，韓樓的第一感覺就是那五千人一定會裏應外合圖謀薊城。所以，他連想都沒想就帶領親兵棄城逃走，侯淵追上去，都督竇熾將韓樓斬殺。捷報傳到洛陽，舉朝慶賀，孝莊帝封侯淵為侯，平州刺史、大都督，鎮守范陽。

    同時，因為盧文偉一直率子弟兵防守范陽的緣故，以其為范陽太守。竇熾因親殺逆首以功授揚烈將軍。竇熾出身鮮卑紇豆陵氏，其父竇略為大魏平遠將軍，竇熾身長八尺二寸，性嚴明，有謀略，號為美髯公，少師從范陽祁忻學習毛詩、左氏春秋，略通大義，北鎮大亂後隨父親避地定州沒於葛榮軍中，後為爾朱榮收於帳下。

    從竇熾開始，竇氏家族開始嶄露頭角，其家族影響力將一直延續到李唐王朝。最鬱悶的是彭樂，當初自己棄明投暗，現在倒好，韓樓被滅，要說自己是臥底，也沒有證據啊。爾朱榮不愧為愛才之人，以彭樂驍勇，竟然既往不咎。彭樂也重新回到政府軍陣營。

    營州的造反派就德興見四方亂局漸漸平息，再繼續跟政府對抗沒什麼意思了，於是遣使歸降。

    關西的万俟丑奴突然發現，正光末年從北鎮燃起的熊熊大火基本都被撲滅，自己成了唯一的焦點，這個時候行事應該低調，但万俟丑奴卻認為既然只有自己繼承了革命衣缽，就應該高舉大旗挽救大革命失敗的命運。

    万俟丑奴決定稱帝，万俟丑奴比蕭寶夤好些，他得到了胡人們的擁護，關中隴右胡人的勢力不可小覷。有機會誰不想過一把皇帝癮，過把癮就死也沒關係，享受一天是一天。

    万俟丑奴準備登基的時候，部下恰好截獲了西域向中國皇帝進貢的一頭大獅子，獅子屬於進口動物，當年獅子在中國享受的是現在熊貓在美國的待遇。「這哪裏是猛獸，簡直是神獸啊！」於是万俟丑奴建國後改元「神獸」。稱帝後的万俟丑奴兵威復振，在老對頭蕭寶夤的幫助下開始東進，不久即攻佔東秦城，殺刺史高子朗，接着進圍岐州，關中平衡態勢被打破，新一輪戰爭開始。爾朱榮決定派賀拔岳進兵關中，徹底解決關中亂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