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神祭 第六十一章 動作之夜

    晚風自半空吹過建築之間，迴蕩着，沿着蜿蜒的街道飛快地前行。突然一棟格外高聳的摩天樓封堵住了去路，於是只能席捲而上，掠過一排排玻璃的窗壁，在衝出頂檐之時捲起了黑色的衣袍。

    婈彩抬手扶住自己長袍的兜帽，張開雙眼把視線透過陣陣呼嘯的風而延展，順着街道，穿過樓與樓之間的縫隙，越過博物館的圍牆，閃開那座坐落在樹蔭林地的廣場上的雄偉建築，到達了西方的草坪之上。

    殷霞靜靜地站立着，右手間輕握着蜻蜓切。槍刃點着草地，槍尾上裝飾的錐棱直指夜空。明明是準備妥當的姿態，然而她卻帶着一副有些心不在焉的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

    「所有都按照計劃的那樣。因為不知道結界的修復需要多長的時間，所以你要儘快……」

    通過遠距離聯結的通訊魔法，婈彩對殷霞說着最後的囑咐，但也察覺到了殷霞的有些不在狀態，所以陡然提高了聲調。

    「發生什麼了嗎？」

    「啊。」發出恍然大悟一般的應聲後，殷霞也注意到了自己在剛才居然走神了的事實，她不想坦白這一點為婈彩平添擔憂。「我聽見了，『儘快』是吧。」

    婈彩在這一刻可以確定昨天殷霞在獨自外出時遇上了什麼事情，但是她決定把這個放到一邊，營救夜衣的行動才是最優先的。

    「那就好。祝你好運，行動吧。」

    殷霞深呼吸了一次，把昨天從緒野那裏聽到的話暫時拋到一邊，將全身心集中到了此時的救援行動上。右手握緊了蜻蜓切，陡然發力，迅猛地朝着面前什麼也沒有的空間撩起。

    「立而切之！」

    槍刃綻放出了淡淡的碧藍色光芒，在空間中劃出了一道短小漆黑的縫隙。

    注視着自己的成果，殷霞的內心泛起了不安。果然，勉強使出的空間切裂只能達到這種程度，不知道是否足夠打破第一層的結界。

    事實證明此時的擔心為時尚早。一大塊銀色透明的物質在殷霞的正面隱約顯現了出來，正是整個結界的一部分。然後，它開始接連綻開一道道裂痕，當裂痕爬滿之時也終於碎裂開來。

    成功了！意料外的驚喜，讓殷霞暫時停止了行動，直到注意到缺口的邊緣部開始生長為止。隨即，她迅速奔出，穿過了缺口。

    回身去觀察之際，剛好看見缺口完全彌合，然後銀白色的透明物質再度和周圍的景色融合在一起。

    因此，殷霞不禁有些心悸。

    剛才真的是好險，沒想到結界的修復速度竟然會如此之快，如果再慢上一秒鐘的話說不定就進不來了。倒時，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第二次打開缺口。

    而且，雖然順利地在外層結界上打開了缺口，但僅僅憑藉蜻蜓切剛才的威力也不一定就能破壞囚禁夜衣的內部結界。如果不能的話，難道真的要……

    殷霞突然猛地甩了甩頭，一不小心她又分心去思考緒野的話了，明明現在應該以眼前的步驟為最優先才對。

    在飛快地整理好心緒後，她邁開了腳步，由慢到快，直奔博物館的正門。同時，所掌握的情報在頭腦中回溯着。

    亞當·伊斯坎達爾，聖騎士，梵蒂岡兩百年前的「聖子計劃」的遺留物，傳說中聖子的複製體。

    這個人兩百年來負責最多的任務是異端討伐，追擊過曾經鼎鼎大名的魔神二十四位，成功擊殺二十位，其中有四人是「神」「王」雙位的所有者，因此戰績他被稱為「魔神狩」，被魔術師協會認定為梵蒂岡所有聖騎士中的頭號危險人物。

    想着，殷霞在正面的高台前一個急停，掉轉方向跨步踏上了階梯。

    與實績極為不相符的令人感到差異的則是亞當·伊斯坎達爾本人所掌握的手段之匱乏。魔法方面只在構成複雜、展開繁瑣的儀式型上有顯著的才能。體術方面則是極為普通的基本格鬥。武器倒是很優秀，乃是梵蒂岡聖遺物第十四順位的秘寶「黎塞留的制裁」，但本人連這件秘寶百分之一的威力都發揮不出來。

    只憑藉這些，很難讓人相信他可以擊殺位於魔術師之一的魔神，更何況其中還有同時具有魔王之號的人。

    因此，不難揣測，這個人肯定有着某種不為人知的秘藏手段，務必要小心。

    殷霞終於登上了高台，直面着寬闊的玻璃牆與大門，放射出了銳利的目光。

    被冷光燈照明着的一樓大廳內，一個人在靜靜等待着。金髮的白種人青年，穿着黑色的牧師服裝，銀色的十字架懸掛在胸前，右手中握着金色的戰錘。戰錘的末端連接着一條延伸進袖子中的鎖鏈。

    不需要懷疑，這個人只能是……

    殷霞繼續前進，經過門前的廣場，穿過自動打開的大門，剛一進入大廳便停下了腳步。

    「亞當·伊斯坎達爾。」

    「正是。那麼，在這個時機打破我的結界侵入到此處的你，又是什麼人？」

    殷霞抬起左手輕撫胸口，平淡地說道：「憑本心來講，我並不想和你有什麼交往。不過，既然你身為聖騎士，那麼同為騎士的我理應報上名號才是。」

    隨即，她突然猛地握拳一揮。

    「給我聽好！我名叫殷霞，來此是為了奪回我的主君！」

    亞當·伊斯坎達爾的面孔發生了細微的變化，琢磨了一下。

    「原來如此。女騎士嗎。這和我的想像有些差距啊。算了，這樣說不定也有着另一種趣味。」

    亞當·伊斯坎達爾行動了，一邊注視着殷霞，一邊向右邊迴旋着。相對的，殷霞則緊盯着他朝反向邁進。當他停下腳步時，殷霞也停下了腳步，於是兩者再度對峙。

    下一秒，殷霞抖動槍刃，一個箭步沖了出去。

    這個叫亞當·伊斯坎達爾的男人很古怪，明明沒能從他身上感受到絲毫的強大氣息，但他自身卻完全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他到底是憑仗着什麼？答案也只有從戰鬥中尋找了。

    在適當的距離，殷霞猛地踩踏地面剎住身形，卻利用慣性放手將蜻蜓切送了出去。原本就有超過六米的長槍眨眼間就已經欺近到了亞當·伊斯坎達爾的面前。

    明明槍刃準確地瞄準着額頭，但亞當·伊斯坎達爾卻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只是揚動右手同樣朝着殷霞的頭顱飛出了戰錘。

    這種一上來便以命搏命的戰鬥方式，讓殷霞大吃一驚。一瞬間，她的右手肘部以前的衣服突然爆裂，露出了漆黑如炭的姿態，表面綻裂着一條條赤紅色的紋路。

    隨着五指握緊槍柄的後端，手臂上的那些赤紅色的紋路也蔓延到了槍上，順着掌心與槍柄的接觸面前後擴散，迅速地爬滿了蜻蜓切的整體。

    殷霞單手抖動，把長槍向上彎起，又迅猛地向下砸落在地板上。

    「轟隆！」

    劇烈的爆炸發生，滾滾塵煙乘着衝擊波席捲開來。「黎塞留的制裁」也不可避免地被波及到，它雖然可以擊出噸位級的一擊，然而本體卻沒有那麼沉重，被煙幕吞沒之時就已經喪失了原本的軌跡，不知所蹤。

    與此同時，一隻黑光的蝴蝶也在煙幕的掩護下飛舞而去，成功地躲過了亞當·伊斯坎達爾的目光。後者只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殷霞的招式上而已。

    通過手臂附着於武器上的魔法，這大概是……

    「加護型中少見的攻擊用魔法，雅典娜的『戰爭鳴動』。」

    看到殷霞變得更加嚴肅的面孔，亞當·伊斯坎達爾可以確定自己沒有猜錯，同時他看向了炸裂得一片狼藉的地面。

    「無愧於『最強之矛』的稱號。這座博物館的各處都已經被我用儀式加固了，然而卻依舊如此簡單地被破壞成了這樣。真是令人可畏的威力。」

    「不用你說，這也是當然的事。那麼你要怎麼辦？這個魔法再加上……如你所見，我的槍有6米長。」

    「一寸長一寸強是嗎。不過……」

    話音未落，亞當·伊斯坎達爾的身形已經衝出，幾乎在一瞬就逼近到了殷霞的面前。

    這一手並非是什麼魔法，也不是經由長期苦練而出的體術，僅僅是單純的人體爆發力。只要解除大腦的限制，無論是誰都能做到，不過也要有着骨肉炸裂的覺悟才行。

    就像現在的亞當·伊斯坎達爾一般，雙腿落地之時發出了非常嘹亮的一聲脆響。

    然而，就是在這一瞬，殷霞的雙眼宛如第二次睜開一樣綻放出了睛光，這正是名為「戈耳工的威光」的大魔法！

    在這光芒所照耀的100米範圍內，萬物皆化為石。所以，理所當然的，亞當·伊斯坎達爾的動作戛然而止，他揮舞戰錘的動作被固定了下來成為了一座石雕。

    可是，面對此情此景，殷霞卻產生了疑問：自己勝利了嗎？

    當然，她清楚「戈耳工的威光」的恐怖，然而也沒有忘記七年前這個得意的必殺技被簡單化解後所發生的事實。

    亞當·伊斯坎達爾和七年前的那個聖騎士一樣知道雅典娜的魔法，在知道的基礎上仍舊選擇了如此看似魯莽的行動。這種行動的背後究竟只是對殷霞反應力的誤判，還是和七年前一樣呢？

    顧慮風險的殷霞當即選擇了飛速退卻，這可真是萬幸了。因為，亞當·伊斯坎達爾僅僅僵硬了不到一秒後，便繼續落下了戰錘。伴隨着「砰」的一聲巨響地板炸裂，碎塊激射。

    真是可怕！如果剛才殷霞沒有退避的話，哪怕是出現片刻的遲疑都會理所當然地挨上這一錘，然後在那一噸的重量下速死。

    失手後的亞當·伊斯坎達爾直起軀幹有些詫異地望向了一臉愕然的殷霞。

    「沒想到，你居然看穿了『戈耳工的威光』會無效的事實。」

    「不。是你的同僚給了我一個提醒。」

    「哦。不知道是哪一位？」

    「一個叫隆恩·查理曼的騎士。」

    「那個偏執的人啊。如果，他懂等一點點變通的話，實績方面肯定會在我之上的。」

    「是這樣嗎。那是一把鋒利的劍刃，出鞘卻取不得成果，難道不是劍主的問題嗎？」

    「這可真是……沒想到你我的意見會相似呢。不過，現在的他應該是在一個會熟練使用的人手中。」

    「這個話題就先放到一邊吧。你的雙腿還能動嗎？」

    「不用擔心。」

    說着，亞當·伊斯坎達爾特意顯示了一下，向前重重踏出了一步而安然無恙。這倒是讓殷霞有些感到不可思議。

    就在剛才亞當·伊斯坎達爾行動的那一瞬，殷霞清楚地聽到了骨頭開裂的響聲，然而這個人此刻又為什麼能這樣行動無礙？難道……已經被治癒了嗎？竟然是如此的快速！

    總之，現狀既然如此，手中的武器便已經失去了優勢，假設亞當·伊斯坎達爾可以用超越物理界限的方式進行每一個動作的話，倒不若說六米長的蜻蜓切已經成為了累贅。

    於是，殷霞沒有一絲迷戀地揚手一拋把寶具蜻蜓切丟到了一旁。長槍落地發出一聲脆響，緩慢滾動到了通向更上層的階梯旁。

    「竟然，自己捨棄了如此強力的武器！」

    亞當·伊斯坎達爾對殷霞的行為感到了吃驚，不由得覺得手中的戰錘格外地有觸感。

    「這是把優勢交給我嗎？」

    「我可沒有這個打算。」

    說着，殷霞從西褲的口袋中抽出了一隻羊皮手套，抖開後仔細戴在了左手上，又活動了一下手指。

    「自掌握槍術以來就沒怎麼依賴過這個了，說不定已經做不好了呢。」

    「遮斷一切有害的最強之盾，『aegis』。不止如此，雅典娜的盾牌的話應該會追加一定程度的石化效果才對。真是棘手。那麼……『父阿，時候到了。願你榮耀你的兒子，使兒子也榮耀你。』」

    最後兩句咒文念出後，亞當·伊斯坎達爾的全身閃過了金色聖潔的光輝。

    「這就是基督教特有的術式嗎？」殷霞一邊提防着一邊問道。

    見狀，亞當·伊斯坎達爾笑了笑。

    「不用緊張，這只是一個稍微能對抗下異常狀態的祈禱而已。這樣我們才能更加盡興地戰鬥不是嗎？」

    「啊，正是如此。」

    深吸一口氣，她向前踏開弓步，右手收於腰間，左手如盾盤一樣立起。在此刻，殷霞做好了搏鬥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