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神祭 第五十四章 殺意

    夜衣穿着一如平常的黑色洋裝坐在公園中心的長椅上，抬頭仰望着明媚陽光的源頭。然而，她的雙眼絲毫沒有向陽的精氣，只有失卻了靈魂般的空洞。渾身散發出一種陰沉孤獨的氣味，和四周歡鬧的人群以及明快的景色完全不協調。

    雖然大多數人都不願意接近處於這種狀態的少女，但也有着例外。一位英俊的青年在眾多少女、少婦稍稍有些痴迷的目光中，毫不猶豫地走向了夜衣，然後在長椅的另一半坐了下來。

    察覺到身邊有人落座，夜衣低頭看了一眼。這一瞬，她的雙眼中綻放出了那屬於青春期少女的光彩，充滿着活力與鮮艷。然而，這也不過是因誤會引起的偶然罷了。下一瞬，空洞又回來了。

    坐在身邊的青年真的和韓禮祠很像，但仔細看看就能發現很多差異，進而知道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這個人比韓禮祠要高一些，也更帥氣，但卻明顯比韓禮祠要張揚，完全一副花花公子的樣子。或許很多女性都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吧，但夜衣卻是討厭他。因為就算只有一瞬，這個人也破壞了她對韓禮祠的印象。

    「你要是打算搭訕的話就快點滾吧。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發現對方一直笑眯眯地注視着自己，夜衣不快地如此說道。

    「但我對你可是興趣盎然啊，南宮夜衣小姐。」

    你不認識的人卻認識你，這可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夜衣不由得警覺了起來，兩手按到椅子面上做好了隨時起身的準備。

    「你，是什麼人？」

    「這個嘛，我有着很多讓你感興趣的回答方式。不過，在當下應該這樣說吧。我是燕知鴻……韓禮祠的兄長。」

    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夜衣渾身抽搐了一下，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目光閃爍搖晃。回憶如同夢魘，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她才從那天夜裏返回了現實。心緒恢復了平靜，但卻變得更加消沉了，一種類似絕望的感情籠罩着全身。

    「是嗎。你是來找我報仇的嗎？隨你高興好了。」

    「為了一點小事和lady糾纏不休可不是紳士的行為。」

    小事？這種說法讓夜衣繃緊了渾身的肌肉，她生氣了，憤怒地忘記了自己女孩子的身份十分粗魯地一把扯住了燕知鴻的衣領。

    「你這傢伙，真的是他的哥哥嗎！」

    「哦呀，竟然生氣了？看來，你很珍視他呢。」

    此刻燕知鴻還是開玩笑般的笑容，但下一刻他的表情陡然變得十分嚴肅、冷峻。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殺他呢？」

    「……」

    夜衣又開始顫抖了起來。面對燕知鴻如此直接的提問，夜衣說不出回答的話。她的心神渙散，右手無力地鬆開燕知鴻的衣領，垂了下來。隨即，整個人又陷入了頹廢之中。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吧。那我換一個怎麼樣？你是懷着你的殺意，殺了那孩子的嗎？」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夜衣拼命地搖着頭，猶如精神錯亂了一般地瘋狂喊道。

    「我沒殺他！那個時候，是他……」

    「真的是這樣！捫心自問吧，這種說法能夠說服你自己嗎？」

    「可是……可是……」

    「他死在你的手上，這就是事實？就算你再怎麼否定，事實就是事實，已經改變不了了。」

    此時的夜衣就宛如被審訊的犯人一樣，在咄咄逼人的質問和鐵證前只有放棄而已。她感覺到了一陣發自內心的寒冷，不由得蜷起雙腿，抱膝而坐，把自己團成了一個球。

    「這根本就是無可奈何嘛！」夜衣的聲音變得哽咽了起來。「他是殺人鬼啊！」

    「那又怎麼樣。」

    「怎麼樣？他可是殺了很多人啊！」

    「所以說，那又怎麼了？你難道是想成為正義的使者嗎？如果有一個陌生人在你面前死掉，你會為他感到悲傷嗎？」

    按照這句話設想一下後，夜衣得出的答案則是：「大概不會的。」

    「我想也是。你或許也有着想保護的東西，但絕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你不想成為正義的使者，所以就算禮祠殺了再多的人，只要和你無關你就沒有任何殺他的動機。」

    「可是……他傷害了蓮蓮，傷害了瀾。」

    「那也成為不了你的殺意。不，應該這樣說吧……那並不是不能原諒的事情，對吧。你的姐姐也好，你的朋友也好，結果誰也沒死。即使如此，你仍舊一定要殺掉他嗎？」

    不會！而且自己根本就沒有想要殺他的！正因如此現在才如此的痛苦。夜衣用力捏了捏自己的上臂，然後抬起了頭。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讓我愧疚難當？還是開導我？」

    「我只想幫你認清一個事實而已。到底是誰殺了禮祠，又是誰的殺意至他於死地。好好想想，你應該知道的，從始至終到底是誰要殺禮祠？那個人是誰？你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夜衣的思考不由得按照燕知鴻的話運轉。無法否認，想要殺韓禮祠的人絕不是自己。那麼為什麼自己一定要殺了他不可？是因為一個人這樣說過「立刻將韓禮祠抹殺掉」，這個人是緒野。

    於是，結論得出來了。自己殺了韓禮祠，因為緒野是如此命令的。怎麼會這樣？這算什麼？難道，自己就只因為一個怎麼樣都好的命令就殺死了對於自己來說十分重要的人嗎！

    不甘心！後悔！此時，夜衣的心裏只有不斷重複的「如果」：如果那天……如果自己……如果……如果……

    「過去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了，但未來還在。事情還沒有完結。」

    「唉？什麼意思？」

    「這不是你所期待的事嗎？韓禮祠等於殺人鬼，在你的心裏真的建立了一個這樣的等式嗎？」

    說着燕知鴻朝着夜衣的臉龐緊貼了過來，清楚地看到了那搖擺不定的目光。

    「看來是沒有。既然不相信，那為什麼不去找一找理由，問一問：為什麼他會和殺人鬼畫上等號？如果可以得到你所期望的那個結果的話，你還可以理直氣壯地對那個女人叫罵。」

    「可是，我……」

    「可以！你能夠做到，只是不敢做而已。至少在這件事上，那個女人不是你的同伴，她不會替你安排好一切，而一切都要由你自己來考慮。『我想要什麼？又該做些什麼？』諸如此類。言盡於此，你自己考慮吧。」

    話閉，燕知鴻站起了身。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不過，你也應該注意到了才對。那孩子是笑着離開的，或許在他看來死在你的手裏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只是，不知道他那時知不知道，你根本不想殺他呢？」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最終被放了上來。

    夜衣終於注意到了，這三個月來她一直在聽緒野的命令，但這毫無道理。自己不是她的部下，也不是廖家的人，自己是南宮夜衣，僅此而已。

    被誘導了？被利用了？怎麼樣都無所謂。夜衣只知道，現在她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

    ……

    「這樣就行了嗎？緒野小姐。」

    「這樣就可以。燕知鴻，我欠你一個人情。」

    「人情？哼！你欠我的……是一條人命！」

    「我知道。所以，將來我會送給你一條，你最想要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