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神祭 第四十五章 渡鴉的羽衣

    一輪圓月明亮皎潔。這就是此時此刻映照在蒙萌雙眼中的景色，她坐在醫院外設置在花壇旁的長椅上，痴痴地仰望着夜空，並沒有注意到這樣的自己也是別人眼中的風景。

    不動聲色地躲藏在道旁樹後的夜衣撤去了那副隔絕魔眼與世界的隱形眼鏡，用自己那雙宛如黑鑽石般晶瑩剔透的雙瞳死死注視着蒙萌。

    她看到了顏色，暴虐令人噁心的深黑，以及安適宜人的純白。不知這兩種顏色到底搏鬥了多久，但此刻純白已經被深**迫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

    原本不想去相信的，但事實如今已經是毋庸置疑了。於是，夜衣深吸一口氣，帶着銳利如刀的眼神一步步走向了蒙萌。一股熊熊烈火正在她的心中燃起。

    聽到聲音的蒙萌收回目光轉頭看向了來人，見是夜衣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瀾還好嗎？」

    「你有什麼資格問？殺人鬼小姐。」停下腳步夜衣用冰冷的聲音說道。

    「唉！今天在病房內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有預感，謊言大概是撒不下去了。真是遺憾，我真的是很想和你做好朋友的。」

    「我也是。但無法原諒的事，就是無法原諒！」

    「正是如此。」

    說着蒙萌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右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她隨手將刀鞘甩脫，亮出了在月光下泛起點點寒光的刀刃。

    她的雙瞳在發生着顯著的變化，黑色的瞳孔內一道道紅色的光線放射出來直到完全把原本的黑色掩蓋。

    用一雙血瞳鎖定着大約五十米外的夜衣，蒙萌抬起右臂把匕首指了出去。

    「來吧。這算是上次的延續。」

    話閉，蒙萌猶如脫韁的野馬般撲出，身形完全變成了一道閃爍着一縷寒光的白影。

    殺人鬼已經掠奪了眾多人的生命，蒙萌的身體機能早就超過人類，甚至是野獸，達到了怪物的級別。掠過五十米的距離，她只用了不到三秒，隨即朝着夜衣的脖頸刺出了匕首。

    與此同時，夜衣雖然無法憑藉視力捕捉蒙萌的動作，卻是依靠淨視眼洞察了攻擊的時機與目標。

    於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夜衣的兩手中突然閃現出了一根水晶的長槍。就在匕首將要抵達自己咽喉的瞬間，她把槍身橫插進來偏斜了刀鋒。

    這一瞬，本來以為萬無一失的蒙萌不由得頗為吃驚，但下一秒便做出了判斷。她那一雙血瞳的焦點從夜衣的脖頸上收回，聚焦在了那柄水晶的長槍上。

    隨後，蒙萌的身形和站立不動的夜衣交錯而過。由於爆發出了自己都無法控制的高速，蒙萌奔跑出了百餘米方才停住腳步。而與此同時，夜衣手中的水晶槍竟然碎裂成了粉末。

    這怎麼可能！

    夜衣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她能夠感受到那些灌注在水晶槍里的魔力既沒有爆散，也沒有消散，更沒有被奪走，而是憑空消失就像從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死視魔瞳」那「殺死」的力量。

    雖然以前聽緒野說明過這種力量，但此時夜衣依舊難以相信，即便是真的她也不能退縮。於是，她猛然回身，右手一揚打出了三根水晶柱，緊接着左手又打出了三根。

    前後總計六根充斥着黑色能量體的水晶柱電射向蒙萌的脊背，其中一根在飛行中化作了十餘只黑光蝶的使魔，其餘五根則仿佛有了智慧一般四散開來形成了半球形的包圍網。

    曾經一度被蝕刻傷過的蒙萌當然知道這些自動炮塔的可怕之處，而且和上次不同這次不僅有使魔的誘導還有夜衣直接的目測微調，因此想必會變得更加棘手。

    不過，這一周來蒙萌化身為殺人鬼可是又獵殺了數名犧牲者，此時的她也已經不再是上次的她了。感受着從背後射來的五道光束，聽着那劃破空氣的響聲，她的腳步開始挪動，竟然接連躲閃開來。

    「這樣如何！」

    隨着一聲大喝，夜衣猛地一甩右手丟出了一大把直徑相當於硬幣的水晶石。這些石頭也有着蝕刻機能的一部分，自主地迅速衝進了五根蝕刻的陣型中。

    隨即，五根蝕刻突然調轉方向，不再把光束照准蒙萌而是各自距離最近的水晶石。而當光束擊中水晶石後則被散射成了五六條，繼續射向另外的水晶石，以此類推蒙萌的周邊立刻綻放開了無數光芒，如同萬花鏡般。

    如此一來，蒙萌便不得不停下身形，因為她已經處於光束的牢籠之中了。

    這些光束乍一看似乎是在不受控制地胡亂彈射，但其實卻完全可以通過節點，也就是那些水晶石來操控。於是，當夜衣的意念發出之時，無數水晶石改變平面角度，瞬間將無數光束匯聚向了蒙萌。

    明明已經處於萬分危急的狀態，蒙萌卻是衝着夜衣露出了笑容，一種輕視的笑。此刻，她將自己怪物級的身體機能完全揮灑出來，身形高速變換就像是按下了快進鍵的錄像。那手中的匕首跟隨着目光，兩者逐一掠過四面八方激射而來的光束。

    短短兩秒過後，蒙萌如點入湖中一般輕柔地落地，而她身邊所包圍過來的無數光束竟是一齊碎裂開來。

    把這一幕看在眼中，夜衣不由得因過於驚訝而呆了片刻。沒想到「死視魔瞳」真的將魔法殺掉了！

    同一時間，蒙萌絕沒有放過夜衣這片刻的破綻，她迅速行動起來揮動匕首將四周最具威脅性的那五根蝕刻逐一「殺掉」！

    此時，夜衣方才回過神來，她不由得暗暗責備自己，但事已至此，好在她還有後招。於是，正當蒙萌準備對剩餘的水晶石和使魔動手時，它們卻是搶先一步一齊自爆開來！

    爆炸的威力十分巨大，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同時捲起了大量的煙塵形成了濃霧。擴散的氣浪無時無刻不在衰減也愣是波及到了身處百餘米外的夜衣。

    在極近距離下，毫無準備地面對夜衣所設計的這場大爆炸，按理說就算是真正的怪物至少都要重傷。然而，夜衣的淨視眼已經看透迷霧，見到了一個屹立的少女。

    果不其然，一瞬過後，隨着兩道刀光閃過滾滾煙塵頓時碎裂消失。蒙萌竟是連這種東西都殺掉了。當然她也並非是毫髮無損，一身純白色的裙裝已經變得破破爛爛，臉上與身上雜亂無章地分佈着一道道血口，不過這全都是沒有大礙的皮肉傷而已。

    而在一個個手段被化解後的現在，夜衣還是笑了出來，一種下意識掩飾內心不安的笑容。

    而此刻，攻守互換，蒙萌助跑幾步用力跳躍了起來。她的身形越拔越高竟是好似進入了夜空的世界中，當被夜衣仰頭追尋時，便已經如雷霆般砸落，把手中的匕首倒持尖端直奔夜衣的頭顱。

    身為魔術師的自己，在魔法無效的現在又要如何面對這近在咫尺的危機？這樣詢問着自身，夜衣感到了無力和絕望，還有對死的恐懼。然而，她最終還是露出了不屈的目光。不要畏懼，要嘗試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魔法！

    頓時，隨着夜衣的眼神變化，無數漆黑的能量絲從她背後噴出自左肩繞過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隻足以包裹全身的碩大羽翼。此時，這片翅膀成為了她的盾牌。

    可縱使如此，蒙萌也絲毫不覺得會有什麼意外，所謂「死視魔瞳」，便是「一朝得見，神魔皆亡」。所以，只要被她看到，夜衣這黑翼便沒有了任何作用。

    然而，蒙萌的這種信心頃刻間便崩潰了。身形落下之時，她和她的刀刃被黑色的大翼阻擋了下來，最重要的是「死視魔瞳」的力量竟被無效了！

    下一秒，夜衣的背後又有一片黑羽大翼破出，是和左翼成對的右翼。這隻翅膀用力握出了重拳，自右往左毫不留情地轟在了蒙萌的身上。

    被擊飛的蒙萌凌空旋轉着狠狠地拍在道旁樹上。一人環抱尚且不能的粗壯樹幹隨着她的撞擊，在一聲巨響之下，毫無懸念地斷裂開來，帶着樹冠的上半截向後傾倒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哇！」

    就算是以蒙萌的身體機能，這一下也傷得不輕，她立刻便吐出了一口鮮血。但比起自身的傷勢，她更在意剛才所發生的事情。

    「不可能的！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死視魔瞳』殺不死的東西！」

    聽着驚慌的聲音，夜衣注視着蒙萌從地上爬起來，臉上滿是信心十足的微笑。看來緒野並沒有騙她，「死視魔瞳」唯獨對她無效，因為某種意義上她的靈魂便是「死」的化身。當然也要感謝現在所使用的這個魔法——「渡鴉的羽衣」。

    此刻，在夜衣背後展開的一雙大翼當然算是魔力凝聚起來進而具象化的產物，可同時卻也算是夜衣身體的一部分。如果這對翅膀受到了傷害，結果就和夜衣傷到了四肢沒有任何區別，只不過這純粹的魔力壓縮凝聚物在強度上堪比鋼鐵。正因如此，不管是匕首還是死視魔瞳的力量都奈何不了它們。

    「看來勝負已分了呢。」如此說着，夜衣耀武揚威般地抖了抖剛剛重擊過蒙萌的右翼。

    「這可難說啊。」

    蒙萌的這種回答也是理所當然的。既然兩人在進行的是一場拼上性命的決鬥，那麼夜衣自然會因為生機而喜悅，蒙萌也會因為死的迫近而不甘心。

    雙方停手不過只有短短數秒，蒙萌便再度沖向了夜衣。通過剛才所承受的一擊，她很清楚，自己無法正面和那雙黑翼對抗，所以並沒有着急出手而是圍繞着夜衣高速移動着。她要分散夜衣的注意力，讓那雙翅膀無法鎖定自己。

    看着身邊宛如連續的閃電般跳動的白影，稍稍佔優的夜衣卻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她明白，如果真的讓對方突破了翅膀的防禦圈，自己將不堪一擊。

    戰鬥似乎又陷入了僵持，但很快讓雙方都意外的情況突然發生。

    內臟器官受到重創的蒙萌此時是憑藉着自己的意志勉強保持着原本的高速，但是她的身體似乎並沒有回應這份意志。

    連續不斷的如此行動使蒙萌沒能穩定傷勢的內臟不堪負擔，在一次急促的呼吸過後，她的左肺進一步破裂。

    「咔！」

    在嗆出一口血的同時，蒙萌的呼吸出現了片刻的阻塞，動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回過神來方才發現自己恰好處於夜衣的正面。

    就和蒙萌想的一樣，夜衣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她的兩片翅膀如同一雙大手般籠罩了過去，不過看樣子似乎並不是要一舉殺死蒙萌，而是要抓住蒙萌的雙臂將其控制住。

    所以，蒙萌殘忍地笑了，這是對自己的殘忍。

    不知為了什麼，蒙萌見翅膀抓過來竟是一把將匕首高高拋向了空中，隨後她的雙臂自然被到達的翅膀所抓住。也就在此時，讓夜衣瞪大了雙眼，不禁渾身顫抖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蒙萌仿佛用上了渾身的力氣用力向前一步踏出，竟是硬生生地扯斷了自己的雙臂。雙肩處駭人的斷口猶如破裂的水管一樣噴出着鮮血。

    隨即，就在夜衣驚呆的這一刻，蒙萌高高躍起和正在掉落的匕首匯合。她一口把匕首咬在嘴裏，飛速朝着夜衣墜下。

    身形交錯，蒙萌偏離了原本的軌跡從夜衣的左臉旁擦過，落在地上踉蹌地前沖幾米才穩住了站姿。與此同時，「呲」的一聲從其身後響起。

    「啊！」

    一聲響徹夜空的慘叫聲爆發出來，夜衣抬起兩手捂住了自己的左眼，鮮紅的血液從指縫向外不斷湧出。但此時她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處境立刻就轉過了身。

    當看到夜衣的正臉時，蒙萌得意地笑了。由於疼痛和眼睛被刺瞎的事實，夜衣竟是下意識地把安好的右眼也閉了起來，這樣一來那雙羽翼就無法鎖定她了！

    這是機會！

    如此想着，蒙萌毫不猶豫地行動起來，雖然失去雙臂讓她大量失血且無法完全掌握身體的平衡，但她的速度依舊飛快。短短不到四十米的距離，她有把握只用不到兩秒就能衝到夜衣的身前，然後……

    殺了她，讓自己活下來！

    這股強烈的念頭瘋狂地充斥着蒙萌的腦海，她也幾乎都已經看到了那時的場面。然而，也就在此時巨大的壓力一齊從左右兩側迫近，正是夜衣的那對黑翼。

    「砰！」，兩翼如手掌拍合般併攏瞬間打斷了蒙萌數不清的骨頭，然後將她握住高高舉了起來。

    「為，什麼？」

    口中的匕首在說話間墜地，蒙萌噴出滿口鮮血依舊不解地問着。

    「對不起。」此時已經恢復了鎮靜的夜衣睜開右眼仰頭看向了蒙萌。「『渡鴉的羽衣』可以不依靠我的感官來自動鎖敵並應對。至於你為什麼還沒死，是因為……」

    「殺了我！」

    蒙萌知道夜衣要說什麼，所以搶先一步大喊了出來。不過，她也察覺到了此時夜衣似乎已經沒有了怨恨和怒火。

    「不。因為我已經沒有必須殺你的理由了。」溫和地笑着，夜衣舉起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着韓禮祠發來的短訊，只有四個字「平安無事」。

    「是嗎！這樣啊！真是太好了！」

    伴隨着流出的眼淚，蒙萌又露出了善良的微笑，發自內心的快樂。自那天以來，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比自己能活下去更加讓自己高興的事。

    「看來，我們還能做朋友。」

    「嗯！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所以，求求你，殺了我。」

    這句話徹底讓夜衣震驚了而且無法理解，她剛要喊出一句「為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夜衣看見了那微弱到只剩零星一點的純白的感情，她在痛苦中抓住最後的一絲希望訴說着「把殺人鬼殺掉」。

    於是，銀牙狠狠咬住，翼拳猛地用力收緊。「咔嚓」一聲過後，翅膀張開，隨即少女的遺體墜落在了地上。

    「什麼意思！」

    突然夜衣滿臉驚恐地衝着蒙萌的屍體大喊了起來，她的精神不知為何變得十分混亂，混亂到連「渡鴉的羽衣」都無法維持讓其爆散開來。

    「你剛才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小心……」

    狂亂的大喊大叫戛然而止，夜衣右眼一翻白栽倒在地，露出了身後那個打昏了她的人。

    「還是太嫩了啊。」

    緒野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