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這個孩子後,孔瑕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洗過一個澡。她在浴室里呆了兩個鐘頭,搓掉的泥至少得有兩斤。
她光着腳從浴室出來,看見謝嘉禾正坐在沙發上,視線對着筆記本電腦,在搜索着什麼內容。
「對不起,我把你的梳子弄壞了。」
謝嘉禾聞言轉頭看見,孔瑕舉他母親硬塞給他的木梳,梳子的一個齒斷了。孔瑕幾個月沒梳過頭,頭髮打成死結,比稻草還硬,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梳順,梳子也報廢了,不過對於謝嘉禾來說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洗完澡的小女孩和先前的不太一樣。
她削瘦的小肩膀披着對她來說過長的浴巾,浴巾的邊緣拖在地上,她盡力裹在自己身上。濕漉漉的頭髮緊貼在她的臉頰,她的眼眸周圍有淺粉色暈圈,像天然的胭脂,眼睛裏還氤氳着浴室里的蒸汽。謝嘉禾又看向她裸露在外兩條幼小纖細的腿,她的膝蓋骨形狀分明,晶瑩剔透,好像散發着乳白色的光。
如果不是謝嘉禾親眼看見她靠流浪乞討和撿破爛為生,他會以為自己面前站着一個渾身披着自然光澤的小精靈。
謝嘉禾的眼神讓孔瑕很尷尬,她自己剛才在浴室里照了鏡子,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可愛。孔瑕前世對外表美醜看得很淡,她最大的心愿是有一雙健全的腿。
她被虎子撿回來時,身上就髒髒的,別指望流浪漢家裏有鏡子,也別奢想乞丐還能把自己弄乾淨。
「沒關係,我一個男人,也不怎麼用梳子,」謝嘉禾笑着說,接過梳子扔進垃圾桶里,「今天來不及給你買衣服,你就穿我的T恤吧,我把衣服放在臥室里了。」
孔瑕趕緊往臥室走,她臉有些發燙。孔瑕其實挺害羞的,從小到大,生活在祖父母的庇護下,她是典型的乖乖女,沒有在成年男人面前這麼暴露過。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謝嘉禾忍俊不禁。
謝嘉禾的臥室也是空曠的,只有一張鋪着純白床單的大床,她覺得他應該是一個有潔癖的人,他的家裏摸不到一絲灰塵。
床上放着一件摺疊整齊的灰色T恤,旁邊還有一個精緻的小包裝盒。是給她準備的東西嗎?
孔瑕好奇的拆開一看,整個人像被蒸過一樣,唰的紅透了。
居然是一條白色的男士內褲,中規中矩的樣式,雖然是嶄新的,但內褲的主人是誰,不言而喻。
他是讓她穿他的內褲嗎?
孔瑕拿着內褲,久久沒有動作。
不就是穿男士內褲麼,虎子給她找到的破褲衩還不是有男士的,她都光着上身招搖過市了,現在再來糾結名節豈不可笑,她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孩子不是嗎。
在做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後,孔瑕快速把內褲穿好,再套好T恤。她鼻間環繞的都是一股淡雅的香氣,謝嘉禾的衣服和他的洗漱用品都是同一個香味,很好聞。
她發現臥室有一扇透明的門通向書房,透過玻璃,她看見裏面有兩個大書櫃,書櫃裏滿滿的都是書。她愛書的心又止不住的蠢蠢欲動,只顧着高興可以看書,卻忽略了謝嘉禾才說過的話,他睡書房,而兩個房間之間幾乎通透的沒有私隱。
等孔瑕再出來,餐桌上已擺滿了豐盛的晚餐,謝嘉禾正在擺放餐具和刀叉,「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按照我自己的口味點的餐。」
孔瑕稍顯笨拙的坐上椅子,剛差點踩到衣擺滑一跤,謝嘉禾的衣服足夠寬大,孔瑕套着它,像套了一件雨衣,從脖子到腳,把整個人都包起來,只剩下一個腦袋。
謝嘉禾用手背低着嘴唇輕笑,笑聲有種別樣的愉悅。
孔瑕瞪了他一眼,規矩的坐好。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村姑,一桌美味的菜餚不至於讓她喜出望外。
她沒有馬上動餐具,而是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謝嘉禾,她想說內褲的問題,又難以啟齒。她剛才翻過謝嘉禾的護照,他的確很年輕,才剛滿二十一歲,年輕比前世的她還小。要是她爺爺知道她不僅穿了一個男人的衣服還穿了他的內褲,指不定要親手揍這個小子一頓。
「孔瑕,」謝嘉禾字正腔圓的叫出她的名字,她條件反射的回答,
「我在。」
話說出口,孔瑕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需要看領班眼色,被其他人指手畫腳。當年她被大學開除後,退休多年的祖父拼着老臉靠關係從老友那裏幫她弄到來之不易的工作,這個社會對殘疾人的寬容度太低了,哪個單位願意聘用殘疾人?還是只有高中畢業證的殘疾人。
那份工作機會幾乎成為她最後的救命稻草,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偏心的父母做得那麼絕,祖父才剛過世,就急不可耐的讓孔珏頂替了她。
「你父親的死我很抱歉,但是你還是個孩子,不應該背負任何沉重的負擔,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樂趣你還沒享受到,何不把過去忘記,好好今後的生活?」
謝嘉禾的話再次在孔瑕寡淡寂靜的心湖投下漣漪,她抬頭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這麼年輕,正是輕狂浮躁的時候,周身卻充斥着一種無形的清澈力量,讓她相信他的人格,
「你讓我和你一起生活?」
謝嘉禾勾唇笑,「對,和我一起。你願意嗎?」
孔瑕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輕聲說,「我願意。」
飯後,謝嘉禾又坐回筆記本電腦前,對孔瑕說,「明天上午我帶你去辦領養手續,你不反對吧。」
孔瑕搖搖頭。
他又說,「我覺得孔瑕這個名字不好,我想給你改個名字。」
孔瑕沉默了,她和她妹妹的名字都是她父親取的,孔瑕,孔珏,她妹妹是舉世無雙的美玉,而她就是無數瑕疵品中的一塊。
「改吧,我無所謂。」
「那就叫無瑕吧,跟我姓,謝無瑕。」
孔瑕驚愣的望着他,他也在看她,目不轉睛的仿佛看進她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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