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是潘老的生日,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想去給他賀壽的人多得如同過江之鯽。只不過他退休之後行事越發低調,預選對外囑咐了,今年不會在枝州過生日,有心的便提前送了賀禮,人到潘老面前說幾句話而已。
但葉輕蘊夫婦接到請柬的日期卻是他生日當天。
兩人準時去了潘家,還沒開到門口,這座古典厚重的宅子便開了大門,葉輕蘊他們所坐的汽車直直地開進去。
一下車,許涼便覺得自己被金燦燦的光芒包裹了。潘家的大庭院裏遍植銀杏,到了這時候,地上一層金黃得了落葉,沒有太陽,四周卻全是柔光。
出來迎他們倆的是潘宇東,他臉上帶着一抹溫和的笑意,看見許涼,便極親切地問一句:「回來了?」
不是「你來了」,而是「回來了」,似乎許涼是個遠遊在外的親人,終于歸家了一樣。
許涼點點頭,跟他打招呼:「潘大哥」
葉輕蘊為這聲「大哥」瞥了她一眼,轉臉又對潘宇東道:「好久沒看到你,最近忙嗎?」
看那樣子,分明是認識的。不過語氣倒不怎麼熟稔,像是泛泛之交。
潘宇東一邊和葉輕蘊說着話,一邊引着兩人往裏面走。葉輕蘊一路都牽着許涼的手,直到房檐下,潘老拄着拐棍,端坐在客廳里。
裏面的裝飾古樸大氣,處處有一種低調華麗,老爺子白髮蒼眉地坐在那兒,望着門口,看得出來,他已久候多時。
他旁邊坐着一對中年夫婦,女子慈祥溫婉,男子嚴肅穩重,皆盼着人來。
等三個小輩終於進了房間裏,三人不約而同都鬆口氣。他們期待許久,見許涼他們進來,都站起身來。
許涼倒被他們這陣仗弄得一愣,只見那個長相妍麗的婦人幾步跨上前來,握住許涼的手,上下打量一圈,忽地眼眶裏漫出眼淚來。
「長得真像,特別是這雙眼睛」,她終於得出結論來,拭了一下眼角,對許涼道。
潘宇東怕母親嚇着許涼,立刻跟她做了介紹,當他說到葉輕蘊的時候,潘母笑道:「儀表堂堂,跟阿涼站在一塊兒,就是金童玉女」
葉輕蘊餘光掃視一周,覺得今天的潘家之行有些怪異。潘老明明在家,卻說要在外地過生日,現在只請了他們夫婦倆,真不知其中有什麼深意。
但潘老的為人他是知道的,也不覺得這家人有什麼壞心。
見潘母這麼熱情,他笑道:「潘阿姨過獎了,您這話可給我正了名。阿涼老是因為我比她大幾歲擠兌我,說我比她老得都不願意同我拍照,像叔叔帶侄女兒」
這番話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屋子裏的氛圍頓時一松。
許涼忍不住在心裏翻個白眼,不就是早上起床說他有根白頭髮,趁他不注意幫他拔了,記仇記到現在。
到了潘老跟前,許涼把自己的壽禮遞上去,是一把摺扇。講評書怎麼能沒有扇子?這可是標配之一啊。
上面畫的恰好是潘老在茶館講評書的樣子,老人家站在案板後面,說話時神采奕奕,中氣十足。底下的觀眾完全被他吸引住了,全神貫注地聽着,生怕錯過哪句。
扇面上的畫乾淨生動,本身就是個故事一樣。聽許涼說,這是她自己畫的,潘老立馬淡淡地笑起來,起初讓人覺得他並未放在心上,可過了好一會兒,老人家還在翻來覆去看着扇子樂呵,就知道他歡喜極了。
那邊潘宇東的父親潘承銘正在和葉輕蘊說話,這位頂頂大名的外交官葉輕蘊當然聽說過。
但說起他,無一不是性格和善,處事圓滑,看潘宇東的行事風格就知道,和他父親一脈相承。
但今天卻不一樣,潘承銘說話時都是繃着一張臉,跟他談見聞,他也接兩句。不過緊接着就拐到其他地方去了,越問越偏,連他晚上是不是回家晚了,讓阿涼久等這種事都要問一句。
這不像是賀壽,倒像單獨把他引來,瓮中捉鱉。
葉輕蘊什麼風浪沒見過,說話的速度比平時慢上幾拍,話說到一半見對方臉色不對,便可以立馬圓回來。
等問話過了幾輪,許涼都覺得這位潘叔叔有些強人所難。她硬着頭皮給他斟了杯茶,試圖把葉輕蘊從苦海當中解救出來。
看潘承銘問得認真仔細,許涼原想着自己微不足道的茶水恐怕救不了葉輕蘊的火。
誰知道她把茶杯推到潘承銘面前,他立刻就停了嘴,鄭重地端起茶杯,將裏面的茶水一飲而盡。
許涼:「……」,叔叔,你說得口渴了嗎?
然後她又一聲不吭地再給他續上水,潘承銘的太太何思芩見了一下子笑出來,對一頭霧水的許涼道:「你還是別給他喝水了,你以為是他口渴?只是因為這茶是你斟的」
潘承銘被妻子說破也不惱,此時完全不是對着葉輕蘊時的嚴苛表情。笑眯眯地,臉頰上還有一個深深的酒窩,看着可親可近。
他將一個大大的紅包塞到許涼手裏,說:「過年了,先把壓歲錢給你」
許涼傻眼了——這是什麼情況?
葉輕蘊見她愣住了,知道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給弄懵了。他也覺得此行怎麼看,怎麼讓人摸不着頭腦。
也沒勸許涼去接,說道:「阿涼已經二十六歲了,沒想到卻能享受六歲時才有的待遇」
潘承銘知道葉輕蘊這麼說,是想探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他將目光投到許涼傷身上,誠如妻子所說,阿涼與她的母親像極了。兩人都是又大又圓的杏眼,秋水翦眸,見之忘俗。
這麼多年了,潘家與許家這段姻親早就斷了。但不管是父親,還是潘承銘自己,每天都想着潘家唯一的外孫女能他們一家團聚。
每到過年的時候,潘承銘想着唯一的侄女,便會專門把給她的壓歲錢留出來。這麼多年了,已經積了沉甸甸一摞,終於物歸原主。
潘承銘知道這個紅包的體積大概讓阿涼無所適從,便笑着敦促她收下,「阿涼跟我們家的妹妹長得極像,和我們潘家有莫名的緣分。你要是不收下,這麼見外,下次我都不敢再應你一聲潘伯父了」
何思芩也在旁邊勸說道:「是啊,我們家只有宇東一個男孩子,做夢都想有個貼心的女孩兒,只不過求而不得。今天阿涼來,這長相,可不正是咱們家的人麼!」
她這話已經說得半隱半明,葉輕蘊心裏一動,看着一家人眼神半點兒不肯繞開地盯着許涼,心裏猜測起來。不過他面上仍不動聲色地笑道:「潘伯父疼阿涼」,扭頭又對進退維谷的許涼說,「既然是潘伯父的一片心意,阿涼就不要要推辭了」
許涼點點頭,笑着對潘承銘道了謝。
潘承銘擺手道:「這有什麼可謝的,倒是我要感謝阿涼,圓了我這麼多年的心愿」
手裏的分量真不少,許涼受寵若驚地坐在葉輕蘊旁邊,一邊跟何思芩說話,一邊用眼睛去詢問葉輕蘊。
這麼大的紅包,拿得手軟,是因為葉輕蘊的緣故,或者真就是自己像潘家的女兒?
葉輕蘊看她一臉疑惑,安撫似的沖她笑了一下。
潘老忽地撐着拐杖站起身來,邀葉輕蘊去下棋,許涼則被何思芩拉着去逛潘家的後院。
雖然覺得葉輕蘊在身邊才安心,不過潘家人實在讓人覺得親切,許涼笑着答應了。
葉輕蘊深深看她一眼,卻被何思芩看到了。
她不禁打趣道:「放心吧,由我帶着,阿涼不會走丟的。瞧這小兩口,就這麼一會兒也要難分難捨」
許涼被她說得臉紅,倒是葉輕蘊神情坦蕩,客氣地說:「那就麻煩潘伯母了」
何思芩引着許涼來了後面,潘宅位於半山腰上。地貌廣闊,後院裏的植物都不顯名貴,都是取自山上,生機勃勃,與這座山的風格一脈相承,顯得自然古樸,大氣壯麗。
來到一個八角亭旁邊,有兩眼活泉,許涼看泉水潺潺流動,覺得新奇。
何思芩跟她解釋道:「這眼泉水是從山上引來的。家裏喝茶跟吃飯飲水一樣,比不可少,愛茶的都知道,泡茶水比茶更重要。我的小姑子就提議把山上的泉水引兩股來,那時候她還沒出嫁,家裏只有她一個女孩子,自然事事聽她的,後來家裏老老少少喝茶,比得出自這兩眼泉水,不然是會挑嘴的」
聽她一再提到潘家唯一的女兒,便好奇道:「飲水思源,大家喝茶的時候,都會想起潘阿姨吧」
聽她這聲「潘阿姨」,何思芩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試探着問許涼:「不知道阿涼有孩子沒有?」
許涼搖頭:「現在還沒有」
何思芩聽出她話里的意思:「正準備要一個?」
許涼有些不好意思,垂眸點了點頭。
「養兒方知父母恩,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會明白做母親何其不易」,何思芩感慨道。
說起這個,許涼眼眸一黯:「是麼?我從小沒有母親,等到了那一天,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景」
何思芩見她臉上帶着郁色,有些心疼。當即不敢往深里說,引她到往後院的樹林深處去了。
那邊書房裏,潘老並未如他所言,和葉輕蘊下棋。他正襟危坐,知道身邊的年輕人有一肚子的疑問。但瞧他的神色,又絲毫不顯。
不到而立之年,便有這份定力,潘老心裏暗暗點頭。
「你和阿涼的禮物,我都很喜歡」,潘老在裊裊的茶香里開口,屋子裏點着燈,將他臉上深深淺淺的皺紋照富有歲月韻味,又有些慈祥。他隨口閒話家常,「最近沒在茶館裏看到你和阿涼,年尾了,都忙吧?」
聽他的語氣不像是責怪,但葉輕蘊還是先自我檢討道:「沒來探望潘老,是我們的不是。最近天氣冷,我沒怎麼讓阿涼出門」
這話把許涼摘出來,黑鍋他自己背了。
潘老見他這麼護着許涼,聲音更溫和了:「應該的,雖說阿涼臉色看着紅潤健康,多預防也是未雨綢繆。你有心了」
這話里還帶着謝意和滿意,倒像把許涼歸在潘家的羽翼下,對他好的人便是潘家的恩人。
葉輕蘊有心要探探他的口氣,看了一眼窗外,說道:「我和阿涼來得早,等會兒這裏就該熱鬧起來了吧?」
潘老淡笑着搖頭:「今天只有家裏人一起吃飯,是家宴,不接待外客」
葉輕蘊抓住字眼:「家宴?」
潘老語調平穩地放了一顆雷:「論起來,你是我的外孫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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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今天得知一個慘痛的消息,我的駕考提前了,怎麼辦,總覺得自己要狗帶/(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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