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 第五十三章同行

    舒府地段自然也不偏僻,坐落在彈子石街偏左側位置,距離樊樓也不遠,向來是熱鬧的。

    各色小吃撐起攤子,做起買賣。

    稍遠處屠宰場有人擔着豬羊,或者用車子推着來趕市,動輒百餘頭,門口小孩兜售熟骨頭,也叫賣灌肺與炒肺。

    攤販為着拉客熱情地笑:「姑娘,買肉不啦?好新鮮得嘞!」

    姜藏月瞧着屠宰場門前以枋木及花樣結縛如山棚,上掛成邊豬羊,相間三二十邊。

    這裏原是長安候府邸。

    長安候府被判謀逆,身家充公,就連府邸都被推平了。

    可笑汴京宮宇的奴婢並不能出宮門,眼下她還是以算學為由,替二皇子採買,拿了玉佩才出了宮門。

    姜藏月眸子落在屠宰場稍遠一些的那顆大樹上,樹蔭底下掛着一個長長的鞦韆,有不少小孩兒在那裏玩鬧嬉戲。

    鞦韆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連麻繩都斷過一次用新的重新纏了一遍。

    姜藏月眸光清冷,看向攤販:「來上一斤。」

    「好嘞姑娘!」攤販麻溜熟練拿起砍骨刀開始分肉,一刀下去是又快又準的一條子好肉:「咱家的肉是最新鮮的,姑娘給你三十五文一斤好吧?」

    「謝謝老闆了。」滿初付了錢接過肉詢問:「老闆,我們初來乍到汴京,怎麼聽說從前彈子石街這位置是個侯爺府邸?不是說很壯觀嗎?」

    攤販笑呵呵擱下刀,只說自己知道的:「侯爺不侯爺咱們這些老百姓誰知道呢?只是聽說這塊兒地兒當年出了什麼叛國反賊,這才將屋子都推了。」

    「那說起來喲也是慘,我小時候遠遠瞧見過,那流出來的血可是十天半月都沒消下去呢,不過叛國反賊麼,害死那麼多將士,那也是該死的!」

    攤販說着還朝一邊啐了一口。

    姜藏月未多言。

    除了她已經沒人在乎真相了,可她卻不能不在乎。

    還需要時間,還需要一些時間。

    如今她的籌碼還不夠。

    「老闆怎知,府邸之人一定就是叛國反賊?」身側傳來清潤的聲音,很是自然。

    姜藏月一扭頭就瞧見了紀宴霄,青年一身茶白彈墨水紋直?,端是光風霽月,身邊跟着四條小辮兒的庭蕪。

    「紀公子。」由於不在宮中,姜藏月便也只是簡單稱呼一句。

    紀宴霄揚起笑容:「姜姑娘。」

    他今日才從大皇子府上離去,卻遠遠瞧見了那一道清瘦身影,身處鬧市之中,卻置身世外,好似攜霜沾雪的松枝一般涼。

    滿初這時候也順着紀宴霄的話說:「是啊,老闆怎知這侯爺就是個叛國反賊?萬一是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事情呢?」

    攤販一拍大腿:「哎喲兩位姑娘,我怎麼會在這種事情騙人的好伐?聽說當年那胡人一戰,那什麼侯爺明明有援軍還吃了敗仗,整個城都被破了,死了好幾萬的百姓呢!」

    「也不知道當年城裏是有多少枉死的人,若非那什麼侯爺通敵叛國,又怎麼會輸了?」

    「再說了我都知道當年聖上是派了那麼多人去的好伐!」

    「就是不說這個,那侯府里還聽說搜出了龍袍呢,咦,這還能不砍了他們腦袋?」攤販也越說越激動,不過瞧着眼前公子衣着不凡,也怕惹上麻煩,還是又打了個迴轉:「這事兒也就是聽個樂,咱們也不關心。」

    他笑呵呵又開始砍肉。

    姜藏月沒再說什麼,只是轉身離去,出了屠宰場的位置,紀宴霄和庭蕪依舊沒有離去。

    夏風輕起,街邊槐樹簌簌作響,姜藏月略微行禮道:「殿下若有要事,不必跟着奴婢。」

    他看向身前素衣烏髮女子,道:「今日無事。」

    姜藏月眸光靜靜。

    「師父似乎對一些陳年舊事很是關心。」他含笑瞧着她:「不過這肉買成三十五文一斤,卻是貴了。」

    若他未曾記錯,這地方十年前是長安候府邸,已經荒廢了許多年,後來才改成屠宰場鎮壓煞氣。

    滿初頓了頓,先行回道:「殿下,奴婢與姐姐恰巧路過,見着這肉還算新鮮索性買上一些。」


    紀宴霄頷首,瞧着姜藏月只溫潤道:「原是如此,這汴京甚是有趣,姜姑娘既然出來了,不妨多走走逛逛。」

    他讓庭蕪提着肉,笑容和善,姜藏月眉目更是清冷了幾分。

    姜藏月道:「有勞殿下掛心。」

    「舒府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紀宴霄溫潤的模樣十分無害:「只是聽聞祠堂卻半分事情也無,可要去瞧瞧?」

    「去。」姜藏月眸子淡淡:「這把火倒是蹊蹺。」

    兩人並行,滿初和庭蕪只能先行回去,路上庭蕪還嘆息幽怨:「殿下對我都沒這麼親近。」

    滿初:「......」

    彈子石長街,人聲嘈雜,車水馬龍。

    「師父為何對舒貴妃府上的事情這般感興趣。」紀宴霄走在她身側。

    「與奴婢並無關係。」姜藏月淡淡道:「只是殿下也了卻一件煩心事。」

    「舒貴妃死了,大理寺卿滿門抄斬,近日這個位置就空出來了。」紀宴霄還是笑:「師父認為,誰會坐上這個位置?」

    「如此且看殿下的安排。」姜藏月也看着他:「殿下如今也不遜色任何人,不是麼?」

    紀宴霄淺笑:「自是師父教導。」

    「殿下謙虛了。」姜藏月說道。

    紀宴霄瞧着被燒得殘破的舒府,上空隱有黑煙裊裊,烏鴉盤旋。

    「誰坐在這個位置都無妨。」紀宴霄步履輕盈,白衣烏髮,像是悲憫眾生的菩薩像:「汴京這麼大,總會發生許多有意思的事情。」

    *

    晚些,姜藏月回了屋,處理了瑣事,便拿出帶着詭異花紋的皮鼓焚於火燭間。

    「師父,舒府的事情算是徹底了結了。」滿初有些心疼,她瞧着師父的身影卻是更加清冷削瘦了,如薄薄紙張一般,似一陣風就能颳倒。

    「知道。」待手中鼓燒了個乾淨,她找了白瓷罐將其裝好,且等有風的日子便葬了。

    被禁錮這麼多年,也該還了兄姊自由。

    如今不過是開始罷了。

    翌日,姜藏月還在做事之時,和喜宮來了人,才笑看她道:「姜姑娘,貴嬪娘娘聽聞你照顧舒貴妃有孕時很是得心應手,讓你每日抽一個時辰前去和喜宮幫襯幫襯。」

    庭蕪撅起摘花的腚瞬間收了回去,擰眉不高興了:「我說這位嬤嬤,姜姑娘是安樂殿的女使。」

    那嬤嬤一甩手帕油鹽不進:「老奴也是知道,只不過貴嬪娘娘硬是要姜姑娘去和喜宮,老奴不過是奉命行事。」

    「奉命?」庭蕪帕子一甩罵罵咧咧:「誰不知道越貴嬪和舒貴妃不和,眼下舒貴妃薨了,貴嬪該不是想着如何折磨別人吧?」

    「這......說笑了。」老嬤嬤先是笑着,結果被噴了一臉口水跟着臉色也板起來:「貴嬪娘娘只是借用姜姑娘一個時辰。」

    庭蕪更加不耐煩了,瞪眼叉腰:「要借用姜女使,可曾經過殿下同意了?」

    實際他也知道,殿下如今還沒辦法跟宮裏這些得寵的女人抗衡,縱使為大皇子辦事,那也需要時間斬頭露角。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老嬤嬤只管傳話離去。

    庭蕪更是罵罵咧咧了:「什麼玩意兒!狗仗人勢的東西!」

    這說不準把人弄了去打殘了打死了,心肝兒黑着呢。

    姜藏月只片刻淡淡道:「無事。」

    「姜姑娘,那越貴嬪能跟舒貴妃抗衡這麼多年,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庭蕪試圖苦口婆心勸她。

    「不過一個時辰。」姜藏月嗓音淡淡:「她也許會死在我前面。」

    「......」庭蕪覺得有點冷,訕笑:「姜姑娘真愛開玩笑。」

    姜藏月沉默片刻。

    終道:「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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