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宮闕,雲細風輕,卷荷香淡浮煙渚。
和喜宮越貴嬪好聲樂,至夏時於殿中紉紅絲為繩,密綴金玲,繫於花梢之上。
每有鳥雀翔集,則讓貼身婢子制鈴索以驚之,蓋惜花之故也,諸宮宇效仿之。
姜藏月此時正在和喜宮,應了越文君的吩咐,在紅綠相間的豆子裏一粒粒挑選區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越貴嬪這是在為難人。
待稍有了疲憊感,越貴嬪由人攙扶坐在一旁團花椅上,輕輕一嗤:「舒貴妃到底是福氣淺薄,眼瞧着就要晉位貴妃,誰曾想就這麼撒手去了,也是奇事一樁。」
「如今舒家出了這檔子事,這大理寺卿也被斬首示眾,女眷聽說在流放的路上遭遇賊寇也是沒了,如此舒府滿門跟着就沒落了。」
「你說是不是?」
越貴嬪從容自若用了些新鮮瓜果。
姜藏月行禮:「娘娘所言甚是。」
越文君落在她身上的眼眸含了一抹冷淡笑意:「舒貴妃當初仗着身懷子嗣,好不囂張來了本宮這和喜宮撒野,聖上卻言她脾性稟直,現下想來該也是看走了眼,原是一個瘋子罷了。」
「這舒府內搜出了不少貪贓枉法的證據,偏那大理寺卿當年還有言自己是個清正廉明的好官,眼瞧着可算得了真相。」
越文君會說這些話姜藏月並不意外,先前得了舒清那般陷害打臉,又怎麼可能不會尋機會找回來,可沒等到這個機會舒清卻死在了祭台上,那麼活着的華陽宮婢女便是最好的報復對象。
可越文君就甘心永遠依附皇后之下麼?
自是不甘心的,越文君以腹中並不存在的子嗣得了聖寵,三五不時便說了皇后之言,可巧聖上並未聽進去。
姜藏月本以為越文君會再接再厲,卻反倒安分了下來。大約是朝堂上沈丞相說了些什麼,紀鴻羽這些日子來和喜宮也不勤。
現下......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是好事。
殿外一個小太監點頭哈腰進了內殿,忙請示越文君:「貴嬪娘娘,皇后娘娘那邊有新消息了。」
姜藏月眸子微閃。
小太監一臉的小心翼翼:「皇后娘娘的兄長沈子濯沈大人從武官外職擔任兵馬指揮使更改調令,今日徹底調回汴京擢升了驍騎參領京官。」
「驍騎參領京官?」越文君一拍桌子,護甲甚至劃爛了瓜果冷笑道:「倒是誰也算不過皇后娘娘啊,一邊惦記着本宮的龍嗣,一邊還不忘提攜兄長,成日跟烏眼雞一樣盯着本宮,誰能有她會算!」
沈子濯雖是有些才幹,但那三元及第的狀元旁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不過狸貓換太子。
是沈文瑤換了沈子濯當年的文章,但這並不是最大的原因。
越文君護甲在桌案上劃出『滋啦』之聲刺耳,容色更是冷:「沈子濯是什麼樣的人誰還能看不出,一個草包若不是有個當皇后的妹妹也能爬到如今的位置,當年那家的案子在廷尉府鬧出的事情也不小,那將將要被亂刀砍死眼瞧着快沒氣兒的人,還不是給他活生生糟蹋死了!」
皇后為了息事寧人,親自動手逼着一個死人認了罪,這些事沈文瑤就能當做沒發生過了?
姜藏月手頓了頓。
「人這一輩子都是命,各宮都嫉妒本宮如今得了聖寵,誰又知道得了利的是皇后沈文瑤,真是好笑至極!」
越貴嬪冷笑一聲,現下心煩意亂瞧着她礙眼,也直接讓她滾出和喜宮。
*
大皇子府上,正堂長窗內,清風徐來,竹簾翩動,素屏生輝。
桌案前端紗幔飛揚,且有幾分涼意。
兩人對坐。
大皇子亦談起近來局勢:「汴京官職總也就這麼些,宴霄今日可聽到了沈丞相府中的消息?沈丞相有一子名為沈子濯。」
「聽聞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紀宴霄神情溫潤:「沈大人當年可也是紅極一時的狀元郎,如今更是由外放兵馬指揮使調回汴京,成了驍騎參領,可謂是春風得意。」
「人才?」大皇子嗤笑:「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
「殿下何出此言?」紀宴霄笑容如春風拂面:「早就聽聞,沈丞相提起這一雙兒女皆是得意,一為皇后娘娘,一為朝中重臣。」
大皇子有些嘆氣:「如今倒也說得上是寵臣,豈非讓太子的勢力更加大了。」
「宴霄以為如何?」
紀宴霄放下杯盞,淺笑只言:「殿下,紀某對沈大人尚不了解。」
大皇子這才道:「反正沈子濯是個草包,若非是因為十年前一事,變相解決了聖上難題,也不可能擢升這麼快。」
「如今斷不能就這麼看着太子一脈勢力增大。」
紀宴霄抬手沏茶,動作優雅輕緩:「殿下想要如何?」
「自然是想辦法斷了沈子濯的前路,他不日將會入宮覲見皇后娘娘,這入了宮興許出點什麼荒唐事呢?」
「沈丞相想來還是要名聲的。」
「殿下遠見。」紀宴霄行禮,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聲音顯得有些縹緲。
待大皇子離去,他也跟着走出門去。
庭蕪又從旁邊冒了出來:「殿下。」
紀宴霄輕笑一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庭蕪摸不着頭腦:「誰是螳螂?」他說罷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安樂殿中大皇子又送了一個女人過來,這女的怎麼辦?」
又一個杏眼桃腮的煙花女子。
庭蕪覺得這些女人他看了都頭疼,處理了一個又來一個。
偏偏殿下就不是那等子沉迷美色的人,只有殺人倒是快。
「你知道大皇子為何執意要往安樂殿中送人麼?」紀宴霄步履輕緩,行於街道,仿若清風。
「他以為殿下愛美人?」
庭蕪猜測了一下,卻又瞧見自家殿下那溫柔又毛骨悚然的眼神。
「女子慣會迷惑人心,他在敲打我,從前在安樂殿中的日子,如今俱皆可查。」
庭蕪不知道怎麼接。
「當年年幼,還不懂得那些女人為何總是喜歡動手動腳,甚以為喜。」
這話庭蕪有些聽不下去了。
「可噁心就是噁心,不過皮囊。」
他語調輕柔又悠揚,莞爾一笑:「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這些人無聲無息的消失。」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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