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煥看完,其他人也輪流用放大鏡看了一下,果然都清晰的看到了塵土,輕輕用手一點就真切體會出來。
負責輔佐大司成工作的司業肯定道:「我太學極為注重整潔,每日都有齋長檢查,若窗台沾染塵土也是會受罰的。看那紋路確實像是鞋底,我覺得應是有人翻窗而入,時間不會超過昨天。」
方翔連忙道:「我太學生極為注重禮儀,平時不會有誰翻窗而入。況且這裏一直人來人往,若有人行了此事,大家必是會知曉的。」
太學裏生活沉悶,因此有些風吹草動都會傳得到處都是,八卦功力不低市井小民。
官大威臉色不好看,「這個腳印也不能證明韓川是無辜,若尋不到其他兇手,韓川依然脫不了干係。」
韓川的心一上一下,因聽到了希望已沒方才那般失魂落魄,「兇手肯定不是我!我願用我的父母親發誓,而且昨日我剛細細打掃乾淨,不可能會沾染這麼厚重的灰塵。」
官大威冷哼,「誰又能證明你不是故意誤導?」
韓川苦笑,「我昨日一直與元良駿在一塊,若有如此反常舉動,他肯定知曉,必是會到處張揚的。」
大司成擰眉,「若兇手不是韓川,恐怕也會是咱們太學裏的人。」
太學外人皆不可隨意進入,若是要會客也是有專門的地方。太學分齋管理,每齋約莫八十人,全都是**管理。這般熟悉的摸進來,還用韓川的刀殺死了元良駿嫁禍給韓川,必是相熟之人。
「死者死於丑時到寅時之間,我現在去查那個時辰誰不在屋子裏。大司成,還請你將所有學生喚來,方便我詢問。」官大威道,雖他依然深信兇手是韓川,可這節骨眼上不能無所作為。
那個時間大部分人都在睡覺,大多人都不敢肯定同寢室的人到底在不在。還好每到晚上,每個齋之間的門都是關閉的,否則所需要查探的對象更多。
莊重並未理會那邊,繼續勘察。在從前法律明確規定,法醫必須對現場勘察過程作出詳細筆錄,為後續的破案工作打下堅實的基礎。很多時候這些看似瑣碎的數據,可能會影響到案件的定性與偵破方向,同時又是原始的證據,必須認真對待。
只可惜屋裏的線索並不多,目前看有價值的更少。莊重用手肘擦掉額頭上的汗,將那把刀拿起,想起一直固守在這裏的封煥。
「王爺這裏血氣重,你身份貴重,聞多了不好,你不若先出去透透氣?」
封煥眯眼,「你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莊重一臉誠懇,「我只是關心王爺罷了。」
封煥怔了怔,聲音悶悶道:「查你的,莫要在這唧唧歪歪。」
見封煥不肯走,莊重只能不理會他,拿起那把刀用放大鏡仔細觀察。在刀鞘和刀柄的縫隙里看到了一些白色粉塵,莊重小心翼翼的用骨膜分離器將那些粉塵刮到一個小湯勺里。湯勺的作用是將死者胃內容物、顱腔和胸腹腔的積水、積血一勺一勺的取出來,並根據它來估計容量。
「這東西……好像是麵粉?喂,你幹什麼!」莊重不可思議的瞪大眼,這封煥竟沾了一點放在嘴裏!
封煥肯定,「是麵粉。」
莊重十分無語,「你不要命了。」
封煥用手絹擦了擦手,「我的命豈是這麼容易丟的。」
「下次莫要再這樣了,誰知道裏面沾染了什麼髒東西。」莊重嘴角抽抽,這人還真是太胡鬧太大膽了。「你吃過麵粉?怎麼就敢如此肯定。」
封煥目光閃了閃,「我就是知道。」
莊重狐疑,見封煥一副高傲模樣,也沒興致多問。「看其色澤且沒有混雜太多灰塵,應是沾染不久。麵粉只有廚房或是糧食鋪才會有,若是兇手沾染上的,兇手之前應出入過那個地方。」
這時一向官大威也問出了東西,一如既往的神速。莊重也被請了過去,看到堂上之人愣了愣,卻又沒有多意外。
官大威指着江遜問道:「這個人是與你一個舍齋?昨夜丑時到寅時之間,他是否在舍齋里?」
江遜目光呆滯,完全沒有平日的鋒芒,整個人有些呆呆傻傻的,眼睛木木的盯着一個地方,眨都不眨一眼。他身旁站着湯白杉,一臉愁苦,看到莊重苦笑了一聲。
莊重嘆了一口氣,「昨日江遜回來時我已經入睡,只隱約聽到聲響,具體時辰不太清楚,可至少在子時以後,應是為丑時左右。」
「這位學生大約在丑時的時候上茅房,曾在死者房子附近看到江遜的身影。藏書閣的門房也說江遜於丑時剛過才出的門,比平時都晚。」官大威轉向江遜,「江遜,你為何那時出現在元良駿屋子旁邊?從藏書閣到你的住所可不經過這裏。」
江遜聽到元良駿的名字,整個人都在哆嗦,神情恍惚,「元良駿……死了……死了……」
官大威大喝一聲,「江遜,你昨夜是不是翻窗入屋將元良駿殺死然後嫁禍給韓川?白日你與元良駿爭執,並預言他會短命,是不是那時你就動了殺機!」
突然江遜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短命,你果然短命!沒人再能超過我了!上天如此不公,給了你所有一切,我苦苦努力才勉強與你齊名。可你呢讀書從不認真,每日都在玩耍,卻和我不分上下!先生們都說你天資聰慧,若願再勤奮些亦可有大成就。卻只說我天資尚可,只是足夠勤勉。言下之意我還是比不過你!現在我終於比你強了,我比你更長命!」
江遜大笑,眼淚卻從眼眶裏落了下來。說不清是笑還是在哭,是在喜還是在悲。又哭又笑整個人變得癲狂,竟是突然在院子裏瘋跑起來,眾人追逐卻被他躲閃開,沒一會竟是自己咕咚倒在地上暈厥過去。
眾人都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江遜方才也不過是木訥,只以為死了人被嚇到了。未曾想竟是着了魔,而且這話中的言語令人太過遐想。
莊重第一個反應過來,「快,快叫大夫。」
湯白杉就在一旁一臉茫然,「這,這是怎麼回事?江遜方才那句話,莫非……不,不可能。江遜平時雖嘴上不饒人,其實最是脆弱。昨日他之所以說那些話,是因為家中來信說是他父親摔斷了腿干不得活了,若他這次公試不能授官,他們家就撐不下去了。這才讓他心中苦悶,看到無憂無慮的元良駿這才忍不住嘲諷了兩句而已,他並非是故意針對元良駿,也絕不會下毒手。」
官大威冷冷道:「哼,這般說來更該是江遜。少了個元良駿也少了個競爭對手,況且方才這江遜已經自己承認殺害元良駿,此案可了。這江遜因為嫉妒而對元良駿下殺手,白天就曾語言元良駿乃短命,真是自毀前程。」
莊重也沒想到江遜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他也覺得江遜有嫌疑,沒想到會因此瘋魔。雖那句話里暗藏着這層意思,可現在就定案依然太過草率。江遜本就刻薄,現在受了刺激胡言亂語也是平常。
「等等,江遜只是被刺激了,情緒不穩,方才那些話並不能說明就是他殺的。若要定罪,也得等他清醒時說明當時情形,方可定罪。」
官大威十分不耐煩,這莊重怎麼事這麼多。斷案怎能如此麻煩,若是這般這衙門裏的案子都要堆成山了。
「腳印有了,又有人證明他曾在丑時出現在元良駿的屋子附近。他自己也承認嫉妒元良駿,證據確鑿當事人也承認,還有何可查?現在就可定案,何必拖拖拉拉。」
莊重無語,總算明白這官大威破案神手的名號從何而來。他斷的不是真相,而是找到願意為案子承擔後果的人,應付上面的審查就算完事。至於到底誰是冤枉誰是真兇,並不關心。這般一來可就容易了,只要不怕良心不安就可迅速破案,升官發財。怪不得封煥說他只會捅婁子!
這樣的官多存在一天,就是讓更多人受不白之冤。莊重對於這樣只為自己官位卻不好好做事的人最是不能忍,他或許不如自己的父親那麼大公無私,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保得他人平安,一輩子都兢兢業業的在自己的崗位上默默付出。可也看不得如此藐視法律,視別人性命為草芥的人!
莊重越想心裏的火越發旺盛,想起官大威經手的案件無數,不知多少人被冤枉,再也忍不住怒吼道:「江遜已經瘋魔,他的話有幾成可信?他只是出現在屋子附近,又沒人見過他進屋殺人。這案子到處是窟窿,怎能草率了解。至少也要等他清醒過來,能清晰講明白他如何拿到韓川的刀,又如何殺人,沒有任何紕漏才可定案。否則若真兇不是江遜,他就是想冒名頂替都沒那資格!斷明是非黑白才是為官的責任,而不是找個願擔責任的人湊合!」
啪啪啪——
「說得好!」
眾人集體鼓掌起來,大司成點了點頭一臉欣慰:「為官之道正應如此,不應只求上進,而忘了根本。」
官大威臉色發黑,可身邊都是太學生,若是處理不妥群起而攻之,能把他當場拉下馬。有些事做得,卻是說不得。否則他這般手段斷了那麼多案子,為何無人質疑。
「江遜不是兇手,那又是何人?」
莊重惱怒,「說了多少次了,未最後確定之時,所有人都是嫌疑。如之前韓川一樣,江遜也並沒有排除嫌疑。只是也不能在證據不足時倉促定案而已,只有能真正還原當時的情形,證據確鑿才可立某人的罪,否則一切只是推斷。」
莊重轉向湯白杉,「你敢確定昨夜你見到的人是江遜?你將昨夜所發生的事複述一遍,不要有任何遺漏。」
湯白杉細細回憶,「我自小腸胃不佳,一吃新鮮的東西就容易肚子疼。昨日吃了那蝌蚪粉,晚上就不停鬧肚子。丑時那次我是第三次爬起來,剛出門正好一陣風吹過就好似聽到什麼聲響,嚇了我一跳,差點就……咳,當時我還大吼了一聲『是誰』。我往發出聲響的方向探望,便是見到江遜正往這邊探頭,我當時十分詫異,這麼晚了江遜為何出現在這裏。可實在肚子疼痛難耐,也就沒多問先去了茅廁,再出來的時候已經不見江遜蹤影。」
湯白杉平日最是羞於說這些,可如今事關重大不得不細細說來,說完整個臉都通紅。可這種時候沒人有心思笑他,這才讓湯白杉慢慢平靜下來。湯白杉同寢室的人也為他作證,湯白杉昨天晚上一共起來四次,直到早上喝了藥才好的。大夫可以作證,藥渣現在都還在呢。
官大威問:「大晚上你怎看得這般清楚?」
湯白杉回道:「昨夜晴朗,月亮高懸十分明亮,那條道上又沒有遮擋之物,所以借着月光就瞧清楚了。我與江遜十分熟悉,所以一眼就能瞧出來。」
一直未開口的封煥道:「現在去現場,將昨夜重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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