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大威惱怒,不服氣道:「王爺,這話下官擔待不起。下官奉命到此查案,何來撒野一說?被下官處死的人確實不少,可那都是他們罪有應得。行正義之事如何在王爺嘴裏成了屠夫,下官不服。」
封煥眼神凌厲,「你那叫破案子?分明就是捅婁子!」
官大威瞪圓眼,痛心疾首,「王爺這話是將在下所有功績都抹殺,這些年下官兢兢業業為朝廷屢破奇案,可如今竟是換來王爺這麼一句話,實在令人寒心。」
大司成也道:「王爺,此話確實說不得。」
「說不得我也說了。」封煥一副你奈我何模樣,官大威雖是怨恨卻也無能為力,大司成也只是嘆氣,這就算捅到官家面前也不過是不了了之而已。
封煥不欲解釋,也不再搭理二人,轉向莊重,「莊重,此案你有何看法?」
莊重看到封煥時,心底就鬆了一口氣,這嗣昭王雖然態度跋扈,性格古怪,但是從之前王福案看來,對斷案還是很謹慎的。有他在,應是不用擔心官大威再胡來,便拱手道:「王爺,小生以為此案不應這般草率。應當更加謹慎勘察,再做定奪。若無差錯更好,若是有紕漏……」
官大威冷哼,「王爺,你不會是想讓這小子『查明真相』,用以證明下官只會捅婁子吧?」
莊重連忙道:「學生並未說這韓川肯定不是兇手,只是覺得應該再細細探查,以保萬無一失。」
官大威嘲諷之意更濃,「還以為多大本事,不過也是湊上來想賣弄之輩。看風向不對,立馬轉了話頭。」
莊重一臉嚴肅,「大人,這是人命案並非用來賭氣而用。死者還在這,想讓他安魂最好的辦法就是查明真相,我之所以這般謹慎只是不希望會出現一絲差錯的可能。若大人不喜學生本人,以後可以大肆批駁,可現在最重要的是尊重死者,為他查明真相。」
封煥不耐煩道:「說這麼多作甚,還不快去查看。」
一句話打斷了爭論,無人再敢阻撓,莊重將屋裏人驅散,開始勘察現場。
官大威睥睨,「我倒要看看他能查出個什麼東西來。」
莊重將身上背的箱子放在地上,這是他的職業習慣,只要聽到命案第一件事都會去背上自己的勘察箱。為了避免箱子暴露太多信息,莊重已經重新打造了一個箱子,分為三層,第一層能看到的東西都是能展現的。
莊重將手套帶好,因他的衣服太過寬大行動不便,所以專門製作了一件白袍。
官大威見此更加不爽,嘲諷道:「斷案時還怕弄髒衣服,若是見了腐屍還不得嚇暈?」
莊重並未理會他,拿着鉛筆和畫板走到元良駿跟前,看着昨日還眉飛色舞的同窗如今卻冷冰冰的躺在這,心裏道不出的哀傷。莊重深吸一口氣,將元良駿死時的大致模樣迅速畫下。沒有照相機,就只能手畫記錄。
司業離得近,不明道:「這是作何?」
「發現屍體的第一現場必須記錄清楚,以作為日後斷案的證據之一,當日所發生什麼也能記得清楚,說千道萬不若一張圖分明。」
大司成也一臉讚賞,「應當如此。」
官大威只是冷哼一聲,並未發表意見。
莊重速度很快,沒一會就畫完,這才開始驗屍。現在他已經是律學生,親手行此事倒也不為奇。既要驗屍就要先剝下衣服,大司成覺得不妥,便出言阻攔。
莊重解釋道:「雖現在看死者死於頸上這一刀,可具體如何只有仔細檢查方才知曉。況且若發現身上有其他傷痕也能活得更多信息,屍體可以告訴我們很多東西,只是需要活人仔細查看。」
大司成聽此便將圍觀之人全都打發走,命所有人留在自己屋裏不得到處行走,就算死了也要留體面,不能暴於眾人眼前。
「死者屍斑明顯、變更體位可發生轉移,屍僵趨於明顯,人為緩解可再出現。由此可以推斷死者應死於兩到兩個半時辰之間。現在是辰時,也就是說死者應死於丑時到寅時之間。」
方翔聽罷疑惑,「我衝進屋子的時候距離現在不過兩刻鐘,也就是說若韓川一整晚未出過門,已經與元良駿屍首同室了兩個多時辰?若元良駿是韓川所殺,這得多冷血才敢與自己所殺之人共處一室還安然入眠。可我當時衝進來的時候,見韓川嚇得癱軟在地,那攤子濁物也是我衝進來的時候才剛有的。」
韓川一聽自己和一具屍首同室了這麼長時間,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連如此丟人的事都沒在意。
方翔反而尷尬,「我其實一衝進來並未注意元良駿這頭,而是望向了韓川,所以記得很是清楚。」
大司成道:「這般說來之前官大人所推斷的並不十分準確了,一個人得如何大膽才能殺了人還能安然的與死者同室?過了兩個時辰之後卻突然又害怕得驚叫,這不合常理。」
官大威眯眼,「你是如何肯定你判斷死亡時間的法子並未出錯?我怎從未曾聽過這些?」
莊重本想屍檢結束方為參與推斷,可被這麼質問便答道:「這便是學問,若是不信可詢問有經驗的驗屍官。」
官大威不置可否,冷哼,「即便如此也不能排除韓川的嫌疑,我方才說了有些人就是一時魔障,甚至有時候殺人就是正在夢遊,所以醒過來的時候自己也嚇一跳。」
莊重並不否認這樣的可能,雖然幾率很小卻也不能排除,「你的推斷並非沒有道理,若真是夢遊,那麼最後的定罪也就不同。不過屍檢才剛開始,這裏也未仔細勘察,還沒到下結論的時候。」
封煥掃了官大威一眼,「一會有你說話的時候,急什麼。」
官大威本就對封煥不滿,如今心中更是一團火,卻又無可奈何,一張臉漲紅。
莊重聚精會神逐一檢查,稚嫩的臉散發出與年紀不符的認真,「死者頸部有一切痕,創緣整齊,無擦傷,創腔深,氣管完全斷裂,斷端整齊。而牆壁上的血液呈現波浪狀,其尾呈拉鏈狀,這是頸動脈破裂血液噴射的典型血跡。死者身體表面未見其他傷痕,面部下半部分有明顯痕跡,可認定死者被他捂住嘴,然後用銳器割喉所傷,這就是第一案發現場,未曾遭到過移屍。根據頸脖刀痕顯示,這把刀確實就是殺害死者的兇器。」
官大威嗤笑,「折騰了這麼久,我還以為有多了不起,查了半天就這個結果?跟我之前斷定的有何差別,白白浪費這麼多工夫。」
莊重之前看到現場也猜測到這個結果,可是出於嚴謹態度,必須要仔細檢查。刑事案件里若出現命案,都是要例行屍檢的。
「兇手一刀斃命,手法十分純熟,頸部未有其他淺痕,可謂毫不猶豫就割到要害,不再補刀是因完全不擔心死者沒有斃命。死者也沒有過多掙扎,就被害了性命,兇手下手又快又恨。若韓川就乃殺手,校舍都是挨着,隔音不大好,這般自信必是有經驗的。」
原本癱軟在一旁的韓川聽這話連忙嚷了起來,「我平日連雞都未殺過,更別提殺人。我乃一介書生,根本不擅長此事。這把刀還是家父硬塞的,說是放於身邊只當壯膽。昨日不知何時丟的,我還與元良駿說起,覺得甚為對不住家父,竟是不小心將這把鋒利短刀給弄丟了。這把刀可是值不少錢呢,最重要是辜負了家父一番心意。」
官大威冷冷道:「這一點也不能排除韓川的嫌疑,從前我查的案子裏扮豬吃老虎的人多的是。」
莊重則問,「你昨日最後一次見到這把刀是什麼時候?」
韓川想了想道:「在請你們吃蝌蚪粉之前還在的,晚上睡覺的時候才發現不見了。」
官大威道:「這般說來除了元良駿,無人得知你把這把刀弄丟了?」
韓川一臉沮喪,「是。」
莊重越發覺得韓川殺死元良駿的可能性不大,韓川這般精明的人,就算殺人又如何會讓自己陷入其中?就算是過激殺人,中間有四個多小時的緩衝時間,應該想好了應付對策,或是逃跑或是掩蓋,怎麼還傻乎乎的站在這自投羅網?可這也只是推測,興許是反向故意誤導或者韓川就是那麼蠢也不一定。
莊重又開始對現場開始進行勘察,現場已經遭到破壞,所以有效信息非常少。莊重一臉認真的細細勘察,那認真的表情令人敬畏,就連官大威雖等得不耐煩卻也沒有出言嘲諷。
莊重走到窗邊,突然眉頭一皺,眾人的注意力皆被吸引了過去,大司成問道:「發現了什麼?」
莊重並不着急回答,而是從箱子裏拿出了一個長得像撥浪鼓,中間卻是透明的東西。眾人疑惑,不明白到底是何物。
「大家快過來看!」
眾人都圍了過去,官大威瞄了一眼,「什麼都沒有啊。」
其他人也搖頭,紛紛說瞧不清楚。
莊重將手裏的放大鏡遞給官大威,「用這個看,這個地方。」
「咦,這玩意……」官大威還沒感嘆就被封煥奪了去,讓官大威鬱悶不已。
封煥也頗為驚詫,「竟是可以放大?」
「對,這叫放大鏡,是從西洋人手裏買過來的。」莊重為了掩飾他擁有一堆古怪東西,故意到外藩人聚集的地方溜達了幾天。
這麼一說眾人皆不稀奇了,自打開了口岸,那些黃毛綠眼的異族人確實帶來了不少稀奇玩意。
莊重見封煥十分感興趣,心都提到嗓子眼裏,「王爺,我就這麼一個……」
封煥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本王還會貪了你的東西不成。」
莊重乾笑,「王爺必不是奪人所愛之人。」
封煥冷哼。
莊重假咳一聲,拉回眾人注意力,「咱們還是來看看這窗台吧,這裏有些塵土的痕跡。太學的齋舍每日都打掃,所以極為乾淨,一點點塵土沾染都能瞧得出來。」
封煥仔細查看,「隱約有鞋底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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