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島·白海】
【中堂區·警衛廳大門口】
齊本龍深吸了一口煙,然後把燒了一半的煙扔到地上,黑色的鞋跟碾了碾,把那微弱的火光碾到消失,正如他過去的三十多年,在一個城市裏面含辛茹苦,但也只是煙頭上燃燒的塵埃,在失去火光之後便被碾滅,沒有任何一個人記得。
他穿着破舊的黑色外套,裏面的襯衫也泛黃了,看起來很久沒有換過新的,不髒,但是舊,他褲子的右邊膝蓋的位置也有一個小洞,更別提黑色皮鞋都已經磨損地不成樣子,他搓了搓手,這樣,能讓自己暖和一些。
他把外套的領子往上提了提,拉上拉鏈,遮住自己小部分臉,隨後走進了警衛廳。
他讓自己的腳步放緩,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悄悄的,悄悄的,按照值班安排,現在正好是深夜到黎明的時候,天還是黑的,而警衛廳里的人也基本下班了,他和自己僅有的朋友……這幾年警衛廳的兩個兄弟通了個電話,讓他們幫自己最後一次,也就是現在。
他要去警衛廳找一個東西。
這也多虧了齊本龍這幾年在警衛廳只是一個小職員,那幾個靠關係上去的人不想乾的雜事都扔給了齊本龍他們幾個沒有背景的人,因此齊本龍幸運地接觸了一些資料檔案,他清楚地記得,有一份資料叫做【三日月】。
而這就是子規讓他找的東西。
三日月是什麼,齊本龍不清楚,不過從那個神使身上搶來的地圖上有這個符號,那個地圖繪製的是一個叫九龍的地方,齊本龍沒有見過,他嘗試在網絡上搜索了這個名字,依舊沒有找到,而隨之而來的,便是好幾位神使來到了白海。
他在警衛廳工作的時候也並不只是干坐着,說實話,齊本龍並不是一個有膽量的人,相反,他可以算是一個畏畏縮縮的人,他有母親,有妹妹,他的薪水不至於讓他拼上性命,而且他也沒有理由拼命。
他記得半個月前他還在和他的朋友喝酒,朋友的名字是夜守木荒,夜守木是姓,荒是名,比他大兩歲,也比自己早了三年入職,看着很老成,夜守木的職位是買來的,他從小生活在貧民區,在那個為了一碗米能夠砍三個人的地方長大,後來攢了一輩子的錢,在警衛廳討了一個職位,和自己一樣的之類。
那天夜守木很反常地喝了不少酒,他拍着齊本龍的肩膀,說:「龍,我這輩子沒有幾個朋友,以前在貧民窟有一個,死了,警衛廳兩個,一個是你,一個是岸邊,隊長我信不過,但是我相信你們兩個,你的眼神我見過,只有那種沒有任何追求的人才會有這種眼神,你比我穩重太多,可惜你沒有一個妻子,你母親不是一直說要你娶一個妻子嗎?早點談一個吧,不然再過幾年真的沒有人看得上我們了。」
後來夜守木喝醉了,還是齊本龍把他扛回去的。
夜守木天天嚷嚷着讓自己找一個妻子,但是……自己有那個條件嗎?有哪位會願意嫁給一個家裏有病種母親,還有一個妹妹要養的男人,更何況齊本龍本身經濟條件就不好,住的還是老舊的房子,每個月的薪水也只是勉強夠用,這麼多年來也沒有存下多少。
過了幾天,夜守木拉着岸邊找到了齊本龍,給了齊本龍一個信封,裏面裝着四十萬櫻島幣,是夜守木這些年的積蓄,還有一部分是岸邊的。
「拿着吧,用這錢找個妻子,喜酒記得請我們喝就好。」當時的夜守木是這麼說的,不論自己怎麼推脫,夜守木都堅決讓自己拿走那個信封,而就在第二天,他們就拉着齊本龍去了相親市場,而齊本龍也確實認識了一位心儀的女性,兩人相談甚歡,本來都快要談成了……
但是,就因為那件事,一切美夢化為泡影。
齊本龍身上帶着一把鑰匙,那是夜守木給他的,資料室的鑰匙,在那天他殺了十幾人之後,整個警衛廳都驚詫了,他們一邊驚訝這個平日裏老實巴交的人為什麼會幹出這樣的事,一邊義憤填膺地表示一定要把惡徒繩之以法,唯有夜守木和岸邊偷偷打了電話問他為什麼,其實在詢問之前他們已經有了答案,畢竟那天齊本龍的處罰通告還掛在牆壁上,明眼人都知道齊本龍只是一個背鍋的,那又怎麼樣呢?畢竟他沒有背景啊。
齊本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夜守木兩人,然後告誡他們不要摻和進來,如果說之前背鍋只是小事,那麼在他襲擊神使之後,在殺了那些人之後,在外人眼中他已經是一個無惡不作的人了。
即便他只是想苟延殘喘。
「夜守木,這麼多年我沒有求過你什麼。」那時候,齊本龍對着電話說道,「我只求你一件事,把我的母親和妹妹平安送出去,那四十萬在我房間的柜子最下面,那個木板是鬆了的,你拿起來就能夠看見,我一塊錢都沒有用,我知道你在貧民窟那邊有渠道,幫我這一次。」
而夜守木似乎想說什麼,最後也只是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了,不過很難,不過我知道有個地方,你可以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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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齊本龍問道。
「一家居酒屋,裏面老闆黑白都吃得開,你晚上偷偷去吧,別讓警衛廳的同事抓到,還有,最近不少神使來了,你注意點。」
「……謝謝。」
齊本龍在用鑰匙打開了資料室的門。
他對着記憶中的位置,一份接一份地找,那個名為【三日月】的文檔,我記得……應該是這邊,黑色的,對,這裏。
那是一個黑色的文件夾,紙皮包,兩側有幾道金色的紋路,中間繪製着半輪明月和半個太陽,用燙金的字體寫着他尋找的那三個字。
三日月。
齊本龍把文件塞入懷中,悄悄離開,關上檔案室的大門,把鑰匙放在那綠植的花盆中,用泥土蓋了蓋,這樣子明天夜守木回來的時候就能夠取回鑰匙,也不會被別人知道了,畢竟這裏是監控的盲點,找好角度,沒有問題的。
齊本龍悄悄走出警衛廳,回過頭,看着自己曾經工作的地方,嘆了口氣,摸着夜色遠離,他要離開這裏,在陽光來臨之前離開,他不能夠讓自己暴露在白晝之下。
他本屬於這個世界,他本應該享受太陽帶來的溫暖,但現實讓他不得不隱於黑夜之中。
他的腳步逐漸加快,跑向停留在路邊的黑色小轎車,他現在需要離開這邊,去往事先約好的地點,把這份資料,還有那把刀,放在指定的位置,在完成這一切之後,他就可以放下心了,居酒屋的老闆承諾了,不論這次是否成功,他的母親和妹妹都會被妥善安置好,在白海之外,她們會有一個小房子,和一筆酬勞。
身上的這把刀是居酒屋老闆給自己防身用的,說是防身,其實更多的是讓自己多攬一點事情,在齊本龍身上的事情越多,居酒屋的老闆就越能把自己置身事外,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齊本龍身上的時候,那居酒屋的老闆,誰會去注意呢?
齊本龍是清楚的,他也知道自己應該是活不過這個夜晚了。
他忽然有一個衝動,他想回家,去看看自己的母親,去看看自己的妹妹,至少和他們道一聲別,自己今夜的行動太突然了,以至於一句話都還沒有和她們說……他踩着油門,下意識地想朝熟悉的方向去……
不行!他猛然拍了一下方向盤,身上不由得出了些許冷汗……我為什麼要有這種想法,想在回去是害了她們!只有等我死了以後……她們才會安全,只有齊本龍死了!她們才會安全……不能回去……不能……
他忍着那份衝動,一隻手抓穩方向盤,另一隻手撥打了早已經準備好的號碼。
在三聲鈴響之後,電話通了。
「東西我拿到了,我會送到對應的地方,如果我出事了……希望你不要食言。」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後響起了一個女性的輕笑:「我口碑還是有的,你放心,而且你就算真出事了,我們也有辦法把東西拿回來。」
「行。」齊本龍掛斷電話。
下一步應該是拔出電話卡,讓後折斷,扔掉,但是在準備做這件事的時候,他又猶豫了,他看了看現在的時間……距離白晝的到來還有大半個小時……
他最終還是撥打了那個號碼。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做,但是他想這麼做,即便他有可能因此暴露。
電話鈴響了,一下,兩下,三下,齊本龍握着方向盤,街道兩旁的路燈還沒有關上,朦朧的昏黃光線照亮了他前方的路,一輛車也沒有,只有他自己,沿着這條路一直前進,伴隨着電話的那道鈴聲一起,在漆黑的夜高歌。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電話通了。
「……哥?」
「……是我。」齊本龍吞了口唾沫,開口道,「你醒了嗎?」
「……我沒睡着……你去哪裏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問道。
「我……我出去做點事,晚一點再回來。」齊本龍壓抑自己聲音裏面的哽咽,他不能夠讓自己的妹妹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媽現在在做什麼?」
「媽媽本來想等你回來,但是她熬不了夜,所以先睡了,哥,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快了,等我忙完……我們就離開白海。」
「……你會回來的,對吧?」
「嗯。」齊本龍應道,但他卻搖了搖頭,「你先休息,到時候會有人帶你們離開的。」
「你不和我們一起嗎?」
「我從另一條路走,沒關係的。」齊本龍說道,「放心好了,我朋友已經安排好了。」
「那你早點回來啊……」電話那頭的妹妹說道。
「好。」齊本龍沉默了一下,「那我先掛了。」
嘟……嘟……
他把電話卡拔出,折斷,扔出窗外,再過了一會兒,把手機也一併扔了出去,不知道會被誰撿到,不過已經和他無關了。
齊本龍踩着油門的腳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氣。
他想快一點到達那裏……
——這時候,玻璃的碎裂聲響起。
一把太刀捅破車前窗,穿過齊本龍的左肩膀,把他狠狠地釘在了座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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