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文件早已經放在了座位下方,而搶來的太刀掛在腰間,當然,腰間並不只有那一把刀,還有一把稍微短一點的打到,這是居酒屋老闆借給他的刀。
而現在,第三把刀把他釘在了座位上。
【界明·型號一·試作刀】,齊本龍知道這個名字,他從那個神使身上搶來的也是型號一,這太刀的模樣他實在是忘不了,這樣的太刀正插在自己的左肩上,劃開自己的皮肉,鮮血沿着那把刀向外流淌,在夜色之中,太刀的刀刃散發着冰冷的寒光。
左肩傳來劇痛,破碎的玻璃也劃破了他的手背,但是齊本龍沒有慌張,他咬着牙,控制好方向盤,加大油門,把上衣的下半部分掀起,捲起來,放入口中,咬住,然後,他用右手握住那把太刀的刀柄,深吸一口氣,猛然拔出。
「斯……」
他的牙齒咬得發白,臉上的冷汗也流了不少,他握着方向盤的左手青筋暴起,他把那染血的太刀扔出窗外,把油門踩到了底部。
被發現了……怎麼那麼快,是因為剛才的電話嗎?現在過去還來的及嗎?快一點,再快一點啊!齊本龍用力拍了幾下方向盤,不過這黑色的小轎車或許是年歲已久,即便齊本龍在心裏怎麼怒吼,速度也升不上去了。
他看向後視鏡——什麼也看不見。
我知道了。
齊本龍抽出先前搶來的那一把太刀,用右手抓穩,朝着自己的頭頂,在心裏默念三個數,一,二,三,向上一刺,太刀輕鬆地刺穿了小車的頂部,不僅如此,他還感覺這太刀似乎插到了什麼東西。
他握着太刀的那隻手握着刀柄,一轉。
血與肉被攪碎的聲音響起,側方有什麼東西落下,黑色的一團,重重地摔在地上,數秒之後,齊本龍才聽見碰撞的沉悶聲響。
那是一位穿着黑色和服的男性神使。
而下一刻,他被燈光照亮,但是這盞燈來自於自己的右側,同時,他也聽見了貨車的轟鳴聲,而齊本龍還沒來得及打方向盤,右側的窗戶便碎裂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龐大的力量,劇烈的碰撞聲把他連同着小轎車一起向左邊橫推,小車猛然左移,撞在牆壁上。
但是,即便是這樣的碰撞,發出這樣的聲音,四周仍然寂靜,沒有任何人被吵醒,甚至那些住戶連燈都沒有打開,撞車後的震盪感還在齊本龍的腦海中未褪去,他模糊的雙眼只能看見剛才撞來的是一輛黑色的大卡車,它的顏色隱於黑夜之中。
然後,大卡車的門開了,兩黑一白,兩男一女,共三位神使踱步而下,那位女性神使背上背着一把劍,左邊的男性神使腰間是太刀,另一位男性神使手中握着一把短刀。
齊本龍從座位下摸出那個黑色文件,放入懷中,那個居酒屋的老闆說了,不用擔心被損壞,她們有的是方法復原,只要能確保東西是在齊本龍手中,就可以,不論齊本龍是生是死,只要東西在他身上,就可以了。
比預想的還要快啊……果然就不應該打那個電話的,是因為和妹妹的通訊被監聽了嗎?也對,想自己這種被通緝的惡徒,家人的電話被監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只希望那些人不會因此找到妹妹他們……應該不會,信號轉移的設備沒有壞的話,妹妹她們的坐標應該會出現在夜都那邊。
齊本龍握住那把太刀,開門,下車,黑色的小轎車已經不能用了,剛才的那一撞讓這輛本已經接近年邁的車子直接報廢,黑色煙從車前蓋湧出,讓人窒息。
三位神使的臉上都戴着面具,女性神使的面具像是狐狸,男性神使的面具像是惡鬼,三張臉蓋着三張面具,嗤笑着的狐狸和嗤笑着的惡鬼一同看着這裏,看着齊本龍,這位渾身是血的中年男性。
背着劍的男性神使向前一步:「居民編號,齊本龍,涉嫌襲擊神使,惡意殺害十四人,畏罪潛逃,你的所作所為都已經被記錄在案,你的處理結果已經下發——修正……重新編輯。」
他忽然停頓了一下,然後重新說道:「更正完畢——居民編號,齊本龍,涉嫌襲擊神使,惡意殺害十四人,以及盜取重大神明相關機密,罪無可赦,你的所作所為都已經被記錄在案,你的處理結果已更改——就地格殺,親屬連坐。」
重大神明相關機密……齊本龍的瞳孔微微收縮,是那個叫做【三日月】的資料嗎?這個資料為什麼會涉及到神明,不,不對,這樣的資料為什麼會出現在警衛廳之中,這不應該是永遠被封存才對嗎?
這份資料被發現了?那,那夜守木給我的鑰匙豈不是也……等等,我偷取這個東西才過去多久,問題應該不出在夜守木身上,我確定我已經避開了所有的監控攝像頭,那就是……這份文件本身就有問題?!
那他們為什麼要把這個文件放在那裏?
來不及想,齊本龍已經握緊了太刀,左肩上的疼痛似火焰般灼燒,雙眼已經有點朦朧,是失血過多了嗎?該死,現在這樣子該怎麼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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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麼遺言或者交代嗎?」那位女性神使開口道。
齊本龍往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我為什麼要說遺言,那小子綁我的家人,他們本就該死,他要是不死,他早晚也得弄死我,我不光殺他,那些和他一起的人,我也一塊弄了……媽的,臉都撕破了,還留分寸的人都是傻逼。」
如果夜守木在這裏,一定會很驚訝,畢竟,這和他所了解的齊本龍完全是兩個人,原本很了解的齊本龍,在這一刻似乎變得陌生無比。
「只有這些嗎?」
齊本龍沒有回答,他忽然一躍而起,那瘦弱的身體在這一刻爆發出巨大的力量,他在這一刻橫跨了兩人之間的所有距離,手中的太刀一揮而下——
「乒——」這是刀與劍碰撞的聲響。
在太刀落下的那一刻,女性神使輕笑一聲,很隨意地抽出背後的劍,架住了那揮下的太刀,隨後,她一腳踢向齊本龍的腰間,把後者踢出幾米開外。
那兩位男性神使一左一右地守在她的身旁,一言不發。
然而,就在這時候,齊本龍笑了。
他從腰間猛然抽出一把打刀,下一瞬,他半跪在地上,那位女性的神使仰面躺在地上,而齊本龍的手中正握着那把打刀,刀尖刺穿了女性神使的胸膛,刺穿了她的心臟。
「我早就想明白了!我他媽的一條賤命換你們一條富貴命……我血賺。」齊本龍握着打刀的手用力一扭,把她的心臟扭地粉碎,「艹你媽!要命還是要我的人頭,啊!?」
一身怒吼,那兩位男性神使向後一退,他們已經看見了齊本龍手中的那把打刀。
灰色刀柄,纏繞紫色的絲帶,刀身是純白的,側面有幾道灰色的紋路,刀鍔是黑色的,鯉口也是黑色,是純淨的黑,仿佛能夠吸收一切光亮。
而刀銘的位置,則是燙金字體的三個字——御津子。
【界明·御津子·打刀】,御津神社信奉的神明,御津神,也就是稻荷神、宇迦之御魂神、倉稻魂命的界明刀,在數日前被盜取,一直沒有被尋回,而現在,這把刀出現在了齊本龍的手中。
御津神是掌管穀物和食物的神明,主管豐收,傳說祂沒有具體的姿態,有時以男人形態出現,有時以女人形態出現,甚至會變化成蜘蛛等其他形態,傳說中御津神最常見的模樣是麋鹿,因此御津神也被稱為麋鹿之神。
而祂的界明刀的恩賜,則是現在齊本龍所展現的。
忽視抽出刀的過程,忽視拉進兩人之間距離的過程,忽視揮刀的過程,直接來到把刀插入神使心臟的結果——跳過步驟,讓結果提前出現。
那兩位男性神使抽出刀,對着齊本龍砍下——界明刀對他們的震撼很大,但是他們的本能也讓他們揮出了刀,齊本龍的行為無疑是瀆神的,他們作為神使,定然要制止他。
下一刻,短刀和太刀一同砍在了齊本龍架起的打刀上。
如果單輪力量而言,齊本龍是比不過那兩位神使的,但他能感受到這把打刀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幫助他,讓他成功接住了那兩刀。
「我給你們跪着不行,我當初給你們當狗,也不行,那行,那我換一個方法活着,我他媽的要當人,當人上人,我先弄死你們幾個練練膽,把他媽的以前跪着給你們的東西,當狗給你們的東西,全部站着拿回來。」
齊本龍咬着牙,他嘶吼着,推着打刀向上,然後猛然一抽——短刀和太刀一同砍在了他的左肩,但他的打刀也插入了其中一位男性神使的腹部之中,他握着刀一轉,一抽,向後退了幾步。
他頭部一陣眩暈,半跪在地上。
即便如此,他也在笑着。
「你去求求伊邪那美,你讓她不要給我齊本龍一點點機會,如果我今天沒有死在這裏,以後站起來,這白海的公墓,堆的就是你們所有人的墳……」
他掙扎着站起來,想要繼續揮刀,但是他的雙眼逐漸朦朧,意識沿着傷口流逝——
在意識消失之前,他似乎看見了一隻麋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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