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看着眼前這一幕,心裏還是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不是神州里不可能出現這種事,而是神州的邪異,還真沒膽子這麼猖狂,猖狂這麼多年還沒死。
他環視四周,這裏可不算是什麼荒郊野嶺,人跡罕至。
這裏甚至還是當地比較出名的旅遊島嶼,站在山坡上,都能看到遠處的海邊,有度假村。
而這座島嶼不遠的地方,就是本地最大的島,這一片區域,生活着上千萬的人口。
放到神州,就約等於京城四五環的某個熱門旅遊景點,有人經常去埋屍,就埋在景點入口的公路旁邊,如此光明正大,然後烈陽部二三十年都沒發現,或者壓根沒管。
溫言一臉震驚,現在他已經不覺得這是猖狂了,而是認為這是秩序崩壞的表現。
或者,直接用一個暴論來概括:自從靈氣復甦,或者靈氣復甦加速之後,南洋壓根就沒真正建立起相關的秩序。
之前溫言見到大麗花號,通過大麗花號,看到了另一邊的黑海,見識到了那裏的巨獸。
再加上現世的海里,這幾年越來越頻繁的海獸襲擊船隻事件,還有一些有視頻的目擊事件。
他之前猜測,這是海洋的靈氣復甦進度,比陸地上快。
現在可能得改改,是海洋之中,無法確定的通道,或者不穩定的臨時通道,比陸地上多得多。
這種大環境之下,南洋聯盟里大半成員國都被海洋包圍,再加上南洋如今的這種情況。
溫言只覺得,要壞菜。
以目前越來越快的靈氣復甦進度,這裏要出大事的概率,正在持續飆升。
之前溫言聽說神州從十年前就開始佈局,陸運線路從西北到東北延伸出去的都有,陸運大線到現在已經初具規模了。
那時候溫言還只是覺得,可能是海面上可以預見的風險越來越大了。
親自來了南洋,溫言才明白,不僅僅是海上的風險,南洋聯盟本身可能也蘊含着巨大風險。
而跟人相關的風險,可比海中那些異獸帶來的風險複雜太多了。
溫言開始覺得,總部長讓他和顏志崆兩個晚輩來,似乎真有別的意思。
他對自己的實力是多少有點數的,比他厲害的的確不少,能一隻手把他按在地上摩擦的,提示都不敢給什麼提示的巨佬,神州的確有。
但南洋就未必有了。
而那個顏志崆,身為老君山的下山人,實力肯定不弱,而且動起手來,比他狠多了,當場送人火化一條龍。
這倆晚輩,再怎麼鬧騰,那也是晚輩。
有什麼問題了,烈陽部的回覆也一定是:我們帶回去之後,一定好好批評教育。
這要是武當掌教這種大佬來,就不一樣了。
溫言他們這些晚輩能鬧騰的事情,這些大佬就不能,性質不太一樣,事後斡旋的方式和難度也不一樣。
溫言盯着那些樹根,看了半晌,腦海中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念頭湧現了出來。
他看着那些骸骨的姿態,還有那兩具尚未完全腐爛的屍體,腦補了一下曾經的過程。
「我總感覺,他們像是還沒死去,就已經被埋在這裏了。」
一旁的伏屍點了點頭。
「是,他們在地下還存活了相當長的時間,至少有四五天,活着的人,血液才會流動,方便那些根系全方位的滲入。
這是一種活祭的方法,最大限度的壓榨,最大限度的催生怨氣。
死的人,連靈魂都不可能逃走,會被巨大的痛苦和怨氣束縛在原地。
天長日久之後,靈魂也會隨之扭曲破碎,化作養料。
養出來這些樹上的東西,應該是施展邪法的材料。
說實話,我活着的時候,聽說過的最猖狂的魔頭,都沒有這麼肆無忌憚。
當年神州的大魔,都會覺得這麼做,壞的太低級,連被記一筆名字的資格都沒。
最多就是縣誌里記一筆,某年某月有邪魔做了什麼,某人來將其誅殺,然後記錄下誅殺魔頭之人的名字。」
溫言抬起頭,看着這裏大片紅色樹葉的林子,看起來還挺好看的。
遠處的道旁,還有遊客在這裏拍照打卡。
此時已經有人發現了這邊有一棵樹倒下了,還有一些人,應該是本地的類似烈陽部的部門的人,已經開始清場了。
溫言蹲在地上,看着一具最多一米三的瘦小骸骨,再看看旁邊另外一具,似乎是將前者護在懷裏的骸骨。
他抬起頭看了看天色,還行,雖然天亮了,但太陽尚未升起,而且,今天雲很厚。
他一跺腳,腳下便有祭壇的虛影升起,當金光浮現的瞬間,溫言腳踏金光,伸出一隻手,抓向了那具幼小的骸骨。
抱着小骸骨的大骸骨,一條臂骨,似乎是被根須牽引,跌落了下來,鬆開了那具小骸骨。
金光順着溫言的手臂,延伸到小骸骨上,隨着溫言拉動,金光閃耀之間,一個身上遍佈着缺損,眼神呆滯,看起來最多十來歲的孩童魂體,被溫言拉了上來。
魂體身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孔洞,哪怕是魂體,其中一條手臂,都已經無法化出生前的樣子,只剩下骸骨。
溫言將小孩拉了出來,伸出一隻手,摸在對方的頭上,給他加持了一點陽氣。
「我不知道你叫什麼,但是我猜,你肯定沒有犯下什麼特別重大的錯誤。
全世界任何地方,都不至於因為人犯了錯,便將一個小孩連同一個大人活埋。
痛苦數天死去,死後靈魂都無法解脫,也要被化作養分。」
小孩的靈魂呆呆的看着他,靈智已經近乎被摧毀,身上的怨氣里都充斥的不是恨意,而是不解。
溫言覺得他去把那些邪術師活活打死,多少有點太抬舉那些傢伙了。
所以,他有點別的想法。
他望向這片看起來其實很美的血色樹林。
「我不知道你們叫什麼,我也不確定你們能不能聽懂。
但是我想,你們之中,應該有人能聽懂吧。
就算聽不懂,也能感受到我要表達的意思吧?
這樣,我說個名字,你們從現在起,都叫復仇者。
要是你們願意的話,等下就回應一下。
我可以將你們從這裏拉出來,但是先約法三章。
第一,只做應該做的事情,控制自己的怨氣。
第二,等一切結束之後,我來幫伱們超度。
要是你們覺得可以,接下來就回應我的召喚。」
溫言一隻手摸着小孩的頭,一邊輕聲念叨着,傳達着自己的意思。
然後,他一跺腳,一道金光大道從他的腳下延伸出去。
「復仇者。」
他喊了一聲,下一刻,就見金光大道兩側,一杆杆白幡從地下鑽出,豎立在道旁。
大道橫穿了整個紅樹林,大道微微一頓,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接應。
下一刻,金光大道之上,一條條分支出現,便如一株金色的大樹,在大地之上不斷的分化枝椏。
金光璀璨之中,一個個殘破程度各不相同的亡魂,順着金色的光芒之路,從地下走了出來。
密密麻麻,每一顆紅葉的樹下,少則走出來五六個,多則走出來十幾個。
而這裏的血色樹林,大致算了一下,二三百顆總是有的。
密密麻麻的亡魂,響應了溫言的呼喚,他們接受了溫言給予他們的同一個名字。
大量的亡魂匯聚,這一瞬間,這裏便陰風陣陣,陰氣森森,那些亡魂被束縛在地下,一直無法宣洩的怨氣,開始指數級暴漲。
溫言靜靜的看着這一切,也不說話。
若是有亡魂被召喚出來,便被怨氣吞噬,只剩下摧毀的念頭,無法與這裏的整體達成共識,而其他亡魂一起的力量,也無法左右的時候。
溫言就會放棄原來的打算,就地超度他們好了。
看到了,他就覺得要是不聞不問,事情像是沒做完,沒做好。
他還是想嘗試一下。
溫言等了半晌,目測走出來的亡魂,有上千個了,他們身上的怨氣很強,也有短暫的騷亂,可是很快,所有的亡魂,都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靜靜地等着。
溫言笑了笑,摸了摸旁邊小孩亡魂的腦袋,伸出手牽着他,向着前方走去。
「走吧。」
隨着他開始邁步,所有怨氣衝天,殘破不堪的亡魂,全部轉身,一起向着目標前進。
明叔跟在溫言身後,看着溫言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他也沒想到,溫言不但能做到,而且還真敢做。
一口氣招魂近兩千個怨氣衝天的亡魂。
是真不怕這些亡魂出來之後就暴走嗎?
但此刻,看着那群魂體殘破,怨氣沖霄的亡魂,一起向着前方走去,混亂的力量里,卻包含着秩序。
說實話,他以前真沒見過。
而且,這還是在白天。
天空中,黑雲壓頂,風開始刮,馬上就要開始下雨了。
天色比剛才更暗了,黑的像是馬上入夜了一般。
溫言帶着大群的亡魂,裹挾着陰風和怨氣離去,後方接待的人,追了上來,看着倒下的那棵樹,還有樹根里包裹的骸骨,面色變幻,又青又白。
「隊長,要不要」旁邊有人問了一句。
「要什麼?你有本事你去唄,我無能,我管不了了。」領隊的接待直接站在原地,開始擺爛。
甚至於,遠處,有人拿着手機,開始對着那個倒下的樹坑拍照,領隊的都懶得理會了。
一隊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看到一個樹坑,他們就猜到其他的樹坑下有什麼。
而且,也不用猜,如此龐大數量的亡魂匯聚,一個個還都是怨氣衝天,這裏也正好是他們的殞命之地。
如此情況下,就算是普通人,靈覺只要比正常水平稍稍高那麼一點點,就可以用肉眼看到亡魂了。
這裏至少有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人,都已經看到了。
很顯然,領隊接待溫言的人清楚,這不是他們能插手的事情了。
而且,只是想到這裏埋着上千人,他就不想插手了。
驟然間,雷聲炸響,天空中雷聲陣陣,卻一滴雨都沒有,只有那越來越厚的黑雲,像是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龐大的怨氣不斷的升騰而起,陰氣越來越重,如同一片黑雲在移動。
溫言牽着一個小孩,帶着近兩千亡魂,大步推進,就這麼步行着走過去。
另一邊,小島的另一邊,得到消息的邪術師,已經準備跑路。
但他出來看了一眼,就看到留在島另一側的船,已經消失不見,原地只剩下一截纜繩。
而遠處的海面上,隱約還能看到一艘破破爛爛,表面長滿了藤壺,像是沉船一樣的古怪船隻,飄在水面上。
似乎察覺到了窺視,沉船的船頭,一個光着膀子的水鬼,立刻舉起一截粗大的纜繩,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另一隻手豎起一個大拇指。
眼看逃是沒法逃了,邪術師立刻拿出電話,打出去一個電話。
「難道你們任憑的外來者,在這裏耀武揚威嗎?
為了不跟他們正面衝突,要直接放棄我?!」
電話的那頭,老者看了看已經有人捅到網上的樹坑照片,面無表情地道。
「你自己做事太不講究了,現在這事,沒有人能幫你了。
你要是能抵達你西邊的碼頭,那裏會有人接應你。」
說完這些,老者便掛了電話,隨手將電話拆掉電池,然後將手機丟入到火爐里。
沒有辦法插手,也不可能幫了,屍體被人挖了出來,還被人捅到了網上,現在刪掉也沒有用了。
有些事做歸做,但是不能讓人知道,更不能放到明面上,尤其是普通人都知道的明面上。
電話被掛掉,暴怒的邪術師,站在樓上,向着遠處望去,看着那裏近乎匯聚成霧氣的陰氣和怨氣,正在持續靠近,他也顧不得其他了。
他先是給相熟的邪術師發了最後一條信息,然後立刻來到了二樓,最大的那座大廳里。
按下了按鈕,地上的地毯,便被機器捲動着捲起,露出地面上密密麻麻,各種怪異的符文和圖案。
他揭掉了鋪在桌子上的布,露出下面一個像是用各種動物骨骼搭建成的法壇,最中心,還是一顆像是人,卻長着兩支角的頭骨。
他吞噬下毒蟲,以癲狂的語氣,吟誦着咒文。
同一時間,已經快要出南海範圍的沉船上,正跟水鬼吹牛逼吹的高興的瓦拉克,回頭向着東北方向看了一眼。
「好像有人召喚我?」
「我們星君好像在那邊?是我們星君找你?」
「不是。」瓦拉克恍然,是啊,既然不是溫言找他,那肯定是溫言的敵人。
「你不回應嗎?你不是說,按照規則,你必須回應嗎?」一旁的水鬼遞給瓦拉克一顆番茄,有些好奇的問了句。
「按照規則,的確是這樣,但是我現在已經是被召喚的狀態了,而且,我正在被驅逐,耶穌來了我也有拒絕的權利!」
瓦拉克回了一句,拿着一枚小西紅柿,繼續靠在纜繩上擺爛。
水鬼豎起個大拇指,他們繼續聽瓦拉克吹牛逼。
現在已經吹到了二十年前,瓦拉克被一個小男孩召喚,跟一個神父干架的事情。
小島上,邪術師想要找外援,直接就找了七十二魔神里最不講究,也是最容易召喚的瓦拉克。
可惜,瓦拉克壓根沒有回應。
邪術師氣急,他搖響了鈴鐺,招來了他的幾個徒弟和助手。
「大敵當前,這一關過不去,我們都別想活了。」
他最清楚,什麼所謂到了碼頭,會有人接應,都是屁話,他的後路已經被斷了,現在再慌不擇路地跑,必定死路一條,還不如拼死一搏。
他拿着小刀,讓幾個徒弟脫掉上衣。
每個徒弟的後背上,都紋着一些古里古怪的圖案,這些徒弟們,自己也不太清楚那是什麼。
此刻,他們脫掉上衣,跟以往一樣,跪在地上閉目誦讀咒文,邪術師拿着小刀,走到他們身後,乾脆利落的將幾個徒弟全部割喉。
然後再以小刀,將他們後背的皮割了下來。
邪術師脫掉自己的衣裳,將這些皮,如同衣服一樣,鑲嵌在自己身上。
每塊皮里都正好有一部分,跟他身上的紋身鏈接在一起,他拿出訂書機一樣的東西,將這些裁剪下來的皮,釘在他自己身上。
一瞬間,那些原本看不出來是什麼的紋身,便匯聚成一個猙獰的形象,像是魔物,又像是惡鬼。
兇惡的氣息,開始在他身上浮現,當他再拿起一個赤面獠牙的面具,戴在臉上,那種兇惡邪異的氣息,一下子就飆升了幾個檔次。
距離這裏不是很遠的紅樹林裏,陰風吹過,紅樹林上面血色的東西,隨風飄蕩,如同漫天花粉飛走。
原本泛着血色的樹木,此刻都開始變成了楓葉紅。
那些被吹走的東西,匯聚到一起,化作一條血色的長河,從天而落,沖刷向溫言帶領的亡魂隊伍里。
所有的亡魂,都對那些東西沒什麼反應,但那些像是血色花粉一樣的東西,稍稍轉動了一下,便全部沖向了溫言。
明叔一個閃身,便瞬間出現在溫言身前,他這次沒有吐氣,而是雙手握在一起,隨手一抓,便見他的力量凝聚成一杆長槍的形狀。
明叔舉着長槍,沉聲大喝。
「風!大風!」
一聲大喝,造勢而起,聚勢成風,陰風平地起,如同萬千亡魂的嘶吼,呼嘯而上。
那像是飛舞的血色花粉一樣的東西,被陰風屍氣吹拂而過,便唰唰唰的大片大片的往下墜落。
有些尚未落地,便化作了黑灰色的灰燼。
明叔舉着長槍,猛的一槍擊出,槍出如龍,裹挾着黑色的陰風屍氣,化作一道斜着衝上去的黑色龍捲。
將所有的血色都捲入其中,將其裹挾着沖天而去。
呼嘯聲中,所有的血色都消失不見,只有漫天的黑灰,在徐徐落下。
完成了這一擊,明叔便繼續跟在溫言身後,落後溫言半步。
「多謝明叔了。」溫言道了聲謝。
「無須客氣,這些東西也未必對你有用。」
溫言身上帶着大執留下的指甲,一般算是毒的東西,只要不是特別強的,或者毒性機制非常特別的,對溫言都不會有太大作用。
但還是那句話,明叔自己清楚,他這次是護衛,不是被護衛的目標自己能解決,護衛就不用管了。
而是沒有必要的話,出手的就是護衛。
隊伍持續前行,那些亡魂,看到這些血色的東西,怨氣簡直如同沸騰。
隊伍尚未抵達,怨氣匯聚成的森冷霧氣,就已經先將目的地那座小樓包圍了。
小樓之下,受到這些力量的影響,這裏的防禦被激活,光暈不斷的閃爍,一枚枚亮起的符文,被強行耗盡了力量,一個接一個的熄滅。
用現代科技,拉超高壓電纜,作為鎮守力量的能源,這可是頂尖科技,這裏是不可能有的。
這裏用的還是非常傳統的防禦手段,但很顯然,根本擋不住近兩千個怨氣衝天的亡魂。
而隨着這裏的防禦力量,在正面的衝突之中,被強行耗盡,強行湮滅。
建築之下,一個個慘叫着,哀嚎着的亡魂,從地下鑽了出來。
他們是死的更慘的,他們的壽數被榨乾,他們的血肉被當做了材料,甚至最後的最後,殘留下來的東西,都被當做了震懾其他人用的東西。
這些亡魂,無縫加入到這個亡魂隊伍里,一瞬間,這裏連天空都看不到了,黑壓壓的陰風裏,全部都是怨氣沖霄的亡魂。
無數的亡魂,掃蕩着這裏的一切。
邪術師的幾個徒弟,剛剛慘死,靈魂便被此刻獨特的環境催生,凝聚了出來。
他們的靈魂被一個個亡魂撕扯着,不斷的分裂,直到被撕扯成最小的碎片,徹底消散。
他們都是曾經的慘劇,曾經的騙局的執行者。
最後到死,也沒想到,他們是死在他們的師父手裏,從一開始,他們就是隨時可以拋棄的工具人。
溫言一步步走來,看到這裏的亂象,看着那幾個明顯是割喉而死,皮都被剝掉的亡魂,心裏也明白,為什麼這裏的這個邪術師,敢出手害烈陽部成員的家屬。
這傢伙是真的心狠手辣,什麼都敢做。
建築內,激烈的波動已經傳來,算上新加入進來的幾百個亡魂,兩千多個亡魂,他們正在一起圍毆邪術師。
嘭的一聲巨響,一扇窗戶直接被巨力打的飛了出去,一個臉上帶着面具,身上釘着紋身皮,一身兇惡氣息的人從樓上跳了下來。
他身上有邪氣,有陰氣,有鬼氣,還帶着點魔物的氣息,非常雜亂。
溫言還是頭一次見到力量和氣息如此雜亂的東西。
那人口中發出痛苦的哀嚎,身上的皮,正在鑲嵌入他的身體,面具也在收縮,仿佛要與他徹底融為一體。
而對方的氣勢,也在這個過程之中不斷增強。
他的雙手上,都開始生出黑毛,手指變粗,指甲開始化作類似獵食動物的利爪。
他一邊痛苦的嘶吼着,一邊揮舞着雙臂,將不斷撲上來的一個個亡魂逼退打散。
那些亡魂,被打散之後,很快就又會在霧氣里重新凝聚,周而復始。
溫言站在原地,就這麼靜靜地看着。
至少現在,他還不想現在就打擾那些復仇者的復仇,等等再說,等這些亡魂搞不定了他再出手。
等了十幾秒鐘之後,那邪術師身上已經看不到披着人皮的樣子,已經完全融入,臉上戴着的面具,也已經徹底融入。
他的嘴仿佛變長了一些,像是狼,又像是野豬,嘴裏的獠牙延伸出來,眼睛變得黑里透紅,整個人都已經變得不似人形。
溫言眉頭微蹙,還有點妖的感覺了。
曾經就有人修妖,跟着其他妖怪修行,兩邊都是沒文化沒見識,一個敢學,一個敢教。
最後按照妖的指導,修到人身都開始發生了一些變化,化出了一些妖的特徵。
這沒暴斃而亡,或者性情大變,都是走了狗屎運了,只是多了些妖物特徵,表示修行出問題了,這反而是小問題。
眼前這個傢伙,力量雜亂成這幅鬼樣子,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眼前對方的力量越來越強,這些亡魂匯聚到一起,已經磨不死他了。
亡魂的衝鋒,會被拍散,怨氣的侵蝕,會被他那一身古里古怪的皮給擋下來,甚至於,那身皮還在吸納周圍怨氣和陰氣。
邪術師慢慢適應了變化之後,抬起頭看向溫言,猛的一蹬地,直直的衝破了亡魂的阻礙,向着溫言衝來。
溫言鬆開了旁邊的小孩亡魂,伸出手攔了下伏屍。
「明叔,我來吧,這傢伙身上的力量特別古怪,別污染了你。
我練武也有一些日子了,秦師兄也教過我不少東西了。
正好試一試。」
溫言弓步上前,身如標槍,抬起頭,便先給自己加持了一個暴烈大日。
一抬眼,便好似一位少年將軍,坐在高頭大馬背上,手執紅纓大槍,遙指敵人首級。
一聲大喝,他的身形便驟然消失在原地。
眨眼間,便見他以身為槍,陽氣、氣血、新道的力量,心臟里的火焰,全部匯聚到一起,隱約化作一道剛猛且凌厲的大槍衝擊而出。
只是一瞬,他便跨越了十幾米的距離,一擊頂心肘,勢如破竹,以碾壓的姿態,破開對方的氣勢和對方周身雜亂無比,卻又狂暴的力量。
他的肘尖如槍頭,直接轟在了對方的胸口。
一杆赤金色,燃燒着火焰的大槍,驟然閃現。
溫言站定原地,一隻腳已經踩入地面三寸,而那邪術師,哪想到溫言血肉之軀,速度會快到一步便跨越了十幾米的距離,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勁力透骨,直接在其身上炸開,他的身軀都沒來得及倒飛出去,後背的皮便驟然炸裂,脊椎骨的輪廓都能看出來了。
溫言從秦坤那學來的大槍,跟秦坤那種絕對的剛猛,還有所不同。
他的力量透骨而過,陽氣佔比遠超秦坤,那些力量被一擊轟入邪術師體內,跟那些邪氣、陰氣、鬼氣等等,天然不對付的熾烈陽氣,一瞬間爆發。
邪術師的身軀,都像是被一擊打得胖了一圈。
下一刻,才見勁力餘威發揮,邪術師的身軀,化作一道殘影,搜的一聲,倒飛了出去。
他就像是被滿載滿速的泥頭車撞到,直接撞向了建築。
嘭的一聲巨響,牆壁坍塌,邪術師身後的承重柱上,都能看到鋼筋露出來了。
那些剛剛融入到他皮膚里的紋身皮,還有那些已經融入到他臉上的面具,都被強行撐起,破碎成了碎片。
邪術師滿身鮮血,靠在柱子上。
他強撐着伸出一隻手臂,用本地的話說。
「等等,我有話要說」
可惜,周圍早就急不可耐的亡魂們,一擁而上,將他身上被撐開,破碎紋身皮全部揭掉,撕掉他的面具,撕扯他的靈魂。
溫言站在遠處看着,大概猜到對方要說什麼。
不外乎賣點隊友之類的話。
這傢伙據說還是附近十萬平方公里範圍內最強的邪術師,為人邪惡,睚眥必報,貪婪成性,也是標準的一命換一命的邪術師。
有些走投無路的人,來找他,據說只有兩個被他收為徒弟的傢伙倖存了,其他的無一還活着。
有些人,甚至不只是自己死,連親友都死了。
這還是「甲方」,那些被甲方報復的人,要是沒什麼特殊的本事,或者足夠高的地位,會更慘。
當然,本地話不叫邪術師,邪術師是神州翻譯來的稱呼。
眼前這個邪術師,去年的時候,甚至還因為本地跟神州的一些海域上的矛盾,被請去作秀。
只是作秀,玩真的,他不敢。
溫言冷眼看着邪術師的身軀殘破不堪,靈魂都被扯了出來,被一群亡魂不斷的撕扯,撕咬。
他最後破碎之前,指着溫言,不知道嘶吼着什麼,就見他的身體裏,胸膛破開,一點血光飛來,直奔溫言身體。
那一點血光被溫言左手中指的指甲擋了一下,又被溫言伸出右手,以右手手背上的解厄水官籙擋了一下。
連續幾下之後,血光的速度越來越慢。
溫言伸出手,將其抓住,那血光恍如活物一般,不斷的掙扎,還試圖侵入他的體內,吞噬他的氣血。
溫言念頭一動,伸出左手中指,將其按壓,那一點血光便融入到他的左手中指指尖,但是緊跟着,就被中指的指甲鎮壓,哪也去不了。
半空中,邪術師用本地的話,嘶吼着什麼,不用懂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麼恭喜發財之類的好話。
目送對方徹底被撕碎消散,碎片都被這裏龐大的怨氣絞碎,溫言再看了看,準備離開。
但這裏的兩千多亡魂,卻依然圍繞在他身邊,一個多少有些意識的亡魂走到前面,磕磕盼盼地說着神州話。
溫言聽了聽,這才聽明白,原來他們之中有不少,都是從其他地方來的,被當做貨物賣到了這裏,賣給了這裏的邪術師。
他們活着的時候,就是一些邪術師或者降頭師之間交易的貨物。
溫言拿出手機,看了下目標名單,隨便問了一個離這裏最近的,立刻有二三十個有意識的亡魂表示,他們都是被這個邪術師賣過來的。
「既然這樣,那就繼續吧。」
溫言牽着最初拉出來的小孩亡魂,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有一些亡魂飛了過來,拿着各式各樣的東西。
從奇異生物的頭骨,到各種文件,溫言看了一眼。
哦豁,還有賬本,還有日記,果然不是什么正經人。
他讓那些亡魂先帶上,就這麼轉身向着碼頭走去,身後兩千多個亡魂,烏壓壓一片,裹挾着陰氣怨氣,就這麼跟着溫言一起離開。
等到溫言重新回到那片血色的樹林時,這一片已經被封鎖了起來,這座島上所有的警衛力量,都被拉了過來,目的也僅僅只是防止人靠近,防止人去挖其他的樹。
接到溫言的那人,看着溫言牽着一個小亡魂,身後還跟着一大群的時候,臉都是綠的。
他連靠近都不敢,他怕那些怨氣衝天的亡魂把他給生撕了。
他們就這麼遠遠的,眼睜睜的看着溫言回到了碼頭,帶着一大群亡魂登船離開,到了這時,接待的人才長出一口氣,拿出手機,撥出去一個電話。
他如實匯報了一下他看到的事情,之後就跟他無關了,愛咋咋地去吧。
而溫言登船離開不久,就接到了風遙的電話。
一看是風遙,不是總部長,也不是總部的人,溫言就放鬆了許多。
「咋了?」
「咱是可以適當的囂張點,他們才能理解意思,不過,你這是不是有點太囂張了?」
「不要瞎說,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恰好在場而已!」
溫言啪啪啪的給發過去幾張照片。
「看到了吧?何等慘絕人寰的慘劇,是這裏慘死的亡魂去復仇的。
只不過他們的目標,正好也是我的目標而已。
我還沒跟那個邪術師講道理,他就被亡魂撕碎了。
眾所周知,我只是一個武者,我連開壇都不會。
一次性給兩千多個怨氣衝天的亡魂招魂,還讓他們聽我的。
我哪有這種本事?
誰這麼污衊我的?想給我頭上扣黑鍋的?」
「」風遙沉默了一下,問道:「總部長已經跟你打過電話了?」
「沒啊,怎麼了?」
「剛才總部跟南洋人對話的時候,就罵那邊來聯繫的人太沒常識。
是不是故意用這種事情來給咱們神州扣帽子潑髒水。
太下作了。
你是一個純粹的武者,誰都知道。
而且你是老天師認證的,毫無修道天賦,只有武道天賦的人。」
「直接否認了這事跟我有關了?」溫言心說,這動作挺快啊。
「沒,就是實事求是的說了大實話。」風遙老老實實說了大實話,烈陽部還真沒直接否認,只是陰陽怪氣對方沒文化沒常識。
但很顯然,這事就不可能跟一個武者有什麼關係。
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
「」
溫言看了看船上的一堆亡魂,想了想。
「典當行的人,是不是還沒什麼反應?」
「沒,在裝死。
今天有一個南洋來的投資人,說是準備在南武郡投資。
而且是投資南武郡發展偏差的北部。
我們查了查,這傢伙可能就是那邊來送錢的。
而且,還發現了有人在試圖幫老孟說話。
說話的人,是東北的,跟老孟認識,應該沒什麼問題。
我們推斷,是背後有人在推着他出來說話,他被人當槍使了。」
「還有別的嗎?」
「剩下的就是抓了點當想當五十萬的小妖、阿飄,可惜水平太次。」
「行吧,你們的情報,關注過名單上的剩下的邪術師、降頭師嗎?別讓他們跑了。」
「之前他們是肯定不害怕的,估計都沒想到,三山五嶽派來倆晚輩,就把他們給干碎了,現在的確有可能是要跑路了。」
「顏志崆收拾掉幾個了?」
「兩個了,馬上就追上第三個了。」
溫言沉默了一下,這傢伙速度怎麼這麼快!?
「你們那邊有渠道嗎?給南洋這邊傳點不負責的小道消息。」
「你說。」
「把名單給他們,就說這些亡魂是去復仇的。
這些亡魂生前經歷了什麼,實話告訴他們。
我好說歹說,這些怨氣衝天的亡魂,才沒去牽扯普通人。
也沒去牽扯那些有錢有勢的人。
名單上的邪術師,跑到哪,這些亡魂就會跟到哪。
過幾天到了會議時間,我就要去開會了,沒有精力再跟着這些亡魂了。
剩下的事情,他們自己看着辦吧。
噢,還有件事,我聽有些有意識的亡魂說。
這種埋葬了很多受害者的地方,可能不止這一座島有。」
風遙聽了這話,都有些頭皮發麻了。
兩千多怨氣衝天的亡魂,都已經讓南洋某些人快要嚇尿了。
要是再來幾座島,萬一有過萬怨氣衝天的慘死亡魂匯聚到一起。
再加上慘死的過程,還有極大的相似性。
這八成是要催生出什麼大鬼了。
不,不是八成。
現在可是最利好阿飄的版本,只要過萬,那就百分之百量變引起質變。
再加上那座島上的慘劇被曝光出來,民怨沸騰
到時候開了頭,就沒法收尾了。
風遙冷汗都冒出來了。
「哥,不至於,真不至於。
咱們不搞顛覆政權那一套玩法,不至於玩這麼大。」
「呃,你以為我忽悠你的啊?這是我剛聽說的,我還有倆小時,就到下一座島了,聽說那應該也埋了不少,這裏有些亡魂的親人可能就埋在那,他們肯定是要去的。」
「我的哥喲,你等下,我這就去辦。」
風遙掛了電話,就立刻將這事匯報給了總部長。
然後不到半個小時,一條不保真的小道消息,就傳到了南洋聯盟的幾個大人物耳朵里。
兩個小時之後,本來分散在各個地方的幾個大人物,就匯聚到一起,在一起開了個小會。
他們拿着資料,還請了專業人士一起看了。
而專業人士看完資料,那表情跟生吃了苦膽似的,一個臉比一個綠。
「能解決嗎?」有人問了句。
「解決不了,無能為力。」專業人士立刻搖頭,然後指着照片道:「那個神州的武者,能引導着這些亡魂不發狂,不去針對其他人,已經是一個奇蹟了,可能是他身上帶着他的師父給的寶物,才勉強能做到這點,而且看情況,他也引導不了太久了,最多三天,他也只能逃走。」
小會正開着呢,其中一個人的秘書,就匆匆忙忙的進來耳語了幾句。
網絡上,已經有人在帶他們其中一位的節奏了。
因為那座血色樹林所在的島嶼,就是其中一位的掌控範圍。
這人聽了這話,面黑如炭,政敵帶節奏,萬一那些亡魂沒找到邪術師報仇,在被人引導一下,直接找他怎麼辦?
總不可能跟那群亡魂講道理。
他們已經找過人了,找到的所有擅長對付阿飄的高人,全部都以各種各樣的藉口,拒絕參與這件事。
有些有師承的道士,表示承負太重,爺接不起。
還有些南無佬,更是直接開罵,罵得是真難聽。
反正就是沒人冒頭,一個個唯恐避之不及。
因為就在剛剛,那支亡魂隊伍,已經擴大到近四千了,行進之間,那太過龐大的怨氣,都能明顯的影響到一點天象變化了。
他們現在是想甩鍋都沒法甩了,已經有新聞媒體,去了血樹林島,報道了那裏發現的屍體。
那裏還起了衝突,有人又挖開了幾棵樹,下面的屍體和骸骨更多。
捂蓋子是捂不住了,而且這事吧,讓誰來看,都是跟神州的人沒什麼關係,想甩鍋給一個武者,實在是不太好甩。
那就只能委屈一下跟這事有牽扯的那幾位大師了。
半個小時之後,一架已經快要飛出南洋的飛機,因為「機體故障」被迫返航,在飛行員專業和冷靜之下,完好無損的落在了機場。
飛機上的乘客,包括某位大師,被迫下了飛機。
另一邊,一座小島上,幾個祖輩來自神州的道士,帶着一大堆全副武裝的士兵,將這裏的一個大師的別院給圍了。
還有一座小湖邊,一直跟在那位老闆身邊的老者,站在一座小莊園門口,語氣裏帶着點遺憾。
「對不住了,老闆說了,不想在兩天之後,看到那個瘋子,舉着伐不義的大旗,佔據着絕對的大義,帶着上萬怨氣衝天的亡魂登島,那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巨大麻煩。
所以,只能先麻煩你死一死了,你的孫子,老闆會送他去歐羅巴,他以後會在那邊生活,一輩子衣食無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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