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聽到這裏,不由暗暗好笑,又暗贊兀立汗果然是肚子裏長牙的一隻老虎。
把昆布留在宮裏,和武功相當不錯的兀立汗喝喝茶、談談心,再讓草原第一猛將裴絨部作陪……
如此一來,就算昆布武功再高,也很難在他們的聯手之下討得了什麼好處。
更何況兀立汗又下令將他府中的女眷和孩子都押入宮中,那就是幾十個人質啊!
這昆布就算想要做什么小動作,也不得不乖乖地留在宮裏,陪兀立汗談談理想、談談人生了!
昆布現在的腸子都快悔青了!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僅僅是出在他和裴絨部的那意外一撞,就讓素來待己寬厚的兀立汗,一下子對自己起了疑心。
可惜這個世上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藥吃,就算是自認醫術煉藥術高絕的若水,也調製不出這種神藥!
昆布就像個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言。
他只能默默地點頭,然後看着兀立汗大聲下令,一陣陣禁衛軍們整裝待發,準備前去搜查他的府邸。
不過……昆布的嘴角又浮起一絲得意的冷笑。
想從他的府里搜出東西來?
得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若水淡淡地看了昆布一眼,沒有忽略他嘴角的那絲笑意,她也笑了,笑得從容而自信。
她探手入懷,摸出一個小小的竹筒。
桑吉的眼睛立刻睜得大大的,充滿了興奮之色。
這位太子妃又要玩花樣了。她的身邊仿佛總有一些無窮無盡的古怪東西,每一樣都讓他大開眼界。
不知道這隻小竹筒中,又會有什麼新花樣呢?
若水輕輕的把塞子打開,瞬間,一個淡紫色的蝴蝶從竹筒中鑽了出來,立在筒口處,輕輕展開美麗的翅膀,在空中轉了幾圈,就像追尋着某種氣息般,振翅飛去。
在它飛過的地方,又淡淡的紫色磷粉飄蕩在空其中,在陽光照耀下,好像會發光一下,異常明顯。
「你們跟着這隻紫蝶,就能找到巴特爾了!」
桑吉又驚又喜,答應了一聲,伸手一揮,大隊的禁衛軍跟在他的身後,浩浩蕩蕩地追隨着紫蝶留在空中的磷粉,疾步而去。
昆布臉色瞬變,看着若水的目光中,露出又驚又恐的神色。
若水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道:「昆布王爺,你口口聲聲說太子殿下冤枉了你,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吧。我在巴特爾的身上下了紫蝶最喜歡的香餌,這種味道它是在百里之外就能聞到,並且根據這種香味找到餌料的所在,就是香餌隔着水,或是被埋在地下十丈之處,依舊如此。」
昆布的臉色已經白得像紙一樣,他緊緊地握着拳頭,眼中的狠厲之意再也掩藏不住。
小七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擋在若水的身前,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勢,登時震懾得昆布不敢輕舉妄動。
若水瞄了昆布一眼,轉向兀立汗道:「皇帝陛下,我和太子殿下乃是東黎國人,本不願介入你們南越國的皇家之事,但事情卻偏偏找到我們身上來。陛下,如果我幫助您找到了丟失的古塤和叛軍首領巴特爾,不知道陛下是否會滿足太子殿下和我的一個請求呢?」
「什麼請求?」兀立汗濃眉一豎,問道。
「在不損害貴國利益的情況下,我想要皇帝陛下的一個承諾。」
「行!我答應你,我兀立汗說做的承諾,還從來沒有食言過!」兀立汗慨然應允道。
若水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裴絨部聞言,不由好奇地打量着若水。
他算是親眼見識到這位東黎太子妃的與眾不同之處了。
就單看兀立汗對她的態度,與其他人己是截然不同。他微微低頭,沉思起來。
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就有侍衛來報:
「回稟皇帝陛下,在昆布王爺的宅邸密室里,我們找到了叛軍首領巴特爾,以及一個錦盒!」
兀立汗接過侍衛呈上來的錦盒,打開,裏面靜靜躺着的,正是那枚古塤!
「昆布!昆布!你好啊!」
兀立汗拿着錦盒的那隻大手青筋直冒,甚至因為極力壓制的怒火而發起抖來。
要不是他手裏拿着的是古塤,而是別的一樣東西,甚至是他的玉璽,若水懷疑他都會直接把手裏的東西往昆布的腦袋上慣。
輕輕的把古塤放在桌面上,轉身看着昆布。
「說說吧!到底是為什麼?這十幾年,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要什麼我給什麼,珍惜古玩,歌姬美女,你王爺府中收藏甚至比我的皇宮還多!我就是做夢都想不到,你會反我!昆布,我的好兄弟,父王這麼多的子嗣,現在僅剩下來的就只有我們兩兄弟了,你難道真的要逼着我親手殺了你嗎?」
事到如今,昆布反倒鎮定了下來。
他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手裏拿着一盞酥油茶,細細的品了一口,閉起眼睛長長的陶醉般嘆了口氣。
「好香!好香!真是上好的酥油茶!」他眯起眼睛,像是恢復了那個紈絝的「廢物王爺」的本色,「可惜我以後,再也嘗不到這麼美味的酥油茶了。」
兀立汗忍不可忍地走過去,一把打開他手中的茶盞,發出「咣當」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
他怒吼一聲。
「回答我,到底是為什麼?」
滾燙的茶水打濕了昆布的衣襟和衣擺,他好像毫無所覺一樣維持着剛才的姿勢,好半天才慢慢收回手,「嗤」地笑起來。
「看,我說的沒錯吧!得罪了王兄,我連一盞茶都不能喝了!」
兀立汗看着他,強壯地胸膛起伏了幾下,微眯着眼睛,咬牙切齒地看着昆布。
「兄弟幾十年,你是了解我的,所以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昆布終於正眼看向他,眼神認真地好像今天才剛剛認識他一樣。
「我怎麼會不了解你呢?我的好兄長。直到今天,我還記得我們在宮裏一起跟師傅學習武藝的時候,父王對我們說過的話!」
昆布微笑着,眼神迷離,好像陷入了回憶之中。
「父王說,在我們眾多兄弟之中,我習武的資質是最好的,但因為兄弟之中,我的年紀最小,被母后給慣壞了,從小就吃不得苦,所有很難在習武的道路上有什麼大的成就。而你,父王卻說,你的資質雖然算不得上乘,但勝在又耐性能吃苦,只要一直努力下去,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說道這裏,他看着兀立汗,微笑道:「王兄,父王的這些話你還記得嗎?」
兀立汗默默放下握着拳頭的手,手背上的青筋慢慢隱去。
「我自然記得。我們兄弟在宮裏習武的那段時候,雖然當時叫苦連天,但現在回想起來,卻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
那時候他們都還小,兄弟們也都還在,雖然生母不同,有時候難免拉幫結黨,但牟着勁在師傅父王面前求表現的日子,好像每一天醒來,身體你都充滿了幹勁。
每天習武課結束以後,他們都還有精力拖着發軟的四肢到草原上去賽馬,到野樹林裏掏狼窩,找狼崽,還膽大包天的把狼崽帶回宮裏。
那天晚上,野狼圍在都城外嚎叫了一夜,攪得整個城裏沒有幾戶人家敢睡覺。
父王知道之後,讓習武師傅狠狠教訓了他們一蹲,圍着整個宮牆蹲跳了一天,第二天沒有一個人的腳是能直得起來的。但當他們看着父王親自帶領着鐵騎營回來,馬背上馱滿狼屍的時候,草原孩子那顆野性的心卻復活了起來。
他們每個人都嚮往着能快點長大,能像父王一樣跨着駿馬,背着強弓,揮舞着鋒利的馬刀馳騁在以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
可有一天,他們終於長大了,能背弓跨馬的時候,他們就漸漸發現,自己手中鋒利的馬刀對準的不僅僅是狼群而已,還有他們的兄弟。
這個時候,他們終於明白,當他們吵吵鬧鬧地圍着父王訴說着自己渴望能夠快點長大,長大以後要做些什麼的時候,父王臉上的笑容會變得那麼悲哀和苦澀。
原來一個人心靈的成長,是以不斷的失去,以及一直失去作為代價的。
當兀立汗終於成長為草原的一代雄主的時候,昔日在他的身邊玩鬧嬉戲的兄弟們都不在了,有些是被他殺了,有些是互相殺着,慢慢的就只剩下昆布一個了。
兀立汗以為,他至少還有這麼一個兄弟,至少還有一個人活着,他能證明童年那些快樂的記憶是真實存在的,不是他虛幻出來的夢境。
為了能保留住這份現存的唯一的兄弟之情,他能為昆布做到的,都去做了。給他提供錦衣玉食的生活,跟在他的屁股後面不停的收拾爛攤子,為了他承受百姓們的詬病……
可現在,就這唯一的一個兄弟都要反他,這到底是為什麼?
昆布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兀立汗到了今日,到了此時也不知道癥結所在。
他嘆了口氣,看來有些人有些事,已經被兀立汗刻意忘記了。
昆布仰起頭,微微冷笑道:「我的好王兄,你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養尊處優,以前的事情就不記得了嗎?」
兀立汗臉部的肌肉抽動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平靜,淡淡地道:「什麼事?」
昆布逼視着兀立汗,冷冷地道:「王兄,你別的事情可以都忘了,但有一個人,一件事,你忘得掉嗎?」
兀立汗的身子再次一震,默然不語,眼中卻射出厲光,整個大殿的空氣都為之一冷。
「哈哈,既然王兄你忘了,就讓我昆布來幫你回想一下吧。」昆布嘲諷地笑道,目光在大殿中掃視了一圈,提高了聲音,道:「王兄,你是我的親哥哥,你待我一直很好。可是,有一個人,自始至終,比你對我更好!他不光待我好,他對所有的兄弟都一樣的好。王兄,你還記得他是誰嗎?」
兀立汗的眉毛微微抖動,卻是一言不發。
小七和若水聽到這裏,對視一眼,互相握住了手。
昆布下面要說的,顯然關係到他們南越國的一樁大秘事,甚至可以說是兀立汗的醜聞。
這種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得越少。
二人心意相通,小七朗聲道:「皇帝陛下,古塤和叛軍首領既然已經找回,我和我的妻子就先告辭了,等陛下處理了叛賊之後,再來驛館找我們便是。」
兀立汗還未說話,昆布已經一下子跳起身來,叫道:「不!你們站住!這件事,我要當着你們所有人的面前說出來,讓你們知道兀立汗的真面目!」
「你們不必離開!」兀立汗低沉着嗓子一擺手,直直地瞪着昆布:「昆布,我兀立汗做事,無愧於心!你說,你給我從頭說!」
昆布哈哈一笑:「好,這是王兄你讓我說的,我就一五一十地說給你聽吧。」
「王兄,父王除了誇讚過我之外,他還誇獎過一個人,那個人就是……」
昆布一字一字地慢慢道:「咱們的大哥!」
小七和若水同時注意到,在昆布說出「大哥」這兩個字的時候,兀立汗的背部肌肉一下子僵硬了,整個人似乎被這兩個字化成了一尊石像。
昆布卻像是沒有留意到,他的思緒被拉回了舊日的時光。
「父王說,大哥習武的資質僅次於我而已,大哥練功比我勤,很快就在咱們兄弟中脫穎而出,獲得了父王更多的讚譽。但是,有一年的冬天,天氣特別的寒冷,冷得連神女湖的水都結成了冰。你來找我,說要帶我去溜冰,然後咱們背着父王和母后,偷偷地跑到了神女湖。沒想到湖中心的冰面太薄,我和你一下子全都掉到了冰窟窿里……」
說到這裏,他抬起眼來看着兀立汗,冰冷的眸子裏閃現出一點暖光。
兀立汗的目光和他對視,兄弟二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了,顯然同時回憶到昔日的情景。
兀立汗點了點頭,道:「不錯,湖裏的水十分寒冷,才剛剛掉進水裏,我就覺得全身都被凍僵了,沒有絲毫的知覺。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是你緊緊地抱住我,一隻受傷的手牢牢地攀住鋒利的冰面,鮮血流出來又很快被凍成了冰,連帶着把你的手也黏在了冰面上。昆布,當時要不是你,我就死在湖裏了。」
昂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道:「是的,不過很快我就凍得幾乎要昏過去了,是王兄你一直在跟我說話,叫我不要睡着,你還大聲的唱歌給我聽。王兄,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我當時之所以堅持着沒有睡過去,就是因為,你的歌聲實在是太難聽了,跟狼嚎一樣,我擔心你的歌聲會把湖岸邊的野狼給招來……」
聽到這裏,兀立汗緊繃的嘴角也綻開了一抹笑意,他瞪了昆布一眼。
昆布笑了笑,繼續說道:「那神女湖的水可真冷啊,就在我快要睡着,你的喉嚨都快要唱得啞了的時候,大哥來了。是大哥救了咱們。可是,他把我們救了出去,自己卻陷入了湖裏。我們倆當時人太小,手太短,根本就夠不着他,要不是湖裏面有漁民留下來的漁網,大哥當時就已經不在了吧!要是大哥當時就不在了,那麼後面的那麼多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呢?長生天沒有讓大哥在神女湖中死去,可他卻為了救我們而中了寒毒,一輩子都不能再習武,他雖然活了下來,卻始終像個廢物一樣,活得抬不起頭來!」
昆布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刻悽厲,兀立汗的眼中也露出了痛苦之色。
昆布喘了幾口氣,又笑了起來。
「就算大哥不能習武,成了皇族中的笑柄,成了眾人眼中的廢物,可是他有一顆金子般的心,就是他的這顆心,讓父皇選擇了他做為自己王位的繼續人,而沒有選擇武藝最強、風頭最勁的你。而丹朱,也選擇了和大哥在一起!」
聽到丹朱這兩個字的時候,兀立汗一直鎮定的面容終於裂開了一絲縫隙,昆布看着兀立汗抽動不己的嘴角,冷笑道:「我親愛的王兄,你是不是無數在夢裏都在想,要是大哥當時死在湖裏就好了。可是我告訴你,就算是大哥當時就死了,你也得不到丹朱的心!我問過她,她說作為大哥的未婚妻,要是大哥死了,她會給大哥殉葬!她不會選擇你,不會選擇我,她愛的人,從始至終,只有大哥一個人。」
「住嘴!你給我住嘴!你、你胡說八道!你、你要是再胡說,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兀立汗突然大吼,昆布的這句話顯然刺激到了他,他暴跳如雷,揚手把桌面所有能砸的東西,全都沒頭沒腦地向昆布砸去。
要不是若水眼疾手快地把古塤抄在手裏,說不定也會被喪失理智的兀立汗給砸出去。
直到桌面上再沒有任何可砸的東西,兀立汗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指着昆布:「如果不是他,丹朱就是我的,她喜歡的人是我,我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來了,她看着我的時候,眼睛都在笑……」
昆布淡淡地一笑,抬手用衣袖輕輕擦去從被砸傷的額頭的血跡,臉上的笑容不變。
「丹朱?她對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她的眼中和臉上永遠都帶着笑意。王兄,你想過沒有,如果她真的喜歡你的話,在你發動叛變推翻了大哥的王位,逼死大哥,把大哥的子嗣全部屠滅殆盡,把丹朱囚禁在你的身邊的時候,你還在她的眼中和臉上看到過笑容嗎?她還對你笑過嗎?如果你能輕易看到她的笑容,你還會把唯一能讓她露出笑容的拓跋嬌留下來嗎?」
兀立汗緊緊地抿着嘴,若水和小七都看得出來,他顯然是極力壓抑着自己馬上要暴發的怒氣。
他就像是一隻憤怒到極點的巨獅,下一刻,他就會張開血盆大口,將對面的昆布一口吞下。
可昆布的臉上卻沒有半點懼意,繼續說道:「王兄,十幾年前,為了一個女人,你殺了自己的兄長,殺了自己的侄子。你還記得你親愛的小侄兒深未寒嗎?他當時僅僅九歲而已。可是你連一個九歲的孩子都不放過!你殺他,不就是因為深未寒和大哥長的太像,你要斷絕丹朱所有對大哥的念想嗎?可是你卻把一個三歲的小姑娘留下來,是為了什麼?就因為丹朱除了對着她的女兒之外,面對任何人的時候都不會笑。你想……」
「住嘴!」兀立汗一聲爆喝,抓起腰間的一個玉墜扯了下來,狠狠地砸在昆布身上。
「你反我,就是我了他?可惜他已經死了,死了十幾年了,而且他的兒子也已經死了,你做那麼多,又有什麼意義?」
昆布捂着額頭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真的以為深未寒死了嗎?他現在的確是死了,但幾天前他可活得好好的,王兄你要是不信的話,大可以問問東黎國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他們在大漠中的千年古堡中看到的那個年輕人,是誰?」
兀立汗怒目圓瞪,轉頭看着小七和若水。「你們見過深未寒?」
若水點點頭:「見過,可他的確已經死了!就在我們見他的那個晚上。」
聞言,昆布陰測測地笑了一聲,眯起眼看着若水。
「東黎國的太子妃,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了嗎?如果深未寒還在,我不會那麼倉促行事,如果有他的狼盜在外策應,我的計劃一定能夠成功,到時候他就繼承他父王,我的大哥留下來的王位,成為南越國的皇帝,而不是以一個狼盜的身份過着東躲西藏的日子。你們殺了他,我就殺了你們,這樣很公平,不是嗎?」
小七上前一步,把若水護在身後,他深深地凝視昆布,目光像寒冰一樣。
「昆布王爺,你知道深未寒臨死之前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是什麼?」昆布不由自主地問道。
小七一字一頓地道:「深未寒告訴我,真正的狼盜並不是他,而是在南越國的王庭,那個真正的狼盜就是你……昆布王爺!」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狼盜?
身為南越國的皇帝,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個名字!
讓所有的草原人民深惡痛絕的狼盜!
他們來去如風,行蹤神秘,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兀立汗曾數次派軍隊前去剿滅狼盜,卻始終找不到他們的蹤跡,而無功而返。
可他萬萬沒想到,真正的狼盜首領,就在自己的身邊!
他震驚之極的目光落在昆布身上,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
聽了小七的話,昆布把視線從若水身上轉移到小七身上,笑得陰險又殘冷,卻並沒有否認。
「昆布,他說的話是真的嗎?你就是是在草原上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的狼盜首領嗎?」
在經受住一連竄的意外和打擊過後,兀立汗反倒冷靜了下來,隨着理智一起冷靜下來的還有他的心。
昆布收起笑容看着兀立汗:「對!他說得沒錯!」事己至此,他已經完全沒有了隱瞞的必要。
「為什麼?你堂堂的一個王爺,要去做狼盜?」兀立汗咬牙問道。
「為什麼?王兄,你問得好!我是和你學的。作為先行者,舉兵叛亂是需要很多錢的,你不是比我更明白嗎?」
昆布哈哈大笑道:「不去做狼盜,我們哪裏來的錢去招兵買馬?深未寒的身份見不得光,除了去做狼盜,他還能做什麼?做為大哥存活下來的唯一子嗣,只有讓他變得更狠,比他的敵人還要狠十倍百倍,他才有取勝的可能。只有做狼盜,他的心才能迅速變得冷硬無情。我本來就要成功了,可惜……」
若水聽到這裏,腦海中一下子浮現起深未寒和哲哲相擁而死的身影,他曾經那樣的痛苦掙扎,最後卻選擇了和心愛的姑娘死在一起。
她心中登時升起了一股無名的怒氣,冷冷地看着昆布,毫不留情地斥道:「可惜你低估了人性!即使是最殘忍最冷酷的人,他的內心深處也保留着一個最柔軟溫暖的角落。你口口聲聲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深未寒,為了把他推上帝位,去繼承他父王的正統。看似為深未寒着想,但你為他做這些選擇的時候,你問過他嗎?你問過他是否願意做皇帝、是否願意做狼盜嗎?」
昆布「嚯」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
隨着他的這個動作,小七走上前一步,戒備的擋在若水的面前。
裴絨部也「琤」一聲馬刀出鞘,守護在兀立汗身邊。守衛在殿外的侍衛們聽到殿內的異動,也紛紛兵器出鞘的蜂擁進來。
昆布目齜俱裂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視線最後落在若水的臉上。
「東黎國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要不是你們,我今天何至於一敗塗地,你們殺了深未寒,又用陰險的奇招破了我的大軍。事已至此,深未寒已死,我過去十幾年的努力全部都付諸東流,罷了罷了!既然敗了,我再多說又有什麼意義?」
說完這番話,他一臉頹然的重新跌坐回椅子上,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他堅決保持沉默的樣子。
若水想從小七的身後走出來,手卻被他拉住了。她微笑着對他搖搖頭,表示讓他不要擔心。
小七微微皺眉,但最終還是放開了她的手。
若水走到昆布面前兩米左右的距離才站在,她從荷包里掏出一樣東西,微微握緊的手指鬆開,一枚太陽花的鏈墜「嗦」一聲掉出來,然後被細細的項鍊牽扯着,在她纖白的掌心輕輕甩盪。
雕琢精細的太陽花圖案在從窗外斜射進來的夕陽的映襯下折射出流火一樣的光澤,當看清楚那鏈墜的獨特紋飾後,兀立汗眼睛猛的睜大,急急上前幾步。
「這個太陽花的墜子,太子妃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因為心中太過震驚,兀立汗的聲音甚至提高了半個聲調。
原本已經放棄辯駁,閉上眼睛的昆布一聽到到「太陽花墜子」幾個字,又猛地把眼睛睜開,視線準確又銳利的落在手裏不停擺盪的首飾上。
看到兩人的反應,包括裴絨部和在殿內伺候的內侍都驚疑的看着那個鏈墜,可左看右看,除了覺得它精細之外,也沒有看出什麼特別之處。
「昆布王爺,看你的樣子,似乎認得這個吊墜,對嗎?」若水抬起手,把鏈墜更湊近昆布一些,好讓他看得更清楚。
「這個鏈墜,太子妃是從哪裏得來的?」昆布問了一個和兀立汗一樣的問題。
他抬手想把鏈墜拿過來,若水卻先一步把手收了回去,他的手撲了一個空。
「如果我說,這個鏈墜是深未寒給我的,你相信嗎?」若水面容淡然的看着昆布。
昆布笑了起來,笑容苦澀無比。
「如果是真的。那只能說他真是令我失望!從我把他救下來的那一天起,就教導他,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男人,只有變得比他的敵人更加殘酷、更加無情才有報仇的希望。所謂的親情、愛錢只能成為牽絆他腳步的束縛。哼,看來他完全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若水看着手裏的太陽花鏈墜,深思地道:「昆布王爺,你完全不了解人性。你知道嗎?這就是你失敗最大原因。」
昆布瞪着眼睛看着她:「我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當初沒有及時處理那個叫做哲哲的女人,讓她一步一步的在深未寒的心裏生根,就是這個女人,她讓深未寒變得心慈手軟、優柔寡斷,最後才會死在你們的手裏。」
小七冷哼了一聲,斥道:「直到現在,你還堅持認為是我們殺了深未寒嗎?他是你親自教導出來的人,看來你還真是不了解他。他的武功如何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以他的能力,如果一心要逃,茫茫大漠,你認為我們真的輕易殺得了他嗎?實話告訴你,他是自斷心脈而死的。」
「你以為我相信你們的話嗎?相信你們為自己開脫的說辭嗎?深未寒好端端的,他為什麼會自斷心脈?」昆佈滿臉的嘲諷和不屑。
「實話我們已經告訴你了,信不信是你的事情。」若水清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果他真的是我們殺掉,我們為什麼要為自己開脫?他身為狼盜,做下那麼多天怒人怨的惡事,難道不該死嗎?」
「弱肉強食,這就是大草原上的生存法則。要想不被吃掉,那就不要做羊,只能做狼。你們覺得深未寒和我做的都是惡事嗎?是,我不否認,但也請你們想一想,是誰把我們變成今時今日這個樣子的。」
說罷,他惡狠狠地看着兀立汗。
「是你!為了得到一個不屬於你的女人,你舉兵叛變逼死大哥,屠殺他的子嗣族人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今日。」
兀立汗露出殘忍的笑容,俯身湊在昆布耳邊說道:「在你的眼裏,他是你的大哥,我難道就不是你的兄長嗎?昆布,不要把自己說得那麼高尚,也不要以為自己的心思隱藏地很好。說到底,你和我一樣,都對丹朱存着不一樣的心思。區別僅僅在於,我敢於去爭取,雖然最終沒有得到她的心,但我至少曾經得到過她的身體!而你,自始至終也不過是一個躲在暗處窺視一切,甚至不敢表白自己心意的可憐蟲而已!你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他的話就像刀子一樣直刺到昆布內心的痛處,他就像一隻瘋狂地猛獸一樣跳起來,扯着兀立汗的衣襟,張口就朝他的耳朵咬去。
兀立汗想不到他敢當着裴絨部和那麼多侍衛的面襲擊自己,猝不及防之下衣襟被他抓了個正着,但他反應過來已經是避之不及,耳朵上猛地傳來一陣劇痛。
這位南越國高高在上的皇帝也算硬氣,硬是咬緊牙關,哼都沒有哼一聲。
這個變故發生得太快,等裴絨部以及內侍、侍衛們反映來的時候,南越國身份最尊貴的兩個男人已經糾纏在一起。
所有人立刻呼啦啦一擁而上,拉的拉、扯的扯,又叫又喊,原本尊貴肅穆的宮殿弄亂糟糟的,就像在菜市場一樣。
小七和若水面面相覷,情節發展得太快,他們都有些不適應的節奏啊!
昆布像是發了狠,不管身上手了多少拳腳和捶打,牙齒就是緊緊咬住兀立汗的耳朵不鬆開。
眼看兀立汗的耳朵都快被他要下半隻來了,小七沒好氣的幾步上前,一個手刀切在昆布的脖子上,他立刻鬆開牙齒,翻着白眼昏了過去。
若水則從懷中取出一瓶傷藥丟到裴絨部的手裏:「把這個給皇帝陛下抹上吧!」
內侍一邊替兀立汗捂住受傷的耳朵,一邊把他攙扶到椅子上坐好,接過裴絨部遞過來的傷藥,卻又有些遲疑。
這藥沒有經過太醫院的檢驗,內侍們誰也不敢輕易用在兀立汗的身上。
若水冷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既然不敢用,那就把藥還回來吧!」
這傷藥可是她千辛萬苦地收集藥材煉製出來的,有奇效,要不是看在拓跋小王爺的面子上,她還捨不得給呢!
兀立汗重重地在桌面上捶打了一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除了小七和若水外,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不長眼睛的東西!東黎國的太子妃要是想下毒,你們早就已經全都死光了,還用得着這種手段?還不快給我上藥?」
兀立汗一抬腳,把拿着藥的內侍踢到一邊。
內侍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抖抖索索地給兀立汗上藥。
若水知道小七不想在留在這裏看這南越國皇宮烏煙瘴氣的樣子,在兀立汗開口之前就說道:「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了,古塤也已經找到了,那我和太子殿下就先出宮了。明天一早我就進宮,想必拓跋小王爺的身體也沒有什麼大礙了,屆時我將履行和他的預定,為他用古塤吹奏一曲。皇帝陛下要是感興趣的話,也可到場一起見證。」
兀立汗微微頷首,沒有再多加挽留,派了人送二人出宮。
回到行館之中,若水才覺得疲憊從每一個骨頭縫裏滲透出來,整個人就好像快要散架一樣。
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想都不想地就往床上一倒,卻倒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小七……」她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聲。
小七抱着她柔軟的身子,看她滿臉的倦容,只覺得心疼不己。
抱着她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再細心的替她脫去外衣,就發現她的眼睛已經閉得緊緊地,像是睡着了。
他摸了摸她的頭髮。「水兒,吃點東西再睡。你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了。」
若水閉着眼擺了擺手:「先讓我睡一會兒,我現在連吃東西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七盯着她疲憊的臉龐看了好一會兒,耳邊聽到她發出來的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嘆了口氣,幫她換一個舒服一些的睡姿,拉着毯子蓋在她的身上,自己則拉着她的手,默默無語地坐在床邊,凝視着她熟睡的容顏……
睡到半夜的時候,若水是被餓醒的,或者說是被自己肚子抗議的聲音給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地掙開眼睛,發現微弱的燭光中,小七正閉着眼睛,身姿筆挺地坐在床頭陪着她。
她只微微動了一下,他就迅速睜開眼睛。
「餓了?」燭光中,他的眼中帶着微微的笑意。
若水摸着「嘰嘰咕咕」作響的肚子,點了點頭。
小七鬆開她的手,站起身來。「等着,我去給你拿點吃的。」說着就撩開帘子走了出去。
這麼晚了,還能找到什麼好吃的。若水現在只是想填飽肚子而已,對食物的美味程度幾乎沒有要求。
但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小七一手端着托盤,一手撩開帘子走進來的時候,若水離開就被食物散發出來的誘人味道勾引得掀開毯子就想下床。
「夜裡冷,你別動!擔心着涼!」小七趕緊制止了她,一彎腰把一張矮桌放到了床上,然後才把托盤放到矮桌上,搬到她的面前。
「羊蠍子湯?」看到裝在瓷碗中的食物,若水歡呼一聲,拿着勺子就想開吃,但勺着食物送到嘴邊卻突然抬起眼睛看着他。
「小七,你吃了嗎?」
都餓成這樣了,還想着他,小七笑了起來。
「我吃過了,你吃吧!」
「真的?什麼時候吃的?」即使在睡夢中,若水也能感覺到小七一直握着她的手。
「在你睡着後不久,我知道你睡醒以後一定會覺得餓,所有特地吩咐奴僕給你準備了羊蠍子湯,剛剛弄好的時候他們送進一碗,我看你睡得沉,就沒有吵醒你自己先吃了。」
小七抬手推了一下她的手肘,幫着她把勺子送進嘴裏。
「別擔心我,我這麼大個人了,還能把自己餓着嗎?你快吃吧!羊蠍子湯要是涼了,就該有膻味了。」
若水這才放心的吃了起來,很快就把一碗連肉帶骨頭的羊蠍子吃得點滴不剩。
小七把空碗拿出去以後,又給她準備了洗漱的熱水進來。
若水簡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是小七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被他伺候着漱口洗臉完畢,看着他又端着水出去,心裏有種怪怪的感覺。
一直以來小七雖然對她很好,但現在也實在是太過殷勤細緻了,他一定有什麼心事。
但小七再次進來的時候,她拉着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整個人依偎到他的懷裏看着他。
「小七,你怎麼了?」
小七低頭看着她,摸着她的秀髮,眼眸中又着無法掩飾的痛。
「水兒,你知道嗎?我直到現在還在害怕。昨天,我差點就失去你了!」
如果不是拓跋小王爺為她擋了那一下,三箭連珠真要是射在若水的身上的話,他簡直不敢想像會有什麼後果。
整個南越國的人都知道中了三箭連珠的人必死無疑,就算若水現在成了唯一能破解這個死局的人,可她救治拓跋小王爺的過程也是兇險無比,要是受傷的人是她自己的話,她怎麼可能救得了自己?
一直以來小七都堅信自己是一個能夠給若水提供周全保護的人,可是當昨天眼睜睜的看着另一個男人推開她,為她受了那幾乎是絕殺的箭術時,他強大的自信心產生了一絲裂痕。
一方面他很慶幸拓跋小王爺捨命保護了若水,另一個方面他又痛恨自己為什麼不是保護若水的那個人。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若水心裏嘀咕道,輕輕一笑,抬手揉了揉小七緊擰在一起的眉頭。
「現在我不是好生生地在你的面前嗎?而且是毫髮無損的在你面前,所以你還是不要多想了!」若水用手指扯了扯他的嘴角。「別苦着一張臉。來,給我笑一個!」
小七簡直有些哭笑不得,握住她在他臉上作怪的手,放到唇邊親了一下。
「我很感激拓跋小王爺救了你,我更慶幸你救了他。今天我們幫助兀立汗拿住了叛軍的幕後指揮者和真正的狼盜首領,還給他找回了古塤,這些人情雖然沒有辦法和你的性命想比,但也總算是稍稍還了拓跋小王爺的人情,你說是不是?」
這就是她所喜歡的傲嬌又彆扭的小七啊!
他真是個絕對不輕易欠下別人人情的驕傲傢伙!
若水把他的大掌拉到自己的唇邊,也學着他那般親了一下,抬頭目光含笑地看着他。
「何止是稍稍還了他們人情,簡直是大大還了他們的人情。你別忘了,我可是用我的『超級痒痒藥』幫助兀立汗兵不刃血的擊退了叛軍,為他保住了他的王位,也就是保住了拓跋小王爺的王子之位。你說這個人情,夠不夠大?」
小七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若水是在安慰他。但他就是莫名的特別享受來着自家媳婦的安慰,想了想,很配合的點點頭。
「對於皇室中人來說,還有什麼比保住他們的統治地位更重要?這個人情果然不小。」
若水驕傲的抬起下巴。「那是!也不看看我們夫妻是誰!明天只要我履行約定,為他們用古塤吹奏一曲,那就是他們反過來欠我們的人情了。」
看着她故意裝出來的,得意到囂張的小臉,小七終於釋懷。
若水說得對,不論發生過什麼事情,只要她現在能好端端、毫髮無損地在他面前,那就比什麼事情都重要。至於欠下拓跋小王爺的人情,找機會還回去就是了,他又何必如此糾結!
倒是若水剛才的話提醒了小七一件事情。
「水兒,入夜後兀立汗派人來找過我們。」
若水詫異。「找我們幹什麼?」她想了想。「可是為了明天給他們吹奏古塤的事情?」
小七點點頭。「對,他派人來把約定的地點告訴我們。」
啊?吹奏一個曲子而已,還需要到特定的地方去嗎?若水愕然。
「約定的地點是在哪裏?」
小七說了一個讓若水怎麼猜也猜不到的地方。
「東郊皇陵!」
……
啟明星還搞掛着天際的時候,兀立汗已經派馬車把小七和若水接到東郊皇陵。
黎明前的黑暗中,在沒有月光的天幕下,龐大的皇陵建築只能看到一個影影綽綽的輪廓,卻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股陵園特有的恢弘又陰森的氣息。
到了目的地,小七首先跳下馬車,又回身把若水接了下來。
二人站在陵墓門口,望着那座黑漆漆的建築物。
看着在黑暗的墓道里蜿蜒的兩排白燈籠,若水突然覺得有些冷。
「咱們進去吧。」小七拉住她的手,若水點了點頭。
她的腳步剛剛動一下,一件帶着暖意的披風就蓋在了她的身上。
若水微微一驚,回頭一看,身後站着一個身材高大、臉色蒼白的少年。
竟然是拓跋小王爺!
在慘白燈籠的光線照射下,他的容顏顯得格外的蒼白而憔悴,和他平時意氣風發的模樣大不相同。
「小王爺,你傷勢未愈,不易吹風。」若水看到他的樣子,心中就是一抽,準備把身上的披風還給他,卻見拓跋小王爺一抬手,止住了她。
「很抱歉,竟然讓你到這裏地方來為我吹奏古塤。這裏因為常年沒有人進來,氣溫要比外面陰冷一下,事先我應該提醒人告訴你,多穿件衣服或者是帶一件披風進來的。」
話音還沒有落,一陣冷風襲來,他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哆嗦。
拓跋小王爺的身體雖然已經沒有大礙,但傷勢未愈,抵抗力較常人更為虛弱。
被冷風一吹,一個噴嚏接着一個噴嚏地打了起來,眼淚鼻涕齊流,登時好不尷尬。
如此英明神武的自己居然當着心愛的姑娘流眼淚鼻涕,這簡直是太丟臉了!
小王爺滿心懊惱,看都不敢看向若水,生怕被她笑話。
若水果然微微一笑,正準備把披風還給他,小七一伸手,已經把那件披風扯了下來,輕輕一甩,已經穩穩地落回小王爺的肩膀上。
「王子殿下,您還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吧。她為了救你,昨天已經耗盡了心力,才讓小王爺你轉危為安。萬一你再有個三長兩短,就算她醫術如神把你救回來,她自己也該累病了。」
說完,他握住若水的手,把一股渾厚的內力傳到她的體內,助她驅除寒意。
若水只覺得一股暖流從手掌中流向全身,她其實並不冷,卻不想拒絕小七的心意,反而抓着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拓跋小王爺的眸色一沉,深深地看了一眼小七和若水交握在一起的手,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兀立汗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他大掌一揮,抓住兒子的手,父子二人肩並着肩膀,向着皇陵大門走去。
風從四面八方吹了過來,一盞盞白色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明滅不定。
若水緊緊靠在小七的身邊,一邊走,一邊打量四周,心裏直嘀咕。
不過就是吹個古塤而己,要不要搞得這麼神秘啊?
居然帶自己來這種地方!
不過,這也正說明了這個古塤,對他們南越國的重要性。
說不定裏面,真的包含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想到這裏,若水的好奇心不由得蠢蠢欲動。
進了陵墓的大門,眼前是一條長長的墓道,呈螺旋狀向地下延伸,墓道兩旁的牆壁上掛着一盞盞的油燈,一眼望去,看不見盡頭。
一股寒風驟然而起,像是從地底深處吹來,帶着陰寒的氣息,一下子將壁上的油燈吹熄了幾盞。
「太子殿下,太子妃,請跟我來。」兀立汗從身邊的內侍手中取過裝着古塤的錦盒,交給拓跋小王爺,然後對周圍人吩咐道:「都在這裏等着,誰也不許亂動。」
眾人凜然聽令。
就算他不說,在這皇陵重地,又有誰會這麼大的膽子敢擅入禁地。
一路向下,不知道走了多少層,越往地下,越是寒冷。
小七一路上都緊緊握着若水的手,往她的體內輸送真氣,他雖然知道她的內力不弱,但看到她嬌怯怯的模樣,總是情不自禁的產生一種要保護她照顧她的念頭。
拓跋小王爺被父王牽住了手,幾次三番地回頭,總是看到二人緊握在一起的手,臉色越來越是晦暗,沉得幾乎要下雨。
墓道的盡頭,一扇巨大的石門驟然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兀立汗停下了腳步。
石門的兩旁點燃着數枝牛油長明燈,終年不熄,雖然深處地下,仍是讓人瞧得清清楚楚。
兀立汗指着那扇石門,回頭對若水說:「這裏就是路的盡頭,這許多年來,無人進得裏面,都被這道石門阻在了外面。這石門上刻有一些花紋圖樣,太子妃,你可看得懂嗎?」
若水拉着小七走向前去,站在兀立汗的身邊,凝眉細看那扇打磨光滑,似乎雕刻着上面東西的石門。
這道石門分為左右兩扇,兩扇門上各自刻着不同的花紋。
依照古人的習慣,若水先從右邊的那扇石門看起。
她只瞧了一眼就看了出來,這扇石門上刻着的是一首曲譜,用南越文標註着「宮、商、角、徵、羽」的音階,和拓跋小王爺留給她的一模一樣。
若水雖然來此之前就猜出了幾分,當她親眼見到,還是微微詫異,忍不住向拓跋小王爺瞧了一眼,只見他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正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眼神又是期待又是痛楚。
她垂下眼瞼,然後又抬起來,視線移到了左邊的石門上。
只略略一瞧,若水突然覺得眼前一花,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身子微微搖晃。
「怎麼了?不舒服嗎?」小七隻看了那兩扇石門兩眼,就不再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若水的臉上,忙伸手扶住,關切地問道。
若水搖了搖頭,卻不回答,她的視線被牢牢的鎖在左邊石門所刻的圖樣上,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眯起眼再次看了過去。
那個圖案並不複雜,只是畫了數根平行的藤蔓,上面飛舞跳躍着一隻只昆蟲和蝴蝶。
當若水心中的震撼過去,明白了這個圖案所代表的意義的時候,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劇烈顫抖起來。
這……這是五線譜?
她居然在一個古代的陵墓里,看到了五線譜?
這可能嗎?
若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由自主的鬆開小七的手,腳步好像不受控制一樣,緩緩地朝那扇石門走去。
小七的眸光閃動了一下,手伸出去想要抓住她的手臂,轉念一想,又收了回來,只是視線不肯稍離地一直落在若水的身上。
而拓跋小王爺卻是朝前走了一步,似乎是不放心,想跟過去看看,卻被兀立汗一伸手把他給擋了回去,他微微側身看着自家的兒子,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拓跋小王爺深呼吸了一下,握緊的雙拳漸漸放鬆,也是小七一樣,定定看着若水,連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生怕這一眨眼就會發生什麼重大的變故。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若水的身上。
而若水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一樣,伸出顫抖的手指輕輕撫摸精細地雕琢在石門上的紋飾。
她的心裏面正流動着一首樂曲。
看到這來自現代的五線譜,她不由自主的在心裏隨着那由纏繞的藤蔓和靈動的昆蟲組成的譜曲輕輕哼唱起來,但只哼到一半,就因為心情太過激動而無法繼續下去。
這是真的,真的是五線譜!
雖然她只哼唱了短短的一半,卻被這首曲子深深的打動。
這是一首風格奇異帶着濃郁的南越國民族風情又糅合着現代元素的譜曲。
它就像是有一個人用低沉柔和的聲音在訴說,在傾訴,以嘆息。那是一種無法派遣的惆悵和思念,那是對無法尋覓的,遙遠得消失在時空中的故鄉和親人的思念。
同樣的經歷,通過這首譜曲扣動了若水的心弦,兩個同樣飄蕩在異鄉的靈魂似乎通過一首譜曲而得到了共鳴。
若水輕輕把臉貼在冰冷的石門上,不知不覺間,已經是淚流滿面。
是什麼人,把這首譜曲鐫刻到了陵墓的大門上,也是來自後世的一個穿越者嗎?這個人把譜曲留在這裏,是否是想尋找穿越的同伴?
這位穿越的前輩,在個異世中遭遇了什麼,經歷了什麼?
她現在都已經不得而知了,可她卻能感覺到,這位前輩似乎想通過這首譜曲向後來者訴說着什麼。
有一個聲音始終纏繞在這首譜曲中,催促着她,甚至可以說是驅使着她,讓她打開這道石門,這個人將自己埋藏了數百年的秘密向她細細訴說。
若水深吸了口氣,讓內心激動的心情平復下去,轉頭看向小七,對他微微一笑,眼中的淚水未乾,就像一滴寒露凝聚在眼中。
小七眉頭一皺,上前一步,伸指擦去她臉頰上的淚痕,不悅道:「好端端地怎麼流淚了?是這裏太冷了嗎?」
若水對他搖了搖頭,微笑道:「不用擔心,我沒事!是這首曲子太令我動容了。」
「曲子?」
聽她這麼一說,就連兀立汗的眉毛大大地一跳,他再也抑制不住露出激動的表情,大步朝若水走了過來。
「這麼說,這左邊石門上刻的也是一部曲譜嘍?太子妃,你居然能看得懂這首樂譜?」他激動地搓着雙手,期盼的眼神毫不掩飾的落在若水的臉上。
他實在是太激動了,連雙手都忍不住地發起抖來。
故老相傳,這個古塤和這個陵墓中埋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一個從來無人發掘出來的秘密。
傳說中,用古塤吹奏石門上的樂譜,就可以打開這所石門。
傳說中,這個石門的後面,有一個驚天的秘密。
傳說中,得到這個秘密者得天下!
可是,多少年又多少年過去了,這個秘密在他們南越國的皇族中代代相傳,卻從來沒有人能夠解破,更沒有人能夠進到這座陵墓的石門之中。
他們曾經把左邊這所石門上的花樣拓了下來,然後召集了無數聰明才智之人一起研究,卻無人能夠看懂。
其中也有人提議說,既然右邊石門上刻的是一首樂譜,說不定這左面石門上刻的也是一首樂譜。於是,南越國的歷代皇族也曾經秘密召集了四國最富盛名的制樂大師,來共同參研,可這些制樂大師們卻紛紛搖頭。
所有人都認為這不過是一幅充滿易趣的蟲鳥圖而已,而絕不是什麼樂譜。
久而久之,就連南越國的的皇族都對「用古塤準確按照這個樂譜,可以打開石門」的傳說產生了懷疑,要不是因為用長生天發誓遵守一定遵守的祖訓,說不定好好幾百年前,祖先們就放棄尋找那個能夠吹響古塤,並且認得個樂譜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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